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韫
以四方宗宗主在仙道的地位,他想收个徒弟,只要一个愿意收,一个愿意拜,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翻不出什么浪花。
也没人胆敢在四方宗主眼皮子底下翻出浪花来。
系统和叶非折窃窃私语:“宿主在此方世界拜师的话,回到原来世界会不会不好交代?”
“我师父他们早飞升八百年了。”叶非折也不介怀,失笑道:“再说,他们不介意这个。”
他少年时和系统有过相同的顾虑。
都说玄山是道修门派,独独那一任的道尊特立独行,和魔尊结为道侣。
叶非折当初仰慕道尊天下第一的名头拜入门去,结果不想和他性情相投的却是魔尊。
修仙界中宗门代代薪火相传,尤重传承,贯来看重师徒名分,师徒之间等同半对父子。
叶非折再离经叛道,到底还是世家少主金尊玉贵的出身,骨子里带着矜贵自持。
他提及回忆时,不免带了一痕笑:“后来师父笑我顾虑太多,束手束脚,说他自己曾经拜过少说有七八个师父,我一口气拜两个又如何?”
等道魔双尊飞升,叶非折自己成为玄山仙首后,他静下心来想一想,深觉自己越来越放肆的行径,很大程度上得怪魔尊的带偏。
“师父他那样通透的人,知晓我如今处境,想必亦是赞成的。”
拜师拜完,才到接下来的重头戏。
四门多剑修,剑修多好战,尤其是那些亲传,年纪又轻,天赋又高,心气又盛,怎可能按捺得下性子?没事时尚有无聊比两招剑,何况是可名正言顺挑战的时候?
被人以心照不宣的目光注视的步栖川头皮发麻,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场上。
别找我,我不是,我不想。
更要命的是,他师兄拍了拍他肩膀,以满怀鼓励的慈爱口吻说道:“前几日你还与我提到过叶师弟,说但求一战,今日正是大好时机,怎地又犹豫上了?”
步栖川:“……”
不是,他前几日的时候不知道叶非折剑道能叫温愧云都为之叹服啊。
谁能想到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在剑道上造诣竟恐怖如斯?
他不要命的吗???
“不错。”
坐在他旁边的宋沉玉神情郑重,气沉丹田,以便声音能够远远传开几千席:
“栖川,你昨日还与我说心慕叶师叔剑道已久。今日良辰吉日,何不一战?”
步栖川:“???”
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
我昨天和你说过的明明是该怎样体面地保全自己不被花式挨打!
满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步栖川身上,有弟子为步栖川喝起彩来
而步栖川本人从坐席上一跳而起,扭头怒瞪宋沉玉!
宋沉玉不为所动,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袖,肃然道:“况且栖川你长我们一辈,剑道也最高,于情于理,这首战,都该你由你发起的。”
对不住了兄弟。
宋沉玉在心里为步栖川假惺惺地流了两滴眼泪。
他也很心疼即将要上去挨打的步栖川。
可是步栖川不挨打,他就得挨打。步栖川挨了打,他就能有正当理由向叶非折认输不被挨打。
宋沉玉能有什么办法呢?
当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步栖川师兄和宋沉玉一个无心,一个有心,偏偏一唱一和说得和真的一样,当即有不明内里的长老笑呵呵捋须:
“年轻人多动弹两下又不是坏事。栖川平时性格跳脱得很,怎地到今日倒含蓄起来?”
“我……”
步栖川就被他们几个人架到火堆上烤,骑虎难下,只想自杀。
对哦。
论辈分,最该挑战叶非折的是他。
论年龄,最该挑战叶非折的是他。
论修为,最该挑战叶非折的还是他。
步栖川从没有一次那么痛恨过自己的年少有为。
原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是真的。
他慢吞吞拖着步伐,神情悲怆,脚步沉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上的是刑场,不是擂台。
步栖川在四宗里也属一流人物,万众瞩目,一反常态的作为之下,顿时引起众弟子无数侧目:
“步师叔论剑道、论修为,已是拔得我等头筹。再说我辈剑修,从不惧战,步师叔越阶而战的次数也不少,为何今日凝重至此?”
