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家书
喻识一时五味陈杂,但虽有难过,也算是意料之中,他又瞥见勉力调息的陶颂,心下隐隐有些愧疚。
陶颂打眼瞧见他的神色:“怎么了?”
喻识颇有些内疚:“我明知此行是那花魁故意引诱,却未与你明说。我终究无妨,但若有个万一,你……”
“别说这样的话。”陶颂打断他,递来几分宽慰的笑意,“我也察觉了花魁有异,我若是怕事,方才在外院就走了。况且,这一行我不亏,不仅知道了第一剑修死的蹊跷,还能有机会弄明白当年之事。”
他顿了顿,面上浮出浅淡笑意,又有些不可名状的伤感,轻声道:“我还在幻境中见到了我的心上人,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他了。”
喻识念起幻境中熟悉的云台门,一时也不免怅然。
造梦,是最厉害虚境术,所生幻象,是入境者印象最深的回忆,其间幻化出的诸人,皆与真实情状极其相似,有美好回忆,能令入境者沉溺其间,不愿离去,也有痛苦回忆,可令其心神动摇,无法挣脱。
因而,此法结合散灵术,便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此术于喻识上辈子,便已销声匿迹,不想此时重出江湖,竟还用来对付他们二人。
喻识再次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活着救出楚笙,弄明白此事究竟。
他调息体内气海,渐渐地稳住心绪。反正先前在燕华山庄,多半时日都是这样气海虚浮,真气不济,他都有些习惯了。
只是陶颂这边,倒很是令人担忧。
喻识正想着,肩上却突然被盖上了一层衣衫。
陶颂重新理了理衣襟,指了指头顶墙壁上渐渐蔓出的冰碴:“这里奇怪得很,五月末的天气也不知怎么生出的冰,咱们快些进去。”
“你不要紧么?”喻识就势便要脱掉这层衣裳。
陶颂一手按住:“别让来让去的,耽搁功夫。你身子不好,还是穿上点吧。若觉得热,再还我也不迟。”
喻识探查不到陶颂真气如何,但直觉不好,这人又向来是个硬撑的,只好一路上拿出十分的精神盯着。
地道狭长且幽静,长明灯的火光洒下昏暗的光晕,墙壁上的花纹分辨不清,只隐约能看出些曲折线条,倒是和外头风铃上的纹路略有相仿。
喻识暗自记下这个纹样,正在思索之际,前方却隐约透出些亮光。
狭长的地道于眼前转了个弯,直通往一处空阔厅堂。堂上悬挂满了长明灯,灯火熠熠,亮如白昼,地上以丹砂画阵,透着隐隐的阴邪之气。
阵法中央,本该放置魔修引物的地方,锁着一个人,正是楚笙。
第34章 在地牢的剑修
再次见到楚笙,喻识发觉,出乎意料地,自己并没有什么出离的愤怒或者怨气。
楚笙是师父喻岱的故人之子,少时便时常前来云台,父母双亡之后,往来便更加密切。
他与大师兄孟弋将来会结为道侣,已是师父师娘默许的事情。
喻识的印象里,楚笙是一等一的直爽性子,有什么都写在脸上,是个最不会藏事的,当年喜欢大师兄,便几乎闹是云台人尽皆知。他自认看人还是准的,楚笙不是个会包藏祸心的人,更何况是对青梅竹马的大师兄。
喻识至今也并不明白,当时楚笙为何会让他们往西至小潭处。
这一切的答案,现下就在眼前。
楚笙躺在一块青玉上,四周尽是复杂凶险的魔修血咒,他手腕处被风雷锁扣在石头上,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似乎一丝血色都没有,真气更是虚得几乎探查不到。
若不是他听见人声,略微睁开了眼,喻识险些以为他已经死了。
只不过他眼神有些空洞,瞧见二人,也并没有什么反应,仿佛疲惫到了极处,张口了几次,才勉强说出来了一句:“……别过来,地上是陷阱。”
此情此景下,听到故人的声音,喻识心里终究是一空。
只是这副油尽灯枯的样子,若不快点动手救人,怕是拖不了几刻了。
陶颂与他对视一眼,也是同样的心思。
地上是密密麻麻的丹砂阵法,喻识仔细辨认出了噬婴术,却发觉此上仍套着层层其他符咒,有魔修邪术,居然还有正道法术。
……陆双这种半吊子,炼灵时没把自己炼死,也真是命大。
这般便不容易落脚了,阵法上处笼着一层牢固结界,喻识连碰都碰不到楚笙。
正在发愁之际,楚笙却转过脸来,极为费力地咳了几声,轻声道:“快走吧,你们看看头顶身后,此处快不能留人了。”
喻识回头,果真瞧见身后石壁上倏然蔓延出厚厚冰霜,寒气侵体,喻识急忙封闭经脉,口中仍涌出一丝腥甜。
陶颂神色凝重:“水火阵?”
