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宝
白珒才不管什么死者为大,站稳身子之后该嘲讽就嘲讽:“呵,这逍遥庄的人眼皮子真浅啊!自己不老实找宝贝,净往人家口袋里盯,抢不着我的又去抢李准的,这下玩砸了吧!”
江暮雨可没跟他沆瀣一气,简单查看了下二者死因,却意外发现其中还有个没断气的。虽然吊着一口气,但也是无力回天了。李准身为魔修,自然是本性难改。杀人杀的称心应手,且专门掏人灵海,手段之残忍,死者之痛苦,这些白珒都是深有体会的。
他干脆蹲下身子凑近那人耳畔,先深表同情一番,然后问道:“有什么遗言?”
那逍遥弟子眼睛睁得老大,本就骨瘦如柴尖嘴猴腮,身上创口外翻狰狞,面目因疼痛而扭曲,苟延残喘的样子活像个千年丧尸。
江暮雨知道他顾忌什么,便先回答了:“我们是扶瑶弟子,你有话就说。”
“丧尸”闭了闭眼,嘴巴张开又合上,显然是根本发不出声音。江暮雨只好注意看他口型,连猜带蒙的算是解读了这人的话。
“他去了逍遥庄,快去报信。”白珒默念了一遍,看向江暮雨,“这人指的是李准吧?李准跟逍遥庄有私人恩怨?还是逍遥庄有什么传承千年的秘宝?”
江暮雨轻轻摇头,回望洞庭天池的方向,发现他们二人已离得太远,更何况李准出现了,这事儿不能耽搁。
“在李准的画境中有师祖的残识,这件事必须弄清楚。现在已经知道他要去逍遥庄了,若这次不理,日后再想找他就难了。”江暮雨回看白珒,沉声道,“你回洞庭天池等师父,我去逍遥庄。”
白珒脸上肌肉僵了一下,当场拒绝:“不行,我跟你一起去北境!”
江暮雨如水的眸子映出白珒急切的脸庞。
“路途遥远,你别去了。”
前世可没有这茬,白珒说什么也得跟着他。
“出门在外两个人好照应,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白珒这简单直白的关心让江暮雨有些无措,他避开这人焦灼炽热的视线,良久才说道:“你若不回去,等师父从秘境出来寻不到我们,他该着急了。”
“不会的。”这话讲给白珒听可一点劝说的作用都没有,“月河长老急,师父都不带急的。这样,咱们在云梦都的客栈给师父留个口信,咱们先去北境,等师父他们看到留言就会追过来了,如何?”
江暮雨思衬片刻,觉得此法可行,便点了头。
白珒先去云梦都留信,后风尘仆仆的回来,跟江暮雨一道直奔北境。长途跋涉,千里迢迢。御风极为耗损真元,所以不能长时间用。师兄弟二人便走走停停,换了骏马奔腾,偶尔御风,期间路过一座小镇歇脚,白珒要了两屉包子一壶茶,先满杯,涮一涮,然后倒掉,又重新满杯,递给江暮雨。
“我刚问了店家,这是最普通的茉莉花茶,没有师兄爱喝的西湖龙井,师兄就凑合一下吧。”
杯子递到手边,江暮雨接了过来。茉莉花属于花茶,汤色淡黄明亮,清香扑鼻,无丝毫异味,具有理气安神的功效,入口凉甜,仿佛能冲走旅途中的疲惫。
他向来不挑吃食,无论鲍参翅肚还是烧饼窝头,只要能填饱肚子,他来者不拒。后来走上修仙之路,每隔一段时间需要辟谷,渐渐地他更不挑食了。一天一顿,或是三天一顿,吃与不吃都不打紧。但唯有一样,那便是饮茶,他至始至终都是喜欢的。尤其是西湖龙井,隔三差五就要喝上一些,早已成习惯。但他细细追究起来,自己总共也没在白珒面前喝过几回,白珒又是如何知道的?
难不成,白珒一直都在偷偷关注他吗?
江暮雨的心神徒然一慌,握着茶杯的玉手便颤了颤,满溢的茶水溅了出来,险些烫到他的手。
“师兄小心。”白珒拿出一条丝帕轻轻擦拭杯边的水渍。
江暮雨落目一看,那手帕正是在洞庭天池时用来缠绕白珒伤口的。
说起伤口,毕竟是千金难求的草木精华,治愈效果就是显著。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白珒掌心那惨不忍睹的伤口便好了。他顺便还把手帕洗干净了,擦好了杯沿又擦桌沿,以防上面的水流下去弄湿了江暮雨的衣服。
天气很冷,盛在杯中的热水很快就凉了。江暮雨伸手去提茶壶,想为自己续杯。正巧白珒见他杯中空了,也想帮他续杯。二人同时伸手去拿茶壶,江暮雨先到的,握上了茶壶把,白珒后到的,握上了江暮雨的手。
清润,细腻,柔软,也冰凉。
江暮雨的手很美,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光滑如玉,细腻到几乎看不见毛孔,却也如月色清寒,冰凉如霜。
曾几何时,白珒试图将这双手焐热。他先是以自己的双手去温,后来又快速的摩擦揉搓,江暮雨的手确实暖和起来了,可一旦白珒的手离开,只要须臾功夫,那双手又会变得冰凉,就如它的主人一般,永远是冷冷清清的。
是不是需要本座一直焐着才不会凉?