“想来是步师叔要战的那位对手十分厉害,连他都全然无把握。”
“我非是不敬叶师叔。能叫四方宗主、仙道仙首收徒的人物自是厉害,可叶师叔先前从未在仙道中露过面,无从得知他战力如何,步师叔作为……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提到这个,因为课业加倍,犹如霜打茄子般的四方宗弟子可就来了劲,抖擞精神,拉过身边相熟的外宗师兄弟,为他们低声讲解道:
“不是我们瞧不起步师叔,实在是叶师叔——嘿,那是何等人物?温真人都对叶师叔的剑心服口服,哪里是我们这群人可以窥探揣测的?”
“温真人???”
外宗弟子手里瓜子哗啦啦地掉了一地,犹疑道:“可是那位宗主首徒,温愧云温真人?”
四方宗弟子重重点头,神情说不清是痛苦更多,还是自豪更多:“要不然,我们四方宗如何会齐齐无颜练剑。”
“天纵之才……天纵之才……”
被温真人的名头一吓,外宗弟子一团浆糊似的脑子里只挤得出这四个字,喟叹道:“这一战,我是必定要好好看的,也算不虚此行。”
他们以更加热烈的目光注视步栖川。
被热切目光注视的步栖川走路速度如同乌龟腾挪,看不出半点他风风火火的性子。
可惜乌龟腾挪,再慢,还是会挪到终点的。
步栖川刚一上场,顿觉肩头一沉!
原来是温愧云和阮秋辞,一左一右,同时向他射来锐利的眼神。
步栖川面色为之一白。
他虽说是与这温愧云、阮秋辞两人同辈,但这两人锋芒毕露,将魔道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步栖川压根没出生,等同于步栖川的师长。
难道是说他们已经看透自己在叶非折手下的悲惨下场,所以用这样的眼神看待自己?
步栖川觉得自己的步子更重了,剑更沉了,想要说话的嗓子更疼了。
温愧云压低声音,低沉声线中透出来的不屑如数九的寒风,冷冷地扑在步栖川的心上。
温愧云向阮秋辞道:“野蛮。”
这群野蛮剑修,竟敢向他师弟下手。
过分!
阮秋辞赞同道:“真是太野蛮了。”
这群野蛮剑修,竟敢动他们的小师弟。
太过分了!
四方宗主在他们两人身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权当附和。
的确是太过野蛮,不可取。
等今日过后,自己一定要向八荒宗主明说,让他好生考校步栖川的课业,锻炼步栖川的心性。
身为剑修,怎能如此争强好胜?
步栖川:“???”
啊???
要被野蛮剑修吊起来打的不是他么???
再说,凭着温愧云和阮秋辞这两个人的所作所为,他们凭什么说自己野蛮???
打击接二连三接踵而至,如同天降的瓢泼大雨,彻底浇灭了步栖川逆天改命,越阶抗争的热情与勇气。
步栖川登上台来的一瞬,叶非折终于握住了手中刀柄。
他以前打架从来不考虑有没有把握。
年少时因为无畏,长成后是因为没必要。
普天之下,只有一位独一无二的仙首而已。
可惜他没了无畏的剑,也没了没必要的底气。
叶非折只好认真打量起步栖川来。
元婴巅峰的剑修……
大概,也就是比差点把他打趴下的邱泽强上那么百八十倍吧。
输归输,最起码的态度总归得有。
叶非折微一拱手,正欲说话时:“我……”
“叶道友不必多说!”
不想步栖川带着满脸毅然决然的表情打断他:“这一场,我甘拜下风,自愿认输!”
全场皆惊,满座哗然。
弟子议论声嗡嗡如浪,绵延不绝。
温愧云心气稍舒,容颜微展:“好在尚且算不得太野蛮。”
阮秋辞赞同附和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