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夜天 第22章

作者:莫晨欢 标签: 天之骄子 种田 爽文 穿越重生

  刚出考场,唐璜和姚三赶忙迎了上来。见到家人,唐慎再也撑不住,直接倒了下去,被姚三扶住。那臭味还弥留在衣襟领口上,久久不散。一整天,唐慎只吃了一口饼,没喝半滴水,还花费心思写了两篇八股制艺、一篇八股试帖诗。

  总是说古人考一次科举,便如同走一趟鬼门关,唐慎如今算是懂了。

  姚三:“小东家,您没事吧。”

  唐慎摇摇晃晃:“没、没事……姚三,我先睡会儿,等到那县考成绩出来后,你再来告诉我,我是否中了前十。”

  姚三道:“小东家您在说什么,这才是县考第一场,您还要再考四场呢!”

  唐慎垂死病中惊坐起,惊恐道:“还有四场?!”

  “是。”

  唐慎眼睛一闭,双腿一蹬,这次真昏过去了。

  姚三说的不错,在姑苏府,哪怕不读书的人都知道,科考每次不是只考一场的,通常要连考五天,考完七日后放榜。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场最为重要,基本上奠定了未来的成绩名次,然而要是缺考后面的四场,成绩就作废。

  但是只要第一场考好了,只要后面四场不犯大忌,名次都已决定。

  姑苏府县考第一场结束,唐慎被姚三背到临近的药铺,唐璜焦急地请大夫为哥哥看病。唐慎还在昏着,那边,贾亮生和县丞已经带着考卷,回到府衙。府衙里,姑苏府和吴县的提学、学政早已到齐,等着批卷。

  童试三场考试都是小考,不需要糊名。贾亮生刚一进屋,就将一份考卷小心地放在书案上,道:“各位同僚,此卷定为本场县考的案首,诸位可有异议?”

  此话一落,满座哗然,学政们纷纷上前,想要瞧上一二。

  “人有开泰之期,则天有休征之应。天人感应,机甚不爽,谓天休滋至,而非人事之兆,吾不信也……”

  “昔《中庸》论至诚前知,而此曰国家将兴,比有祯祥者……”

  学政们看完第一篇制艺,各个怔住,久久难言。

  “吾不信也?”

  “好一个吾不信也!立意新颖,文风锋健,有秣马厉兵之疾!”

  也有一个学政道:“吾不信也,这考生……他是叫唐慎吧,这唐慎是否也太夸夸其谈,狂妄自大了。”他再继续往下瞧:“这篇《君娶于吴》写得倒是中规中矩,不出问题,可评乙上。至于这最后一篇《赋得骐骥长鸣》,虽说有八股制艺之意,却流于形,而出于里。且你们看这两句……”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

  学政道:“这两句的平仄,错了。”

  贾亮生:“咦,我竟未曾注意。”

  贾亮生也没料到唐慎如此惊才绝艳,竟会有这种不该有的纰漏。他哪里知道,这不能怪唐慎。这两句话的平仄落音放在后世,是正确的平仄。放在如今时代,平仄与后世不同,唐慎哪怕再如何仔细,在被臭晕的情况下,也不小心犯了错。

  又一个学政道:“倒也不算错。这个字是多音,在《山海经》中也有过‘香’音。”

  “《山海经》中是特指山妖鬼怪,才读之以‘香’。我倒以为此人的文章,第一篇太过尖锐,剑走偏锋,第二篇确是佳作。试帖诗有八股意,无八股魂,且有个不算大小的纰漏。若是以他为案首,不如再看看这份考卷。”

  众人又看了起来。

  学政道:“此人两篇制艺稳扎稳打,立意明确。再看第三首试帖诗,写得绝妙!有马骨堪惊,无人眼暂明……皎月谁知种,浮云莫问程。盐车今愿脱,千里为君行。好景,好意,绝诗!”

  贾亮生看了第二个学生的考卷,点头道:“不错,这首试帖诗当为本场考试第一。”

  花了一个晚上,众人看完本场县考的所有考生考卷。

  贾亮生揉了揉眼,道:“诸位同僚,本场考试中,三个甲等该轮给谁,想必大家都有了定论。本官以为,第二篇制艺《君娶于吴》’,甲等应当给姑苏府唐慎。试帖诗《赋得骐骥长鸣》,甲等给吴县杨知凡。至于这第一篇制艺《国家将兴而必有祯祥》……甲等当是姑苏府唐慎!”

