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韫
楚佑颔首,简短道谢后牵起叶非折走出院子,留下楚渊和楚修锦在院内各自肚肠,满腹盘算。
“两清了。”
楚佑突兀道。
叶非折给他修为,等同于给他第二次的新生。
而他从楚修锦手下救回叶非折,在楚渊面前替叶非折担下罪责,次次皆是救了叶非折的性命。
恩惠两清,互不相欠。
叶非折可有可无地一点头,忽瞧见楚佑的侧脸。
暗夜中少年人的眼神光最惹人注意,如凶器利刃,荒兽獠牙,森冷孤峻,触之即伤。
楚佑逼近叶非折,冷声质问他。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来楚家所为何事?”
楚佑不信叶非折身份仅仅是合欢宗的炉鼎,更不信叶非折会好心帮他。
他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楚佑眸光极利,利得可以穿透叶非折眼中繁花乱水,夜幕星辰,看见其下最本质的东西:
“或者说你帮我,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第5章
“这重要么?”
叶非折不答,一挑眉淡声反问了回去。
重要么?
楚佑自己也很难给出答案。
他人生短短的前十七年没见过真心待他之人,所见全是落井下石,盼着他越狼狈越好的一群阴暗小人。
他心中清楚自己不该追究这些,毕竟叶非折是他能够携手合作,互惠互利的人。
但……叶非折也是第一个和楚家人不一样的人。
第一个拉了他一把的人。
楚佑想追究清楚。
“我是什么人,来楚家做什么,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叶非折悠然重复了一遍楚佑的问题。
他当然不好说自己是渡劫失败后,莫名其妙被系统绑来了书中世界,接受了成为楚佑不可或缺存在的任务。
叶非折吐字自有韵律,不紧不慢间,便显出了胸有成竹的气魄:“这些问题很重要吗?此处寂静无人,不妨我们摊开了说。”
他们行走在楚家后院林间鲜为人知的小道中,月影下洒落一片竹叶斑驳,随晚风轻颤,有簌簌之声,再无旁人。
叶非折道:“楚家待你是何等态度,我想你自己心中有数,他们的生死境遇,你约莫也不会太在意。”
“而我能给你带来的好处,你从先前一张药方上亲身试过。”
他声音因为胜券在握,愈加显得漫不经心:“孰轻孰重,莫非你当真拎不清?非要追究清楚我想干什么不成?“”
沉默里,两人之间的气氛隐隐如满了弓的弦,一触即发。
楚佑打破沉默:“你身上并无修为。”
“不管你在楚家做什么,都要借力于人。”
他言语不多,却字字直指要害。
最终楚佑言简意赅做出了总结:“现在要求人的人不是我。”
他的言下之意也很简单。
叶非折若是想借力于他,那么就将自己来意目的一一摊开说明。
否则便分道扬镳,各不相欠。
楚佑垂下眼,声音很寒,漠然如冰雪:“我不喜欢欠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欠我。”
与其纠纠缠缠,不如趁早一刀两断。
叶非折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正是因为听懂,他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志气。”
他嘴上说着好志气,神情里分明写着真傻子。
楚佑不恼,静静望着他,目光深幽。
“原来楚少侠的鸿鹄之志仅仅停留在两不相欠上啊。”
叶非折其人,容貌不是不美,气势不是不盛。
偏偏他一开口,那副刻意的腔调能气得人青筋直跳,恐怕连圣人也很难淡然相对。
“楚少侠服了我的方子,想必对自己体内情况有所感觉,那副方子所能做到的远远不是极限。”
叶非折调子意兴阑珊:“今时今日,情况不同以往,楚家灵药任你取用。本来我想替你开第二副,直冲筑基的。但楚少侠不惜放弃筑基前程也要与我划清界限,那便作罢。”
他说完话,就感觉到自己被楚佑的视线牢牢锁住。
不怪楚佑惊诧。
筑基是何等境界?
