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门派的小狼狗惦记我 第18章

作者:东家书 标签: 情有独钟 年下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夜色愈发深沉,雨滴砸在阶下密密麻麻的小水坑中,漾出层层水纹。

  喻识一袭青衫,萧萧肃肃,单薄身姿立在廊下,琉璃盏素淡的灯影映在他面容上,勾出一副清秀文弱的眉眼。

  他正专注地盯着手上风铃,澄澈的眸子中划过些微疑惑。

  陶颂于一旁从他白皙的指尖,瞄到他乌亮的眼眸,怔怔瞧了片刻,一时心下忽生了几分恍惚。

  天地间里雨声匝地,陶颂于此时不合时宜地想起,初见心上人时,那人似乎就像是这副出尘的样子。

  那夜庭院中遍布断肢残垣,四下鲜血淋漓,那人一剑劈开翻卷缭绕的恶灵怨气,踏着清冽的月色落入院中。

  素素月华映了他一身,白裳笼清辉,皎然高华,整个人恍若方出岫的一抹轻盈云烟。

  那时陶颂自满心惊惧中抬起头,还以为自己瞧见了哪位踏入凡世的谪仙。

  此时此刻想来,大抵日后百余年间的一往情深,自这一眼便开始了。

  陶颂攥着佩剑,一腔肺腑间百感交集,还未收回怅然酸涩的心思,却猛然对上了喻识疑惑的眼神。

  喻识蹙了蹙眉:“你盯着我看什么?”

  陶颂心下突然一慌,慌了一会儿也不明白在慌些什么,强自平了平心绪,正打算随便扯个由头搪塞过去,瞥见喻识墨染的眼眸,却咽下了话头,鬼使神差般地扯了扯嘴角,笑道:“你很像我的那个心上人。”

  喻识一怔,倒不知道如何应这个话了。

  陶颂微微垂了眼眸,又笑了笑:“说来看上去也不甚相似,但总是让我无端地想到他。”

  喻识敏锐地觉察到他语气间深深掩藏的落寞,又想起他那晚哀痛的神色,斟酌片刻,小心问道:“你心上人,现下在哪儿?”

  “死了。”陶颂语气平静,心中却一片冰凉,说出一个字,就扯得四肢百骸一阵阵钝痛,“早就死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

  喻识张了张口,虽然有些意料之中,却也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素来不会安慰人,想了半日,只得道:“你这么惦记他,想必是个极好的人吧。”

  陶颂低头摩挲着山月剑,默了一会儿,方轻声道:“那人是这天底下头一号的大骗子,哄得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自己却说死就死了。”

第28章 剑修和陶颂

  梅子黄时,夜雨滂沱。檐下的风铃一声不闻,整个庭院里只余哗然的雨声。

  喻识默了默,又瞧见陶颂勾起嘴角:“我知道他说过的话都是哄我,可我就是忍不住当真。”

  陶颂似乎陷入了久远的记忆中,低声道:“他是个很好的人,修为很高,性子却温和,声音也好听,笑起来很好看,大约有……”

  他在喻识身上比了一下,微微弯了眉眼:“对,大概就和前辈差不多高,年岁也比我大些。”

  廊下的琉璃盏漾出浅浅的光晕,落在陶颂澄澈的眼眸里。许是因他落寞的眼神,喻识心里蓦地一疼。

  喻识抚了抚心口,压下去一腔异样,清醒了片刻,又想起那夜陶颂的情形,猛然意识到:“那时你原是把我当成他了?”

  “你和他很像。“陶颂稍稍垂眸,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不出哪里像,却总这样觉得。”

  他顿了顿,正色瞧着喻识:“阿淩希望我能忘了他,和你在一起。”

  喻识对上他的目光,心里陡然一慌。

  然而还没慌完,便听得陶颂缓缓道:“但我不会的。我不会把你当成他的替代品。这样既是侮辱你,也是糟蹋我对他的心思。”

  喻识顿时觉得方才的紧张实属莫名其妙,不自在了一会儿,又瞧见陶颂寂寥的神色,只能搜肠刮肚地想出了一句安慰:“若是大你许多,指不定我还认得。你说说他是谁,我还能给你讲些他的故事听。”