“现下仙门中居然还有小辈认得。”楚笙语中有些淡淡的感喟,继而又略带歉意,“这是为我设的,我方才打破幻境时,动作大了些,惊动了这个阵法。”
他又微微摇了摇头:“抱歉,倒连累了你们,我只想着临了要做件好事,没料到你们还会进来。不过现下出去,还来得及。”
喻识听出了他轻生的意思,语气骤然沉肃:“我们进来,就是救你的。”
“多谢,但不必了。”楚笙些微勾起嘴角,神色苍凉,“我早就不想活着了,临终能救出你们,也算好事。”
喻识心中沉沉一叹,转而扬起眉梢:“你以为现在死了,便能见到孟弋了吗?”
楚笙瞳孔猛然放大,还未说出话来,便又听得喻识冷冷道:“他早已魂飞魄散,你便是今日葬身此处,黄泉路上也见不到他。”
楚笙眼眶中霎时涌出泪水,周身颤抖不已,像是有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喻识不忍,却不得不继续刺激他:“他灰飞烟灭,连个转生的机会都没有,全是拜你所赐,你一死了之,便能赎罪吗?”
“我没有……”楚笙终于大声了些,勉强翻身起来,嘴角划出一道鲜血。他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一滴滴砸在身下石头上:“我没有……我……我怎么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大口大口地溢出血来:“我怎么会害他……我那样喜欢他……”
喻识一壁听得难受,一壁直担心话说得太重,楚笙先在这里血尽身亡了。他正着急,却听得陶颂在一旁道:“前辈,不能再拖了,只能强行破开结界带他走了。”
陶颂干脆利落地拔出山月剑,飞快道:“你我都撑不了太久,没时间再想法子了。我觉得还好,先暂时先打开经脉,别管地上什么阵法,山月直接破开了事。破开后此处大抵还能撑一阵,我们快从出口走。”
喻识估摸了一下,这是最凶险的法子,也是眼下最可行的法子。
这个险,不能不冒。
喻识不知道陶颂究竟如何,只能飞速地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把丹药,挑了几颗,直接喂给陶颂,又挑了几颗自己服下:“说不定有用的,先吃了再说。”
陶颂舔到他的指尖,心内不免略微一颤,但情势凶险,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解了七经八脉,水火阵的寒气霎时间侵入肺腑,方才于幻境中便损了大半真气,此时更加难受了几分,像是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
陶颂缓了口气,紧紧握住山月。
喻识便冲着楚笙喊:“你躲着点,别砸着了!”
楚笙于沉痛中还未回过神来,闻言一愣,便见到十数道剑光迎头劈来,剑势凌厉,雪亮的剑光皎如山巅霁月。
他既暂时抛却了轻生的念头,此时下意识地便去挣开风雷锁要躲,他挣开锁链之时,层叠剑气恰好撞上阵法上方的牢固结界。
一时青玉石猛然发亮,地上的血气邪意上涌,与寒肃剑气相碰,结界于刹那间碎裂,呼啸而来的恶灵怨气震得整个地牢颤了一颤。
陶颂一个站不稳,心口压了半日的血吐了一地。
顶上摇摇欲坠的长明灯已开始接连砸下,墙壁上裂出道道深纹,水火阵的冰霜见缝插针般地蔓延着,地牢内愈发寒凉。
喻识飞快地拽出来楚笙,又过来扶了扶已和楚笙差不多虚弱的陶颂:“你怎么样?”
