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韫
台上的步栖川快给他两人跪下了。
最野蛮的明明是你们宗门吧???
倒打一耙可还行?
叶非折被步栖川猝不及防的认输,难得搞出了两分困惑。
他一指自己佩刀:“你说甘拜下风,可我们两人没比过,哪里来的甘拜下风?”
步栖川默默涨红了脸:“……”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姓叶的要他认输还不够,莫非一定要把他吊起来打,把他脸面摔在地上踩,才肯罢休吗?
想到这种可能性,步栖川肩膀一震,把愤怒统统忍在心头,忍气吞声道:“我虽未和叶道友比过。然而温真人的剑道,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叶道友能在剑道上高过温真人一筹,我二人之间胜负,不用再论。”
叶非折被他说得难得有了两分胜之不武的愧疚:“其实我……练的是刀。”
他自不可在这等场合上用不平事。
叶非折随便拣了一把刀,当真上心练了两天,看得温愧云也叹为观止。
得天独厚永远是得天独厚。
都说有人适合练剑,有人适合练刀,叶非折却不一样。
他没有适不适合,只有想不想,根本不像是活在凡尘俗世里的人,也不受他们庸人的那些画地为牢。
“啊?”
步栖川张了张嘴,陌生得好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世界,愣愣问道:“那四方宗的无颜练剑是哪儿来的?”
“我以前练剑过,后来无颜练剑了,就改用刀。”
时隔数日,四宗弟子终于整整齐齐地体会了一遍四方宗弟子当时的绝望。
他们低头看了看自己握剑的手,抹了一把自己说不出任何话的嘴,无措、迷茫、又绝望。
就连骂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骂,先骂哪个字。
最后只好怀着对叶非折的深深敬畏,默默把自己往椅子里更深藏了一寸,生怕被这位惦记上。
好像叶非折是什么了不得的蛮荒凶兽,上古遗害似的。
叶非折不在意输赢,但觉得自己得对得起练的几天刀,真挚劝步栖川道:“步道友认输的是我的剑道,不是我的刀。既然如此,不如重新比过?”
步栖川浑身发抖。
这次不是害怕,是被气的。
太过分了,太猖獗了,太狂妄了。
不用剑,用刀,也要和自己比一场,摆明是叶非折看不起人,以为用刀也能妥妥打过自己。
他叶非折以为自己剑道高妙,便可以如此有恃无恐,肆意欺凌他人吗?
是,没错,可以。
步栖川自觉看透叶非折的险恶用心,镇定下来,冷冷一挥手,竟也有那么几分像模像样的凛然:
“说出口的认输,泼出去的水,叶道友休要再提。步某敬你剑道超群,你要是再提出比斗两字,就是看不起我步栖川!”
败在一个用刀的剑修手下,可不就是他步栖川大失颜面,叶非折看不起他步栖川吗?
他才不会受叶非折激将法引诱,上叶非折的档!
步栖川自认他说得没毛病。
台下的弟子认为步栖川说得也没毛病。
疑惑的只有面面相觑的温愧云和阮秋辞两人。
虽然……他们的师弟的确很好,人长得好看,天赋高,性格好,哪儿看哪儿好,简直十全十美。
虽然……想让他们师弟挨打的人也的确该打。
可步栖川来那么一出,怎么搞得跟把低头认输这件屈辱的事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样?
剑修,难道不是最重风骨,最不肯低头的吗?
他们一头雾水时,四方宗主也带着稍许不解缓缓望过来。
他略有沉思问道:“愧云、秋辞,是不是我闭关这段时日,仙道风气有所改变?”
步家那小子一点也不像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啊,怎么一口一个认输比谁都顺溜?
“……”
“那么——”
负责主持的四方宗弟子悄悄抹去额上冷汗,勉力平稳声音:“还有其他道友想约战吗?”
宋沉玉连连摆手。
开玩笑,他煞费苦心送步栖川上去,等的就是这一刻。
还想让他约战?
