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宝
“不,不是!”白珒紧拥住江暮雨,惊恐的嘶吼着,“不是你的错,是我!!全是本座的错,是本座!!!”
什么是绝望?再没有希望的情况下,从来都不会绝望。
可一旦有了希望,等到希望突然破灭,那剩下的就是绝望,撕心彻骨的绝望。
深入骨髓的疼!深入魂灵的痛!
“白玉明!”
若这是天道报应,那为什么不报应在我身上?为什么死的是江暮雨,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若天地能把我万剐千刀碎骨焚灵来换回江暮雨的命,那就尽管来吧!!!
“白玉明!”
如若不然——
本座就毁了这道貌岸然的天地!!毁了这不公不法的世界!!上到皇天下到蝼蚁,全部斩尽杀绝一个不留!!全部全部全部给江暮雨陪葬!!
“白珒!你清醒一点!”
突然一道冷冽阴寒的真元之力从前胸直冲入白珒被烈火焚烧的肺腑。他浑身一颤,眼前一黑,听觉一糊,强横真元瞬间吞没熊熊烈火,蔓延在四肢百骸乃至灵脉神魂,一举迸发,在白珒体内狂乱的搅和起来。
一口腥甜登时涌上白珒的咽喉,他将血液呕出,脑子嗡鸣作响,那霍乱无穷的冷凛真元竟也平息了。
漆黑的视线重放光明,模糊的听觉逐渐恢复。
白珒满脸错愕的看着高山流水绿树成荫的景致,鸟语莺啼,清风送爽。转回头来,正对上面色凝重盯着他看的江暮雨。
白珒吓了一跳:“师,师兄?”
江暮雨闭口不言,清俊的面上正容亢色,他一句话也不说,抬手就要扇白珒耳光。
白珒本能的往后一缩,连忙叫道:“师兄别打,我错了还不行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先认错肯定是好的。
江暮雨纤秀的长眉紧锁:“清醒了?”
白珒立马点头如捣蒜:“是,彻底清醒了!”
“能走吗?”
“必须能啊。”白珒方才还觉得江暮雨问这话多余,结果他微一抬手,全身灵脉传来的酸麻痛感顿时让他龇牙咧嘴,“嘶,哎哟哟……师兄下手可真狠。”
江暮雨面不改色道:“我若不下手重一些,你如何醒的过来?”
白珒有点心虚,但扛不住心里的好奇,只好问道:“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刚才……”
“刚才我们经过的树林,正是洞庭天池独有的摄魂林。”江暮雨一边搀扶着里倒歪斜的白珒起身,一边给他解释道,“摄魂林能渗入你的心魂,制造出堪比现实的幻境,幻境中所显现的便是人最渴望,或是最恐惧的场景。无论是好的幻境还是坏的幻境,一旦沉迷其中,便会被噬魂林吸干真元,抽走魂灵,直至身亡。”
“哦,原来是这样。”白珒如醍醐灌顶,假的毕竟是假的,幻境就如同梦境。一旦脱离便会察觉梦境中的漏洞百出。这就跟平常人睡觉一样,做梦的时候丝毫不怀疑梦境的真假,直到苏醒回想起来才觉得破绽百出,自相矛盾。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白珒不由自主的看向江暮雨:“师兄,你是怎么逃出摄魂林的幻境的?”
江暮雨的脚步微微一顿,转眸看了一眼天真好奇的白珒,信步走远:“摄魂林对我无效。”
“哦,原来是对你无——什么!?”白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绝不可能!!!
万物皆有魂灵,一草一木,一虫一鸟,若没有魂灵那便是死物。身为人,绝不可能没有魂灵,除非是个死人!可一旦有魂灵就绝无可能逃脱摄魂林的幻境陷阱!
难道……
白珒的心脏狂跳起来。
难道江暮雨没有魂灵!?
白珒只觉得毛骨悚然,他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人若无灵,那便是行尸走肉,人若无魂,那便是一块死物。
江暮雨能吃能喝活蹦乱跳,怎么可能啊!
“白玉明。”
想破脑袋的白珒冷不防江暮雨走了回来,忙应声说:“师兄叫我?”
江暮雨:“手伸出来。”
白珒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了。这一伸手可好,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乍一脱离幻境的白珒还是晕乎乎的,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察觉他一双惨不忍睹的手。手背尚且完好,可手心是一片血肉横飞 ,伤痕累累。细看之下,里面还混杂着沙土泥灰以及小木刺。
白珒才感觉到疼:“这怎么搞的?”
“我寻到你时,你正拼命的抱着一棵摄魂树。”江暮雨眸底清澈,透着洞察一切的凌光:“你“梦”到了什么?”
“啊?”白珒略一回想,不禁涨红了脸。
要说他在幻境中有抱着什么东西……那肯定是“死了”的江暮雨啊!
亏他当时抱得来劲,声泪俱下情感爆发,合着至始至终他都在跟一棵木头棒子谈感情啊?