  学政道:“这唐慎的文章,太过张狂,是否有不妥?”

  贾亮生沉吟片刻:“那按你之见?”

  天还未亮,府衙中,灯火通明。

  这些和唐慎自然没有关系,同样是天还未亮,他虚浮着双腿,拎着考篮,被姚三和唐璜架到了考场大门前。

  俊俏的小儿郎望着紧闭的考场大门,又看看四周的同窗考生。

  唐慎就差哭了。

  唐璜:“真是奇异,哥,那大夫说你根本没病没灾,只是饿着了,吃点东西便好。你今日身体怎的还是这般虚弱?”

  唐慎气若游丝:“你懂什么。心灵上的阴影,比身体的创伤,更痛百倍!”

  唐慎这辈子都忘不掉,他正吃着硬邦邦的烤饼,隔壁的考生突然脱了裤子,当着他的面开始拉屎的场景。

  此!生!不!忘!

  姚三也听说过科考的艰难,他道:“小东家,熬一熬,还有四场就过去了。”

  唐慎:“……”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四场!还有整整四场!

  唐慎自欺欺人地给自己打气:“对,还剩四场。只要考到前十,我便胜了。”

  唐慎目露希冀,仿佛看到了希望。

  四日后,他踉跄着走出考场,再次昏倒下去,被姚三接住。昏死过去前,唐慎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辈子,我唐慎一定要发明出抽水马桶!这辈子,一定!!!”

  五日县考结束,唐慎在家整整躺了一天,才缓过神来。他已经算够幸运的,身体健康,姚三和姚大娘给他准备的东西也足够。考场中,有些家境贫寒、身体孱弱的考生才考了一场,就大病不起,缺席了本次县考。

  唐慎先去拜访梁诵,告知老师自己本次考试的经历。他倒是没说自己写的考试答案,因为梁诵说:“每次科考的案首的考卷,以及当次考试的所有甲等文章和试帖诗,都会公之于众。”

  唐慎:“……”

  行,我一定会拿甲等,您且等着。

  接着,唐慎花了两天时间忘记考场上的种种,这一日清晨,几个不速之客忽然拜访。

  唐夫人刚进院子,便对自家儿子道:“唐云,如今你还敢说,慎儿有何对不起我唐家的?你可知悔改?你与你弟弟说说,当日究竟发生何事,你如何才误会于他,犯下大错!”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里,《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引用杨万里;《君娶于吴》引用唐伯虎。两篇试帖诗引用陈去疾和孟浩然~

第21章

  唐云穿着一身富贵锦衣, 垂头丧气, 嘴巴张了张, 又闭上,竟是难以启齿。

  见状,唐夫人叹气道:“不成器!”她命令丫鬟海棠带了个人过来。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也穿着一身锦衣。但他举止瑟缩,神情忐忑,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瞄着唐夫人, 唐夫人一个眼神下来, 他吓得浑身一颤,差点坐倒在地。

  唐夫人道:“慎儿, 这是你大伯的庶子,也是你二堂哥。”

  接着, 唐慎终于明白三个月前唐云为什么莫名其妙来自家发疯,把家里砸了一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唐夫人是姑苏府出了名的贤惠夫人, 知书达礼,年轻时还是江南有名的美人,只可惜家道中落, 虽是书香世家, 私下却为为柴米油盐所累。但唐夫人是有福气的,嫁入唐家后,她为唐家生了一儿一女,丈夫还争气,考了个举人。

  唐夫人治家有方, 家中几个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然而她并无三头六臂,这次还是家里惹出的祸。唐云暗地里遭庶弟挑拨,误会了唐慎,这才有了三个月前唐云怒砸唐慎家的事。

  唐慎知道唐举人有个庶子,与自己年龄一样。他看上去忠厚老实,甚至比自己还要胖一点,然而谁也想不到,他竟会在背后使坏。

  来之前这庶子恐怕已经被唐夫人教训过了,他瑟缩着不敢说话。

  唐夫人又说了一遍,唐云咬了咬牙,向唐慎道歉:“先前是我不懂事,遭人挑拨,误会了你。唐……堂弟,我们都是血亲兄弟,你可否原谅我。”

  唐慎笑道:“三个月前我便原谅了你,你砸坏的东西,大伯母也早已派人送了补偿。”

  唐慎表现得大度,可唐云心里不是个滋味。

  他万万没想到,唐慎出的那个馊主意,居然让唐家珍宝阁赚了大钱。这段时日,唐慎搞了个奇怪的物流。这东西起初谁都不看好,连唐夫人都觉得心里没底,只是让唐慎放手去试试,总归也亏不了多少银子。谁料这物流竟然做成了!