无论是手,还是人。
上辈子,白珒焐了一半就放弃了。
这辈子,白珒想永永远远的捂着,再也不松开了!
白珒有些慌神,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是能和江暮雨并驾齐驱的诛仙圣君,而不是现在屈居之下的奶猫师弟。他不由自主的握住了江暮雨的手,顺带着往自己的怀里送,两只手一起紧紧握着。
好凉啊,像冰一样。
白珒鬼使神差的握着江暮雨的手送到自己嘴边,往里哈了口热气,轻轻揉搓,动作虽有力,但并不会弄疼他。
白珒专心致志,就像一只小奶猫在安静的等待美味烧鱼的出锅。
江暮雨:“……”
这种暧昧的举动简直吓到了江暮雨,他第一反应就是抽手、刚一用力,白珒就以双倍的力度又拽了回去,口中似是严厉,又似是宠溺的说道:“别动!”
江暮雨才不是那种说别动就不动的人!
更何况这话还是出自白珒之口,一点威信都没有。江暮雨二话不说,一把将手抽走。白珒一愣,抬眼对上江暮雨冷若冰霜的面容,耳朵传来店家叫卖的声音,顿时如梦初醒。
江暮雨的脸上白一块黑一块,阴一块晴一块,丰富多彩!
第29章 想当年
可想而知, 他是一个不喜与人碰触的人,平时和人正面说话也要保持一定距离,更别提这一上来就对他动手动脚的“流氓”了。
白珒以为自己会被怒极的江暮雨甩一记耳光,毕竟这事儿早有先例。
结果白珒舔过去右脸,人家没打。伸过去左脸,人家还是没打。
好吧, 比起那个“先例”, 这次只是摸摸小手,应该算不上是非礼的行为。
“师兄, 我那个……”白珒还是要先解释一番的, 他可不想让江暮雨生气, “其实是我……冻手。对,我冻手了,想让师兄帮我捂捂手。”
白珒口不择言,脑袋一抽, 又他娘的找了个最烂的借口!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嘛!”试图补救的白珒差点被自己嗲死!
撒个屁娇啊!!!
完了,越描越黑。
见江暮雨薄唇轻抿不说话,白珒心乱如麻。说起来也怪纳闷的,他跟江暮雨光明正大, 师弟出自关心给师兄捂捂手怎么了?碍着谁的事儿了?直接跟江暮雨说有什么不可以的?干嘛藏着掖着?
怕羞吗?
臭不要脸的诛仙圣君还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喜欢就宠, 讨厌就撕,扭扭捏捏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白珒没好气的在心里把自己一通臭骂,刚要重新给江暮雨说, 却见江暮雨羽睫低垂,星眸闪动,自行倒了杯热水,却没有喝,反而递给了白珒。
白珒一脸懵。
江暮雨:“拿着捂手。”
白珒一脸懵……逼!
等等,他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成功开启对付江暮雨第三式——撒娇!
快天亮之时,小镇下起了大雪,出行着实不便,江暮雨和白珒便在当地客栈小息一会儿。
白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的他偏偏精神抖擞,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的各路天马行空的糊涂事儿。
师父,师兄,扶瑶仙宗,万仙神域。前世,今生,两个世界,不同的命运。
好似千万股绳索,窜来绕去,渐渐拧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成为一个死扣。白珒烦躁的想一把火烧个精光。短暂的停歇,他松了口气,可很快的,大脑重新运转,这次出现的竟是江暮雨那张美如冠玉的脸。
他永远是那般超尘脱俗,倾世绝容,美的不食人间烟火。无论是姿容还是气质,皆为世间无二的绝色。他永远是那般清贵冷艳,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他眸睨万里苍云,傲观世间百态,霜风玉雪第一公子,世人神往,天下倾慕。
谁能想到有一天,这位冷月清魂的扶瑶掌门也会变得那么狼狈。
那是白珒自重生后就再也不愿想起的回忆。
上一世,那一年。
白珒弃师门而去,杀上万仙神域,执笔百卷,泼血为墨,画中仙一启,三千画境屠。数十万亡魂命丧他手,持续消散的魂灵就像黑夜中飞舞的萤火虫,从星星点点到连成一片,映的百尺长卷流光溢彩。
屠杀者高居宝座,身着玄袍,手持金杯,觉得漂亮极了。