这辈子都不可能约的。
其他几位亲传有样学样,跟着一起摆手。
开玩笑,步栖川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他们又不是没长脑子。
就连神思恍惚的步栖川师兄,也跟着一起摆了摆手。
开玩笑,他都打不过温愧云,叶非折却可以,比是不可能比的。
弟子眉头一跳:“……”
那些亲传摆手拒绝是因为他们境界相当,年龄相近。
您一个堂堂大乘,接手过八荒宗大部分事务的宗主首徒,跟着瞎起什么劲?
他忍住腹诽,正打算庄严宣布的时候,横空插进一道声音:“且慢。”
全场对这位悍不畏死的勇士肃然起敬,并一同伸长了脖子打算去瞻仰瞻仰他究竟是何等人物。
然后满场躁动的喧哗声静了。
真是不公平。
大家明明一样都是爹生娘养长大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按到大多数人身上去是平平无奇,庸庸碌碌。
可一旦放到某些人身上去,就瞬间变了样子,改头换面,脱胎换骨。
比如说站出来的黑衣少年。
看到他后,没人会生出诸如“他不怕死吗?”、“他不怕挨打吗?”之类幼稚道可笑的想法。
因为少年看上去就该不敬畏鬼神,也不敬畏生死。
一直好整以暇的叶非折也忍不住眼睫一颤,心里的想法竟是和四宗弟子不谋而合?
楚佑不怕死吗?
他明知自己血脉的特异之处,稍有不慎,即会招惹来杀身之祸,为什么还要来四方宗这等地方?
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这次实际上是叶非折误解了楚佑,
早在几天之前,楚佑决定要拜入四方宗时,他体内藏着的那道声音就开了口:
“四方宗内大乘的大能从来不少,你不怕祸世血脉被他们瞧出端倪?”
普普通通一句话,放在有些人口中,是犹如春风拂面,无处不妥帖。
由那道声音说出来,则是说不尽的沙哑桀桀,连好心规劝,也变得像冷嘲热讽。
楚佑只答了一个字:“怕。”
贪生怕死,是人之不能。
楚佑不怕死,却贪生。
要不然他在楚家受尽厌弃时就该一刀了断,何苦要拖着撑着,苟延残喘到见到叶非折的那一刻?
那声音像是意想不到他会如此坦率,硬邦邦问道:“既然怕,为什么还要去。你真以为自己是天命之子,气运加身?”
楚佑说:“不敢。”
声音带了几分玩味:“你身上有祸世血脉,若能瞒天过海,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便是仙魔两道,也唾手可得。区区一个叶非折,值得你身犯奇险?”
让他失望的是,楚佑淡然得好像摆在他面前的不是仙魔两道,而是几块破砖烂瓦,不值一提:
“他身上,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更没有什么斤斤计较,得失利弊。”
声音倏地大笑起来。
它笑得动了真感情,虚无缥缈一道声音,却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在笑,到最后音调也嘶哑下来:
“祸世生来为祸世间,六亲断绝,无情无爱。真是想不到,这一代的祸世,竟是如此的痴情种子。”
楚佑只当做没听到。
他在楚家那样的环境下,长大,若看不淡他人言语,早一把刀割腕自杀了事。
声音所说,对楚佑而言,无关痛痒如过耳清风。
声音说:“你初初觉醒血脉,仍然大有欠缺。”
“我能替你隐藏血脉,做到万无一失。”
“我能为你更深一层激发血脉,吞噬尽阴煞玩物。”
“我能……把你更快的推到天下无敌的位置上。”
它一声说得更比一声低,到最后一句是,几乎缥缈不可闻,捉不住摸不着,藏在话间的意味,能叫人发疯。
就好像被带到金山银山面前,明明要拥它入怀,结果一转眼金山银山长脚跑了,怎么不叫人发疯?
然而楚佑不是寻常人。
他眼神微微一动,已是楚佑看在声音提出的条件份上,能给它的最大尊重:“你到底是谁?所求为何?”
“问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