  唐举人都觉得惊讶,吃饭时曾说过:“我那庶弟是个榆木脑袋,只知读书,不懂变通,怎的生了个儿子,与他全然不同。”

  唐慎出了个肥皂主意,唐家赚了多少银子,唐云心里清楚;唐慎做了个物流生意,或许没赚到银子,可他的名字在姑苏府十分响亮,连唐夫人都觉得这物流生意可能另有后招,未来不可估量。

  更为厉害的是,唐慎的先生竟然真是梁博文!

  唐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自己这个弟弟,长得还算清秀俊俏,可怎么看,也看不出是母亲口中那样厉害的一个人物。

  这唐慎,就真的那般厉害吗?

  唐夫人道:“慎儿,你兄长从小被我娇惯坏了,以后我定看着他,不让他再做这等蠢事。”

  唐慎:“大伯母言重了。”

  唐云以后又不和他过日子,他管唐云干什么。

  唐夫人关心了一下唐慎前两日的县考,命丫鬟送了一些补品:“那考试太伤人身体,你大哥去岁考了县试和府试,考完后便大病一场。”

  姚大娘收下补品。

  唐璜道:“既然是别人使的坏,”听到这话,那庶子身体一抖,小姑娘继续道:“那大伯母,唐云……咳,大堂哥和我哥哥的赌约,还算不算数了?”

  唐夫人愣住,这才想起这件事。

  唐云也呆了呆,有些不服气:“当然算数,我唐云怎么会是那等说话不算数的小人!不过谁说我一定就输了?这县考成绩还未下来,你怎知唐慎就一定能过?想让我喊他一声哥哥可以,先考上童生再说!”

  唐夫人叹了口气,把傻儿子拉了回家。

  一行人走后,唐慎看着自家妹妹,只见唐璜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臂,道:“哥哥我是不是聪明得很,你瞧那唐云,哪是来道歉的,他分明是被大伯母压过来的,心不甘情不愿!我可要看看,三日后他来喊你哥哥的模样!”

  唐慎:“所以你就故意激将他?”

  唐璜松开手:“我可没有。”

  “小丫头片子,还有心眼了。”

  唐璜赶忙跑开:“我才没有,唐慎胡说八道!”

  唐慎哈哈一笑。

  嘴上说得厉害,其实整个唐家,最担惊受怕的就是唐璜。

  童试三场考试,每次都是考完七日后放榜。每日清晨,唐璜都早早起床,与姚大娘去拜土地庙。小姑娘跪在蒲团上,嘴里不断念叨“保佑我哥哥考上”。等到放榜前一日,连唐慎都紧张起来。

  林账房:“小东家也会害怕?想当初,每年放榜钱,我也紧张得睡不着觉,连眼睛都闭不上。不过小东家不像我,您聪慧得很,县考一定能过。”

  唐慎:“你不懂。”

  林账房:“不懂?”

  唐慎长叹一声。

  他不止担心考不考得上,他还担心他考不到前十啊!

  放榜日到了,一大早,唐璜便拉着唐慎,来到了府学门口。这时天还未亮,紫阳书院的门前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有唐慎这般的年轻孩子,也有白发佝偻的耄耋老人。所有读书人都伸长了头,紧张又期待地望着书院的大门。

  卯时一到,府学大门缓缓打开,两个官差和一个学政从里头走出来。官差手持红榜,穿过人群,两人一起将这红榜贴在墙上。一张宽大的红色纸卷在众人面前展开,急促的呼吸声不断响起,喜悦的哭声和痛苦的嚎哭此起彼伏。

  唐璜抓住了姚三的手臂,担心地忘了呼吸。

  唐慎也不比她好多少,他伸长脖子,仔仔细细地从最后一名看到第十一名。

  “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