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日坐梦
柳意绵不解,又有点着急,咬着唇默默跟着季唯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半路,季唯才察觉出不对劲来,“怎么都不说话?累着了?”
虽说季唯小心又客气,但毕竟只穿过来短短五日,原主余威犹在,柳意绵心中仍有些惧怕,当即摇了摇头,小声道:“我不累,季哥,车子给我推吧。”
季唯笑道:“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还是留着写字吧,这种活儿我来干就是了。”
“写字?”柳意绵一怔。
自从娘亲死后,他几乎没碰过笔。每日从睁眼干活干到闭眼,他都要忘记字是怎么写了。
季唯见他不走了,也跟着停下来。见少年呆呆地看着他,忍不住玩心顿起,食指微曲,重重的弹在他额头上,留下一道红痕,把柳意绵吓得跳了起来,惶惶的看着他。
“你才十五岁,是该好好学习的年纪,不好好念书写字,你还打算干什么?劈柴做饭吗?”季唯摸了摸肚子,催促道,“走快些,早晨吃的红薯早消化完了,还干着回家吃午饭呢。”
季唯人高马大,比柳意绵高了近一个脑袋,手长脚长,走起路来步履生风。为了不被他拉下,柳意绵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哪还有闲工夫胡思乱想。
赶了一路,两人才在午时到了家。
季唯让柳意绵去擦推车,自己则是取了一根筒骨和大半的肋骨洗净了切成段。铁锅里放了半锅水,只加了姜片,盖上锅盖。又大约倒出一斤面粉,打了个鸡蛋,加盐加水,揉成光滑的面团,扣了个铁盆醒面。
从早晨起床到现在,季唯揉了不少面。亏得原主身体素质好,全程撑了下来。不过累了半天,手臂到底是有些酸胀。
季唯从茶壶里倒了一碗凉水,坐在凳子上喝着。身体一放松,思绪就不由自主的飘走,开始思考到底该如何在这个原始又落后的世界,继续他前世最爱的事业。
说起西点,这是个很依赖于工具的行业。只要是玩儿烘焙的,都少不了往工具砸钱。可以说,烘焙师完全是金钱堆出来的。
烘焙工具分两种,一种是模具,虽然精细,但并非做不出来。令季唯感到为难的则是烤箱、面包机这类插电类工具,他就是能请人做出壳子,也解决不了没电这个问题。
他要是想在这世界重拾旧业,当务之急就是解决烤箱。
没有烤箱,没有西点。
季唯突然感到头疼,前世烤箱这个东西上至数千元,下至几十上百元,到处都是,遍地开花。哪里能想到有天,他竟然被它难倒。
若要说解决方案,倒也不是没有。
季唯前世为学习西点,在国外待过很多年。见过不少家庭自造面包窑,用过也问过制作原理,只不过他从来没动手做过,能不能成功还是个问题。
他这边想的入神,擦完推车的柳意绵闻着味儿走了进来。看季唯坐在一边想事,立马将抹布放到一边,走到他身后,细声道:“季哥,我来给你捏捏。”
之前原主在外头累了,到家就会让柳意绵帮他捏肩捶腿。一开始原主还嫌弃柳意绵手头没劲儿,呵骂了几回,柳意绵就迅速成长起来。到后来手艺日渐精湛,让原主颇为赞许。
也不等季唯同意,柳意绵的手就捏上了季唯的肩膀。他熟练的在脊柱附近按压,或轻或重,让从早上劳累到现在的季唯顿觉肩脊处一阵发热活泛,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大赞道:“绵绵,你这手艺真不错。”
前世季唯到店里花钱推拿,按摩师的手上功夫也就是这样了。
柳意绵脸上微微发热,没有吱声。
绵绵是他小名,除了娘亲,也只有周婶这样叫他。当初原主将他呼来唤去,最多是怒急了喊他一声柳意绵,何曾这样亲热熟稔。季唯这一叫,倒让柳意绵有点不好意思了。
季唯被按摩的十分舒服,再加上早起,眼皮子上下打架,就有点昏昏欲睡。过了好一会,脑袋猛的一点,他才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记起了锅里还烧着东西。
他赶紧跑过去查看,发现锅里已经加过水。
“我怕水不够,就加了半勺,会不会太多了?”柳意绵有点紧张。
“不会不会,本来就是要加水的,没想到你按摩太舒服,我竟然睡过去了。还好你看着锅,不然万一烧干了可就坏了。”季唯又夸了柳意绵几句,把醒过的面团连带着擀面杖一起拿桌上。
先用湿抹布把桌子擦了两遍,再撒一层干面粉。
季唯先将面团分成两半,取其中一半揉搓成长条状交叉换位成麻花模样,如此数次反复交叉成长条上桌。
接着他左手向里、右手向外抓起条状面团的两头,毫不犹豫的一抖一抻,再在案板上沾取面粉对折成两根,防止面条粘连,如此不断重复。
一开在季唯手中的面团,在短短一刻钟内迅速变为宛如发丝一般粗细的面条。
就在一旁目睹全过程的柳意绵,被这手惊的忘了眨眼,直勾勾地看着季唯的手,半晌才找回了声音,“季哥,你、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拉面中的季唯抽空冲他笑了笑,“梦里学的。”