陶颂自觉意识已略为模糊了,由着喻识封了他的经脉,又咽下三五颗不知是什么的丹药,才勉强有些清醒。
喻识索性将他背起来,又紧紧拉住楚笙,肃然道:“你活着才能为他赎罪,一定要跟我们从这里出去。”
说罢,也不等楚笙应答,便拼命地向地道入口跑去。
地道幽长曲折,方拐过一个弯,身后便轰然一声,似乎是方才的厅堂崩塌所致。
已没了退路,四下又愈发寒凉,喻识不敢解了经脉,只能更加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眼前是一道长长的石阶,再向上,便是地道出口了。
喻识略放心了些,冲到出口处,奋力向外推开石板,却发觉出口处笼了一层血色结界。
第35章 破阵的剑修
喻识心下蓦然一沉。
难怪方才自己并未发觉水火阵的踪迹,原来水火阵的阵法,是画在地上芍药丛中。
情势益发危急,地道的墙壁已然冷得如寒冰一般,楚笙自然指望不上,不马上咽气就算好事。喻识放下陶颂,探查到他的脉息已经微微有些乱了,再翻了翻乾坤袋,竟也没有什么能用的丹药了。
喻识心下愧疚,只觉得无端连累他,脱了外衣裹在他身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陶颂,你好些了么?”
见陶颂稍稍睁开眼睛,喻识叮嘱道:“待会儿若看到空隙,就直接跑出去,记下了么?”
陶颂下意识地点头,手中却突然一空,喻识拿起他的山月剑,神色凝重地抽了出来。
陶颂扶着墙才能站起来,触手只觉得墙体冰寒彻骨,还未来得及发问,便见到喻识稍稍往身后护了护楚笙,扬手向剑体内注入真气。
水火阵并金石阵,是上古时期《天机卷》中所载两大杀阵,水火阵依天象变化,三伏暑热之时,阵法内便生灼灼烈火,而阴湿雨季,阵法内则遍生寒冰,若是冬日里施此阵,踏入其间便能被活活冻死。
造梦,散灵,再加上水火阵,这样凶险繁复的阵法,绝非陆双之流可以布下。
喻识顷刻间便明白了,这些分明是冲着他来的。先前所想的幕后之人,是想借当年的真相为引,将他诱到此地诛杀。
那人不是帮手。
只是,那人到底是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对于任何想查出当年真相之人,都会如此呢?
喻识略一沉吟,脑海里已过了百八十个想法,只是什么都确定不了,唯一能确定的是,不能让陶颂和崔淩再跟着自己了。
当年之事,背后真相或许比他想的还要深,太过危险,不能让无辜之人再受牵连。
喻识这般一想,脑海里便又出现文漆的影子。当年在归墟之中,他没有做到,这次他一定要让陶颂好好活着回去。
他又瞧了一眼一息尚存的楚笙,若没有归墟之事,想必他也早已与大师兄成婚了。他亲眼见过,那时师父师娘分明已在商量着挑日子了。
喻识心中隐痛,不管幕后之人是谁,他都一定要查明白当年的血海深仇。
他定了定心,山月剑微微发亮,已现出皎如月色的剑光。杀阵的结界不比寻常,只能用修为硬破。
喻识抬手,对着血光流动的结界,直直斩了下去。
刹那间地动山摇,头顶哗啦啦地坠下碎石,寒冽冷厉的剑气撞到结界上,迸发出的余波震得喻识心腹之间一阵生疼,气海翻腾,寒凉之意霎时涌入骨缝之间。
但他无法后退,结界已轻轻一颤,喻识勉力上前一步,趁势又补上一剑。
碎石掉得愈发猛烈,剑光大亮,结界上隐隐泛起血光黑气,现出剧烈波动的水纹。喻识擦掉嘴角的血,拼着最后一丝真气,又添上一剑。
他眼前一黑,险些没有站稳,然眼角余光瞥见结界处裂开一处口子,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弥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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