白珒都不忍心埋汰自己了,忽然感到掌心一凉,原来是江暮雨拿了草木精华治疗他手上创伤。
“别别别,这多浪费啊?”花钱如流水的白珒也有节俭的一天,嚷着叫着要缩手,却被江暮雨硬是上了大半瓶草木精华。
随后,江暮雨取了两方手帕给白珒包上,并说道:“这瓶草木精华是凤言的,回头你去谢他。”
白珒怔怔的看着裹在双手上的帕子——素白丝绸,柔软滑顺,在手帕上还绣着高雅清贵的红梅,极为精致。凑到鼻下一闻,非但没有因沾了血而产生血腥味,反而有股白珒所怀念的,所喜欢的,跟江暮雨身上同样的味道。
那种味道说不清楚,特别独特,清新优雅。就像山涧流淌的清泉凝结成冰,又像孤峰之上飘落的白雪落于峭崖之间的红梅上。清韵脱俗的味道,带着丝丝的凉气,特别干净,特别纯洁。
白珒眷恋的凑到鼻下闻了闻,顺势接上了话:“草木精华是他送给师兄的,我先谢谢师兄呗?”
江暮雨没接他话茬,而是说道:“洞庭天池的开放时间只有十二个时辰,咱们先出去。”
白珒问:“那师父他们呢?”
“时间一到,师父就会出去了。咱们先到外面等,这里危机四伏,若再出意外怕是要给师父添麻烦。”江暮雨先行一步,“走吧。”
白珒点头,急忙跟上。
*
南过这一觉睡了很久,浑浑噩噩的醒来,发现自己坐在扶瑶的一颗歪脖柳树下。
南过揉揉眼睛,长久的坐姿让他腰酸背痛,头也很晕,他有气无力的喊了声:“师父?”
师父去哪儿了?
南过昏得很,他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今夕何年。他觉得有点不对,偏偏说不上哪里不对。
“过儿。”
有人叫他。
南过回头一看。
是师父!
南过欣喜的叫人,不疑有他,急忙奔着师父而去:“师父,你去哪儿了,我找了半天。”
“为师刚从外面回来,给你带了很多地方吃食,快跟为师走吧。”
南过喜出望外,用力点头。跟在南华身后一路走到丹砂殿,中庭种着色彩明艳,娇美欲滴的山茶花。站在抄手游廊内,南过瞧见凉亭中坐着两个人。
一人绯红如霞,一人淡紫如烟。他们一左一右围着石桌而坐,一个在装点心码盘,一个端着茶杯轻饮。
南过喜笑颜开,迫不及待的跑了过去:“大师兄,二师兄。”
那二人转过头来,皆对他温和一笑。师父步履懒散的走进去,没骨头似的往藤椅上一瘫,用凉快给自己扇风,也懒得伸手,直接召了块点心掉嘴里。
二师兄虽然一脸嫌弃,但他很懂得尊师重道,从来不说师父坏话——因为他只在心里嘀咕。
大师兄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他面上很冷,实则内心很温暖很炽热,十分会察言观色,师父把这儿称为眼力见儿。
就比如说,大师兄看似漫不经心,但对周围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发现二师兄吃海棠酥吃的最多,便将装有海棠酥的盘子推得二师兄近一点;看师父喜欢喝茶,便用真元始终将水壶温着;看小师弟什么都喜欢吃……
好吧,也就不用管了。
大师兄面冷心热,二师兄嘻哈搞怪,师父慵懒邋遢,三者之间虽话不多,但一种岁月静和,温暖安逸的气氛早已蔓延开。
清茶暖宜,沁人心脾。茶花芬芳,香远益清。
南过一口一个小点心,不需要什么惊心动魄,不需要什么腾云万里,只要这样平淡而恬静的生活,这才是南过最渴望的。
有吃有喝,有师父师兄,便足够了。
“这个紫薯绿豆糕最好吃。”
二师兄道:“诺,这还有。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我嗓子眼粗,噎不着的。”
“你啊你,简直一饿死鬼投胎。”
“嘿嘿。”
大师兄突然开口:“南过,你觉得现在幸福吗?”
“幸福啊。”
“若这是一场梦,你愿意醒来吗?”
南过不明所以:“为什么要醒来?这里多好啊。”
“是啊,这里多好。”大师兄端起一杯清茶递给他,“喝点水吧。”
“哦。”南过呆呆的应声,伸手接来,凑到嘴边并没有立即喝。他回头看看昏昏欲睡的师父,转头看看无所事事的二师兄,最后看回有点不同寻常的大师兄。
“我……”
“怎么了?”
“没什么。”南过嘟嘟嘴,搞不懂自己心里七上八下是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抿了口杯中水。
突然,南过喉咙一紧,似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咽喉。仅一瞬间那窒息的感觉便消失了,随即胸口一痛,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他整个人近乎脱力的瘫软下去,特别累特别困,他十分不情愿的闭上眼睛。耳边传来一声响,类似于将纸撕得粉碎的声音。
南过被惊醒,猛睁开双眼一看——
没有点心,没有茶花,没有师父师兄。
有的只是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树林,以及掌心那莫名其妙的金光,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逝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