柳意绵不说话了,默默地看着季唯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不禁感到自卑起来。
他可是哥儿,做饭的手艺却还没季哥好,真是羞煞人也。
季唯一拉好面,就就炖好的骨头汤盛入一个大盆内。等锅烧干,迅速倒进菜油,又将小半块瘦肉切成条,在油锅中爆香,撒上少许糖提鲜,再依次往锅里倒入骨头汤和面条。
煮面的同时,分别往两口大碗里放入油、盐、酒和葱花,面一被烫熟,就立刻用筷子起出锅,在面上均匀地铺上一层骨头。
季唯招呼柳意绵来端面条,自己将剩下的瘦肉和骨头拿到井边。井水低温,是天然的冰箱,农人将吃不完的食物存在井内,乃是代代传下来的智慧。
这肉毕竟是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对目前的季唯来说算得上奢侈品,再怎么妥善处理都不为过。他又顺便看了眼推车,见它也清洗的干净,就立刻跑回了厨房,端起大搪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面来。
肚子有了几分饱后,季唯喝了口汤,抓了截筒骨,把筷子插到中空处捅了捅,用力一吸。
作者有话要说: 啊蛋糕真好吃,又给自己点了个六寸的芒果蛋糕配水蜜桃奶昔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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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感谢藏剑*1、我寄愁心与明月*2地雷的支持,么么哒(づ ̄ 3 ̄)づ
第6章
筒骨可是好东西,特别是中空处那点骨髓,又香又嫩,绝对不容错过。这也是为什么季唯会花七文钱买这一堆骨头,虽说是没有肉,但是用来炖汤却是再好不过,营养又补钙,特别适合正在长身体的柳意绵。
从屠夫那里回来,季唯就已经想好了,以后要常常光顾那里。在他看来,钱不是光靠省就能存下来的,要节流,开源也是必不可少。
他这边骨头啃得正香,柳意绵却是无从下手。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吃法,谁会花钱去买一丁点儿肉都没有的骨头呢?
不过这面这汤真好喝啊。
柳意绵大口大口地将面条送到嘴里,奢侈的加了一颗鸡蛋的拉面筋道又弹牙,还有这蕴含着浓浓肉香味的面汤。他吃的投入,将肉丝儿整整齐齐地挑在一旁,埋头解决面条。等将面全吃光了,才开始慢慢地品味肉丝儿。
“你怎么不吃骨头?”季唯指了指他碗里一动未动的骨头,挑眉道,“我知道没人会吃骨头,但是你就试试,这里头的骨髓好吃的不得了,不吃可惜了。”
或许是季唯满足的神情说服了柳意绵,他学着季唯用手抓起一根骨头,略有些迟疑地用筷子捅了捅,然后放在嘴里吸。
季唯笑眯眯在一旁指点,“对了,用力吸,再用力点!吃到了没?怎么样?”
柳意绵使出了吃奶得劲儿,一声很明显的空气声后,他总算是吸到了一口香滑的软肉,浓郁的肉味儿使他满口生津,在嘴里含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咽下。
“季哥,这骨头里竟然有肉,我还是头回听说!”柳意绵好奇地打量着筒骨,里头的骨髓被吸出来,长骨头中间空荡荡的。
然后季唯又教柳意绵咀嚼骨关节处,这与纯肉完全不同的滋味牢牢的吸引了柳意绵。在打开新世界后,他不再需要季唯,就把碗里的筒骨变成了一堆骨头渣子。
季唯打了个饱嗝,吃的心满意足。等柳意绵也吃完后,把碗筷一收,正准备去洗碗,被柳意绵给拦了下来。
“中午的面是你做的,这碗就给我洗吧。”做惯了事情的人,一下子闲下来是很难受得住的。这些日子柳意绵几乎没碰过灶台,只得将洗衣洒扫这些事包揽了,心中才稍稍好受了些。
季唯也没推辞,擦干净手就回了屋子。他本来是想小睡一会,不过刚才按摩时迷了两刻钟,此刻精神饱.满,一点睡意也无。躺在床上,忍不住一直想着面包窑的事,没多久就从床上爬起来,翻箱倒柜地找纸笔。
柳意绵推门进来,正好见季唯打开柜子抓耳挠腮地找东西,“季哥,你在找什么?家里的东西都是我收拾的,我来吧。”
“有纸笔吗?”
“啊?”这可把柳意绵给问懵了,原主的爹娘不识字,用不着这些。原主不喜读书,更不爱碰书,家中笔墨纸砚皆无,如有需要,则去街上找个先生即可,“家中没有,你若要写字,我去找林秀才借纸笔。”
季唯沉思片刻,摆手道:“不必了,我下午出去一趟,你在家里好好歇息。”说罢,竟是风风火火地又跑了出去。
长柳镇东西南北四条主街呈十字交错,东西两条街早晚吆喝摆摊,南北街就要显得富庶热闹许多。除了不少小馆子,还有书铺、当铺等等。前几日季唯活当玉镯,就是来的南街。
原主不常来南街,凭借着印象找了间文房四宝铺,进去后一下子被墙上挂着的不少字画给吸引住。正待在柜台后打算盘的掌柜见到季唯,噗嗤乐了,“哟,今儿个刮得是什么风,竟然把季大爷给吹来了,小店蓬荜生辉啊!”
