作者:翻云袖
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法子把他们从这儿脱身出去。
沧玉想顺水而下,看看这森林是不是有尽头,水流又会到哪里去,这幻境想也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不过尝试一番,聊胜于无。
玄解学东西极快,不消片刻就掌握了人形走路的法子,他外貌生得十分俊美,往日沧玉与他算得上熟悉,见他好看只不过在心中夸赞。如今玄解失了记忆,神态与往常大不相同,本生就薄情风流的俊美之相,此刻神态懵懂单纯,又因不会说话,唇舌磕碰,只知微笑,倒有几分说不出的韵味来。
沧玉瞧玄解的模样,有几分出尘,心道:出世虽好,但到底难比入世热闹,小小年纪还是年少轻狂些。
他这话纯为自娱自乐,并没有说出口来。
玄解躺在竹筏上,由得水流湍急,冲刷过脸颊,沧玉没什么划竹筏的经验,只用竹杖抵着石头推开了筏子,顺着水流往下漂,亏得没把玄解一道冲下去。
这时玄解不会说话,沧玉没个人能谈天解闷,干脆唱起歌来,他会些现代的歌儿,此刻唱来未免不伦不类,唱了两句就消停了,又想起他们坐船来时,曾听见浣衣女在岸边唱歌,吴侬软语听不明白,只觉得音调优美,就仿着唱了一遍。
他这法子全仗着自己是妖怪记得清清楚楚,又听多了,虽不懂歌词是什么意思,但因着朗朗上口,不知不觉倒会了。
其实浣衣女唱得是男女钟情之词,歌词字字情意绵绵,算是古代版的甜蜜情歌。
玄解也听不懂,听来觉得白狐唱歌十分好听,听他唱完一支就罢了,不由得心中着急,口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不由得急切懊恼,一掌拍得水花溅起,倒惊着沧玉了,他忙问道:“玄解,你怎么了。”
还以为是水底石头撞着玄解的头了。
玄解口唇动了半晌,勉强挤出个干哑无比的“唱”字来,他自己都不明白这字是什么意思,心中生自己的气,纳闷至极。
沧玉倒是听懂了。
如今十分流行唱词唱诗与唱戏,有些才气的大才子能出首好词,隔日就从巷头传到巷尾;至于戏,草台班子的声音亮得能从城东传到城南,即便不是爱看戏听戏的,只要多路过几次戏台外头,基本上都会上两句了,唱得好不好听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沧玉这一路听了不少,他学了几句戏腔,倒把自己乐得直笑,还不肯放弃。
玄解似懂非懂,大概是觉得难听,不由得皱起眉头来,满脸嫌弃。
“好嘛,这是行家才能做得事。”这会儿的戏方言味太重,沧玉学不来,他唱得是自己以前听得几出剧,词写得很好,可惜他没这本事唱出来,只好重新唱那些江南小调,这个还轻松点。
后来仗着玄解不懂,连现代歌曲都唱出来了,不过磨磨唧唧地哼在喉咙里,他还是较为谨慎,怕日后玄解想起来,问自己这是什么曲子。
两人漫无目的,沧玉只管自己划船向水流漂去,要是触碰上石头了,轻轻松松叫竹杖一磕,就把竹筏轻轻撑开来了,此处幻境不必担心什么扰民,由得他畅快歌唱,或高或低,只要不是故意作怪,玄解大多捧场。
这就好像拼歌,有人凑热闹才觉得起劲。
沧玉往日在青丘之中待着,虽众狐都十分亲近,但到底怕自己不知不觉哪日就暴露了底细,只能故作冷漠,更何况那时他心境迷茫,少有欢喜,如今来到人间后心胸开阔许多,此处幻境又是世所罕见的美景,只觉往日郁气一同抒发出去,有说不出的自在欢喜。
一时间流连忘返,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希望多在这幻境中过几日,还是盼着玄解早早醒过来,或者两者兼有。
水流渐渐缓了,竹筏再没有了之前那般横冲直撞的攻势,沧玉一竹杖击碎月光,水花飞溅起来,玄解正躺得好好的,忽然看见眼前水波碎光倒映出白狐支离破碎的身影,觉得这情况好似在哪里见到过。
因着雨的关系,玄解虽然并不畏惧水,但鲜少在水中嬉戏,水流太冷,会带走身体的暖意,有时候湍急起来,不谨慎的野兽会被一道冲走,生死不知,说不准死在哪块石头底下。
那竹杖像是击在了玄解的胸口,破碎的并非是今夜月色,而是那颗柔软的血肉。
玄解只觉得心口沉闷,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想永永远远与白狐在一起,可想到对方似乎什么都知晓,又有许多本事,想来是不会与他呆在森林之中的,一时气闷,脑海中模模糊糊回想起许多事来,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上发烫,翻身掉入水中想要冷静冷静。
这竹筏只撑了两人,玄解一掉下去,沧玉顿觉竹筏一轻,转头回看时险些吓得魂飞魄散,只看到一身玄衣在水中沉沉浮浮,不多时就没了。
“玄解!”