  只不过这仙门百家,除了许愫,喻识还真不知道有哪个厉害剑修长成自己现下这副文气的样子。若陶颂说了,他又不识得,那倒是略为尴尬。

  好在陶颂并未回答,只兀自笑了笑:“我听他的故事已经足够多了,既不得再见,也不过是徒添伤心。现下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找到楚笙才最要紧。”

  眼下的雨势越来越大,潇潇风雨不歇,天地间挂起了层层叠叠的厚重水幕。

  许是雨声隔绝,喻识放出神识探了一番,内院依然并无任何气息。

  陶颂屏息片刻,亦摇了摇头。

  “幼子养灵,画阵以炼。”喻识只得按照往昔的印象出发,“照陆府的布局,噬婴术的阵眼应当在东南方向。”

  二人皆敛了气息,使了避水术,穿堂度院地潜行至内院东南方向,果见一处精致小园。

  园内遍植亭亭芍药,既已不是花期,又兼狂风骤雨,芍药却依旧开得熙攘繁盛,在漆黑的夜里,此情此景,甚为妖异。

  喻识捻起花下的土,轻轻嗅了嗅:“是丹砂,混了人血的丹砂。”

  陶颂素来胆大,又一向冷静沉稳,也并未多作表示,只道:“魔修以人血画阵,看来就是此处了。”

  喻识伸手将指尖丹砂洗去,雨滴混着一点殷红落在娇嫩的花瓣上,不由让人觉得一阵恶寒。

  陶颂瞄了一眼,递来一方帕子:“咱们先把楚笙救出来,之后再找陆双算账。”

  喻识默了默,抬眼笑道:“每次看到魔修如此,我便会想,让世人知道这世上有道术道法,到底有何益处?”

  陶颂闻言倒怔了怔:“前辈原是不想修道的么?”

  若他有的选,自然是不愿的。喻识扪心自问,他虽生了一副举世罕见的根骨,但于修道一途上,实非自愿。

  他于幼时见多了魔修手段,即便在他日后修为渐成之时,那些视生灵于玩物的邪术,也依旧让他觉得恶心与痛苦。

  若非喻氏夫妇着意开解关怀,喻识当年是断断不愿意再沾惹道术之事的。

  他昔年愿意留在云台修习剑法,并非是对世间大道,飞升长生之类的事物有兴趣,他只是不想离开师父师娘和几位师兄弟。

  可现下连他们都不在了,喻识突然想起封弦先前问自己的话,天地苍茫,四海辽阔,如今哪里又是自己的容身之处呢?

  喻识心内怅然,但眼下也容不得他自叹自伤。于是他收了这一腔心思,转而问道:“那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修道?”

  出乎喻识的意料,陶颂竟然也默了默,方道:“最开始是自己选的,后来是因为那个人。”

  喻识心下起了些微诧异,陶颂这人,瞧着便是依规矩礼法教着长大的,再加上庄慎那种张口天下闭嘴苍生的师父,怎么瞧,都不像是个会被儿女情长左右的痴情种子。

  他终于对陶颂口里的那人起了些微好奇:“那人的事,你日后若是愿意说,我倒想听一听了。”

  陶颂闻言,竟略微局促地笑了笑:“你听了,千万不要笑话我。”

  喻识十分诚实:“笑话你什么?我还没有过心上人呢。”

  陶颂一脸“你可别逗我了”,挑挑眉道:“我不信,仙门里生得好看之人可不少,你这么个人,就对谁没动过心思?就算你没有,也没有旁人对你提过”

  有是有的,还有不少。

  但喻识他二师兄祁尔看他比看儿子还严,连正儿八经上云台来提亲的,祁尔一个人就打出去过好几十次,更别提什么传信幽会了,谁与喻识多说句话,他都能用眼刀戳死人家,生怕宝贝师弟被谁家心思歪的拐了去。

  喻识幼年亲疏缘浅,本来在这些事上,便不大开窍,祁尔这么防着护着,索性把那一窍也给堵上了,导致喻识对情爱之事的认知,尽数来自于小师弟文漆胡写的话本子,一点实际经验都没有。

  喻识略微无奈地耸耸肩,又猛然念起陶颂漏出的话头:“什么叫‘我这么个人‘?我这人怎么了?”

  陶颂不由一阵心虚,稍稍错开他的眼神,思虑了一遭儿,方抿唇笑了笑:“起初我是对你印象不好来着,但认识久了,其实你这人吧,除了油腔滑调、死皮赖脸、胡说八道、招猫逗狗、不务......”