季唯假装没听出来他话里头的暗讽,在店里头转了一圈,“掌柜的,一套文房四宝多少钱?”
“你要买?”掌柜错愕片刻,立马补充道,“上等的文房四宝一套一两银子,中等的——”
季唯不耐烦地打断他,“最便宜一套多少?”
掌柜的也没敢多说,立马从架子上取了个几样东西摆柜台上,“季大爷,这套是本店卖的最好也最便宜的文房四宝,二百文钱,不能再少了。”
一叠纸,粗略一看大概有三五十张,纸质较薄,但还算光滑。毛笔是普通的羊毫笔,摸起来稍有些刺手,至于墨跟砚台,质量普通,但胜在便宜。
他从兜里摸出钱袋子,数了一百五十文拍在柜台上,本着讨价还价的心思,直勾勾的盯着掌柜的看,盼他能够降点价,颇有点无赖道:“我只有这么多了,掌柜的看着卖吧。”
那掌柜听说过季唯恶名,见他这番动作被吓得面如土色,只盼着这座瘟神赶紧离开自己的小铺子,哪还敢再说什么,连连点头道:“季大爷要买,那当然是够的,我立马给你包起来。”说完从柜子底下抽了根绳子,将笔墨纸砚全都打包扎好递给季唯,忙跟在他后头把他送出门才大大松了口气。
文房四宝铺隔壁就是间书屋,里头不少学子正在架子上挑书。有认识季唯的,看到他走进来,就仿佛闻到什么恶臭似的,连连倒退避开,很快就以季唯为中心,在狭窄的书屋内形成了一小片无人区。
季唯全当没看到,碍于经费有限,顺手挑了本《论语》和《诗经》结账就离开南街,哼着小调回了季家小屋。
这一趟出门,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就花了他近二百文钱,季唯坐在凳子上,一边研墨一边叹气,“真是花钱容易赚钱难啊。”
柳意绵忍不住安慰:“季哥你这么有本事,肯定能赚大钱的。”
季唯苦笑,“我都不知能不能做到,你比我还有信心。”
当然,对于大钱这个概念,两人认知出入稍大。
墨磨好后,季唯在圆桌上铺开一张纸,羊毫笔沾取墨汁现在纸上随手写了几个字。
宝剑锋从磨砺出
字形刚劲有力,颇有几分可取之处。
这是季唯座右铭。
他出生中式面点世家,少时父亲为磨炼他好动贪玩的性子,逼他每日清晨练字一小时。临的是柳体,开始是为了应付父亲,到了后来出国学艺,每每遇到困境或心情烦躁,就会写上几张字帖磨砺心境,久而久之,这手毛笔字竟颇成气候。
季唯看着刚写的字略显满意,然后随手将那张纸推开,又重新铺了一张。不过这回却不是写字,而是在纸上勾勒起图案来。
开始是四四方方的线条,但很快,随着季唯笔锋游.走所过,一个底座方正,圆弧穹顶正面开口,造型奇特的东西跃然纸上。
接着季唯在旁边空白处写上水泥、砖块、瓶子、稻草、沙土,又另外取了一张纸,把记忆中的制作流程详细的写下,多次反复核对,才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多亏了季唯为人好问,当初借助在一户白人中年夫妇家中,向他们求问了制作原理,不然他真的是两眼一抹黑,再也别想做西点了。
柳意绵在旁看季唯画图写字,心中虽然不解,但看季唯面带疲色,也乖巧的没有多问,转身去厨房烧了盆热水,带着毛巾进来给他洗脸。
……
赵虎从西街回来,将卖空的篮子随手一丢,就把桌上准备好的凉茶喝光,高声喊了句:“娘,我回来了。”
没过多久,周婶从厨房里走出来,欢喜道:“都卖完了?”
赵虎点头。
他每日清晨上山采摘新鲜的山果菌菇,中午到西街卖。有时生意好能卖光,卖不完就带回来改善家中伙食。今儿运气不错,有个小娘子把剩下的野山楂全买了,说是回家做山楂糕。
周婶夸了赵虎几句,突然想起隔壁的季家小子好像是去了街上卖饼,有点好奇地问起赵虎。她一提到这事,赵虎就忍不住啧啧称奇。
“要不是他今天当街打了包子西施,我都要以为他里头换了个芯子。”赵虎这话把周婶吊的好奇心起,连拍了他好几下让他快说,“我到西街的时候,他早就卖完走了。听说一上午生意好的不行,时不时就有人跑来问。就是跟包子西施吵起来,还说了些……”
赵虎毕竟是个老实人,有些话不大好意思说出口,就挠了挠后脑勺,憨憨地冲周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