沧玉纵身入水,他其实不通水性,好在修为高深,在这水底仍能睁眼视物,不觉得半分疼痛,下水后才想起来自己是不会游泳的,胡乱挣扎了两下,发觉没什么异常才定下心来,心道:“难怪人人都想修仙。”
他们顺着潭水越行越远,到了水势徐缓之处,未料得此处极深,沧玉越行越下才寻得漂浮在水中的玄解,他胸膛处发着光,不知是什么东西,像阳光的尘埃,又似夜间萤火虫,围绕着他飞舞着。
沧玉急忙伸手去抓他,哪料得猛然被抓住了手,玄解力气甚大,握得他手骨都在作响,疼痛难忍,一时间不敢开口呼痛,生怕灌自己一肚子水进去,只拖着玄解努力往上游去,半晌才冒出水面,猛然呼吸开来。
玄解的手松开了,沧玉却没,竹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他将人拖上岸边,见肚子并不鼓胀,不知道喝没喝进水,便伸手按了按,见玄解没有吐出水来,这才松了口气,坐倒在身旁。
沧玉大惊之下,连障眼法都忘了施加,一头青丝消退成白发,湿漉漉地搭在身旁。他自己喘了会气,又扑到玄解身上去拍了拍脸,趴在胸膛上听心音。
玄解睁开了双眼。
“你怎么掉下水去了。”沧玉问道,见一切都好,方才安心下来,口气和缓不少,倒并非责问。
玄解淡淡地瞧着他,伸手将沧玉从自己身上推起:“咱们走吧。”
沧玉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玄解!你醒来了么?你认得我了。”
“嗯。”
玄解掸去一身水意,轻声应了。
第五十一章
沉溺在幻境之中的玄解就已经十分恐怖, 可沧玉发现, 醒来的玄解远比之前恐怖数十倍。
空间被一分为二,豁然洞开一条长长的通道,周旁看起来是姑胥城的某条小巷, 建筑扭曲抽象成光怪陆离的场景。玄解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不过这种正常只是相较于方才而言,沧玉觉得他好像冷淡了许多。
倒不是说往日玄解就不冷淡,只是那时他还像个二十岁的幼崽,而如今这个, 说他两百岁都有人信。
不过他们俩足有十三日没见,加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有些改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毕竟上班结果压力崩溃、恋爱结果最后分手,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等等的悲惨事情都有可能导致人性情大变,更别提玄解待在这幻境里不知道多久,比起性情问题,其实沧玉更想知道玄解的实力精进如此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
难道是今日路上那些扫兴的怪物, 还是说是因为这幻境能极好磨砺自我。
要真是这样, 沧玉准备考虑考虑冒险去魔界抓只魇兽回来当个人训练场了。
毕竟谁会嫌自己的力量过于强大,更别提玄解如今的进步简直得用神速来形容,沧玉合情合理地怀疑自己现在根本打不过玄解。光是玄解这一手撕裂空间就帅得惊天动地,他看到的时候除了“六六六”都说不出“五魁首”来。
玄解与沧玉走入通道后, 眨眼间就回到了姑胥城中, 沧玉纵身一跃到了高楼顶上, 放眼望去, 发觉姑胥城周旁是片平原,只有几处稀疏的小林子,那幻境果然是以青丘为根本。
姑胥城如今看起来十分正常,沧玉又在屋檐上轻身纵了几步,他未跟酆凭虚和棠敷约定地点,而眼下整个姑胥城都已恢复了原貌,想来平日所去的容家已不大合适了。沧玉想了想,又想起那老婆婆家来,便转头与玄解道:“你随我来。”
玄解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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