楚家在饶州这一州之地中呼风唤雨,仰仗的无非是三个筑基长老,和楚渊这个金丹初期的楚家家主。
楚修锦贵为楚家少主,手下一个炼气巅峰的长老被楚佑所杀都要气到癫狂。
筑基的地位可想而知。
叶非折有恃无恐,含笑道:“怎么,楚少侠心中可是有了定数?”
月光朦朦胧胧地透过竹丛洒了一点进来,将他模糊的剪影倒映在一旁澄清如镜的溪水上。
如同水里艳艳燃起了一把火。
“楚少主到底是选择筑基前程,还是一定要把我的来历目的追问干净?”
楚佑闭了闭眼。
他前十七年人生种种血泪教给他的,统统可以用四个字一言蔽之。
实力为尊。
再睁开眼时,楚佑沉声应他:“好。”
他反应在叶非折意料之中:“那往后楚少侠可能信任于我?不再质疑我的来历,我开出的药方,也免去需要不必要的试探废话?”
先前叶非折开给他的药方,是楚佑所做的一场豪赌。
万幸的是他赌赢了,也能够对叶非折交托一定量同伴之间的信任。
楚佑转开眸光,语调掺不进一丝情感,答非所问:“合作而已。”
“你休想我听你号令,任你摆布”
次日早上,楚佑按着叶非折所开的药方去楚家的药房中抓了药。
药房管事曾受过他生母恩惠,虽说碍于楚渊等人对楚佑的厌憎无法相护,倒是一直将恩情记在心中。
楚佑先前求助于他,才凑齐了叶非折开的第一张药方。
他修为突飞猛进的事情很快传遍楚府,药房管事见到楚佑也露出个欣慰的笑,感慨道:
“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好在总算熬出头,你娘亲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楚佑接过他包好的药材,向他彬彬有礼地道了一声谢:“保叔这些年来的照拂之恩,我一直记在心中。”
在楚府这等地方,能不落井下石已是难得。
楚佑一直记着。
他回到自己院落中时,发觉自己平日里猫嫌狗憎的院子竟是乌压压跪了一大片。
楚文带头跪在那里,拉着叶非折的衣摆似是在哭诉什么。
他望见楚佑前来,当即立刻向他方向咚咚咚用力磕了三个响头,额上血流不止:
“我们以前有眼不识泰山,对二少爷做过许多错事,望二少爷大人有大量,不和我们计较,我们给二少爷做牛做马都愿意。”
说着他开始扇自己耳光,一声比一声清脆响亮:“我打死你个有眼不识泰山的,瞎了你的狗眼才敢欺负到二少爷头上去,我打死你!”
楚文的举动启发了他身后跟班,一时间大家有样学样,骂自己的咒骂声,扇自己的巴掌声,如沸腾开水炸在这小院里,乱成一片。
叶非折好心向楚佑解释状况:“这群人大约是听到了楚渊答应你的事情,担心你以牙还牙,所以干脆大清早地过来向你请罪认怂,希望从轻发落。”
他站在那里,和楚文相距距离绝不会超过三尺,远得却好像那惺惺丑态和他摸不着边:
“哦对,他们以为你我关系非凡,指望着我给你吹枕头风,拉住我哭爹喊娘,我当时就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楚佑不置可否。
叶非折:“我建议他们自己重新把自己塞回肚子里投一次胎,自一开始不对你动手,自然万事大吉,一切无关。”
他嗤之以鼻:“自己做的什么事,便承担什么后果。以为服软卖惨能顶事,真是想得太美。”
叶非折过去遇到的,皆是天之骄子,各自有各自的坚持不屑。
楚文这等不择手段的阴暗小人,确是他平生未见,让叶非折好好开了一番眼界。
楚佑说:“我知道了。”
他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过去所受磋磨折辱犹在眼前,岂是楚文能凭几个响头轻易抵消的?
何况楚文怕的不过是受到楚佑的报复,而非诚心悔过。
他懒得多看楚文之流一眼,先行推门入室:“他们爱跪,就让他们跪着,不必理会。”
往后的时日还有很长,楚文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他大可慢慢逐一奉还。
否则岂不是太便宜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