  “好了好了好了。”喻识及时打断了他,生怕自己在听到好话之前,已经冲上去动手了。

  陶颂眨眨眼睛,瞧见他郁闷的神色,又笑了笑,认真道:“看人要看大处,不应论小节,前辈,你是个值得相交和托付的人。”

  怕喻识不信,他又补充了一句:“是真的。陆府这一行凶险,其实能和前辈一起,我临行前真的放心了许多。”

  陶颂浅淡的眸子澄澈真挚,喻识看着他的眼神,一时竟有些怔忪。

  大雨倾盆,花木扶疏,眼下这幅情景有些莫名的熟悉,似乎在许久之前,他就见过。

第29章 剑修的旧事

  喻识脑海里浮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也是这样的雨夜,暴雨如瀑,花枝狼藉,有一个人拽着他衣袖,用颤抖却信任的声音对他说:“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

  那似乎是个很瘦弱的少年,衣衫破碎,脸上身上全都是血,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像寒夜里的星辰……

  天际遥遥传来一声惊雷,喻识的脑海中轰然一声,如炸开一般,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陶颂,却抓了个空。

  “……陶颂?”喻识狠狠按住额角,勉强睁开眼睛,却看到周遭的景象完全变了。

  瓢泼大雨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暮春傍晚的风,暖暖地扑在人的面上,天际流云霭霭,勾出远山秀致的轮廓,漫山遍野的芍药花在柔和的霞光里,妍丽而烂漫地盛开着。

  这幅景象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喻识来不及念咒醒神,顷刻间便潸然泪下。

  这是云台的后山,是他长大的地方。

  喻识初初活过来的那些年,整夜整夜都梦见师兄弟惨死的模样,却没有一次梦到过云台的日子。

  有些失去的东西太让人怀念,以至于他根本不敢去触碰,不敢去回想。

  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扑天盖地地涌上来,喻识的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身子却不听使唤似的,怔在了原地。

  这素日的情景正活生生地重现在他眼前,喻识明知道这是法术造出的幻境,却一丝一毫也不愿意清醒。

  正在愣神之时,肩上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一个无比相熟的声音大喇喇地在他耳畔响起:“我可算找到你了,六师兄,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呢?”

  文漆绕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好奇地往远处瞅了一眼:“你愣在这儿看什么呢?你不是练剑去了么,怎么在这儿?师父找你半日了,快跟我回去。”

  这轻快的语调太久没有听过,喻识念起归墟内文漆临终前的惨烈情状,眼泪刷一下就铺了满脸。

  文漆回头着意瞧了两眼喻识,起了些忧心,又愈发地莫名其妙:“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他浑身上下摸了一遍找帕子,喻识满心酸楚夹杂着满心欢悦,一时又喜又悲,胡乱抹了抹眼泪,哽了半晌才低声道:“是我见到你没事,高兴坏了。”

  文漆一脸地不明所以,片刻之后才嫌弃道:“……瞎说什么胡话呢?练剑练傻了?”

  他一把伸手拽住喻识:“快走,扶风山的人还等着,赶快客套完,还能早点吃饭。”

  喻识由他拉着走,行出几步,文漆又突然停下,凑近拿袖子仔细擦干了他的脸,口中却不满道:“一个人跑来这里哭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和我们说么?家里五个师兄不够你哭的?”

  喻识眼眶又一酸,却扬扬脸止住了,默了一会儿,才张了张口,笑笑道:“我就是……我没什么事,真的。”

  文漆半信半疑了片刻,方道:“没事你可别哭了。”

  见喻识点头,文漆才咽下了一分担心,嘟囔道:“平白无故地哭什么?让大师兄看见了,肯定又得以为我欺负你,我明明十岁以后就没和你打过架了,他还每……”

  喻识不由想起一些年幼时的事情,心里酸楚散了些,又浮起些许暖意与安定。

  虽然脑海里尚留一丝理智,却抑制不住沉溺此间的一腔欢愉。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喻识这个念头一起,心中猛然咯噔一下,不知怎地,突然想起陶颂满载信任的纯净目光。夜雨滂沱之下,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写满了对他毫无保留的期许与相信。

  前辈,你是个值得相交和托付的人。

  喻识心中一凛,稍微清醒了些许,前后想了一遭儿,还是打算先打听眼下幻境的情况。他入戏入得十分快:“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来了扶风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