他心情愉悦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看画境中那些狗东西不自量力的模样他就想笑,等到笑够了,疲乏了,他便执笔轻挥,寥寥几下,便将那些苟延残喘的蝼蚁们送下地狱。
“满上。”他伸出金杯,跪立侍候在宝座一侧的人正是焚幽谷的谷主,也是这座焚幽殿原本的主人。成王败寇,白珒可不着急先杀谷主,他要这位万仙神域曾经的第一王者,亲眼见证自己是如何把他踩在脚下,把整个万仙神域收入囊中的。
“别哭丧个脸啊,这里马上要改朝换代了,先另取美名吧!这里就叫……诛仙殿,好不好听?”白珒将斟满的酒水泼在那人脸上,笑容阴绝而森冷,残虐而疯狂。
可就在下一秒,他的笑容僵住了,他看向浮在半空中的百尺长卷,自卷尾开始燃烧,一点一点化作烟灰,无数修士被赤色光体裹着从燃烧的长卷中脱身飞出,铺天盖地,霞光万丈。
白珒怔怔的看着,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他疯狂的大笑起来。
直到那抹雪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停止了笑声。笑意凝固在唇边,勾起了狰狞的弧度:“师兄,你终于来了。”
那人的身姿芊然清秀,广袖长袍无风自飘,白衣洁净胜高山云雪。他款款玉步,仪态万方,虽然赤手空拳,但那自然流露在外的霜寒之气已弥漫在大殿四周,放置殿前的一盆盆金黄秋菊仿佛因此蒙上了一层细薄水雾。
“你若再来晚一点,那些人就全死了。”白珒肃立高位,唇边荡漾起暗嘲的弧度,“师兄是来清理门户的?”
“不是。”只见江暮雨薄唇轻启,“我是来带你回扶瑶的。”
对于江暮雨的回答,白珒不可谓不吃惊。他没想到此人万里迢迢赶到诛仙殿,解救下那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单枪匹马的站到他面前,居然不是来杀他的,而是要带他回师门的?
开什么玩笑!
白珒一愣之后,忽而冷笑起来:“我没听错吧?你要带我回扶瑶?我回去做什么?是被你废除修为,还是被你囚禁起来?再不然就是千刀万剐了我,把我折磨的魂散灵亡,好给修仙界数万生灵报仇是不是?”
江暮雨的明澈双眸不禁黯淡了几分:“你跟我回去。”
“呵呵,我白玉明早已弃了扶瑶仙宗,何必再回去?我白玉明心魔丛生,弃仙道步鬼域,杀人千万满手鲜血。江掌门,你难道要包庇我不成?你凭什么包庇我?你又有什么资格包庇我?我早与你势不两立,今日你来自寻死路,要么,你杀了我以证扶瑶千年清誉;要么,你死在我手下一了百了。”
白珒轻轻一捻指,四周门窗瞬间闭合,华丽阴诡的诛仙大殿隔绝了最后一缕阳光,昏暗好似一头上古魇兽吞噬着殿中二人。
唯有江暮雨那一身胜雪白衣,秋水双目澄澈清远,坚守着最后一丝光明。
“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他语气很轻,很柔,似一片落羽停驻在湖面上,似一只蝴蝶沉睡在花蕊间。
可这句话听在白玉明耳里,却好似天裂地崩。他冷硬的面容上似有雷云滚滚而过,他冰凛的双眼中似有烈火岩浆淌驰而行。他振袍而起,怒不可遏的冲下九层玉阶,每一寸肌肤都在发出癫狂的嘶吼。
“江暮雨!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装模作样!南过的死,凤言的伤,都是你所为!好一个假仁假义的江掌门!我真后悔没在杀人前挨个告诉他们你的真面目,什么冷月清魂,什么霜风玉雪,根本就是个冷血无情,虚情假意的伪君子!事到如今,你还敢在我面前说什么从未想过要杀我?你以为我会信?这不过是你用来麻痹我,试图让我放松戒心的诡计,好用你的雪霁来杀死我对不对!”
白珒的疯狂咆哮似是刺痛到了江暮雨脆弱的神魂,他身形一晃,下意识要做解释:“有些事并非表面上看的那样,其实我……”
“够了!”白珒厌烦的厉声呵斥,“本座与你不共戴天!不管是为了师父还是为了小师弟,还有被你重伤的凤言!今日若非你死,本座决不罢休!”
江暮雨如烟的眼睫低垂,所流淌而出的酸涩及悲苦被他遮的严严实实:“我说什么你都不信,罢了。南过的事我不愿与你多说,你觉得是我害死他的,那便是吧,眼见为实,你亲眼看见的不是么?我认了,你若要为南过报仇,尽管杀了我便是。但在这之前,我要先杀了凤言!”
白珒脑中嗡鸣作响,嗜杀的暴戾之气在瞬间迸发而出:“好啊,你是来杀凤言的。你以为我会让你得逞吗?”
墨紫天竹裹着风雷之势肃杀而来,弥漫的魔气势要将天地吞没。
银白雪霁携着涛海之涌磅礴迎战,漫天的霜凌飞雪噬骨灼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