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独活一裁缝
宋臻笑了,“去哪儿?”
苏云台站起来,椅子拖出老大的一声,钝钝地刮着耳朵,“我要走了。”
宋臻眯起眼,一瞬间沉静下来,他看着他,又问:“你要去哪儿?”
“我哪儿都能去。”苏云台从他身边走过,忽地转过头,特招人地笑:“我本来就不该在这里。”
“你这是为了苏云卿?”宋臻说:“他死是个意外。”
苏云台怔了怔,觉得刺痛,为“苏云卿”三个字,为他的结局,也为他的过程。他转过身,正对着宋臻,这回真是笑了,忍不住了,“我知道,我哪能不知道?总不能是你把他的位置露给他爸,叫人来'送'的吧?”
小平头自然不是凭空出现,他不敢看宋臻,只管自己说下去,“再说了,他是你我白纸黑字写下的条件,你总不会把自己的筹码扔出去。”苏云台往后退了一步,又抬起头,特别残酷的样子,“那你和苏云卿呢?你给他开了什么条件?”
苏云台朦朦胧胧望着人,眼睛睁大也望不清,“是把我做进你的局里吗?”
话终于出口,他看见了尽头。宋臻忽地靠近,太快了,伸手捂住他的嘴,力道突然压上来,苏云台撞在了身后的墙上,碰到开关,灯光消失,客厅重新沉入黑暗。
眼前还有零星的光在闪,苏云台眨着眼,眼泪终于掉下来。再眨一眨,光都要散尽了,所有的意义与深爱,过去与将来在他面前全数坍塌,尽数瓦解,成为碎片,碾为尘土,融入江河与湖海,在苍天之下消失无踪。
他在黑暗里望着宋臻,凭着记忆描出轮廓与眉眼,太熟悉了。他想起多年前的头一眼,那么多人里,偏偏就撞上了。可这世上哪有什么一眼万年,早在这一眼之前,他就在宋臻的手心里,是他即将送上棋盘的子,后来温遥死了,苏召清废了,苏云卿把命搭上了,你看到最后,戏里唱的,台上演的,都是人世间的奢望。
宋臻没说话,力道已经卸了,但苏云台没挣,宋臻也没动。呼吸打在他手心里,湿热的一团气,好一阵,他才松开,捧着他的脸,去亲他的额头。
不答就是承认。
宋臻还在亲吻他,他想抱着他,想安慰他。苏云台却在颤抖,双手攥着他的衣袖,十分珍惜的样子,捏紧了松开,再捏紧,再松开,三番五次,他要迷茫了,可苏云卿在他的意识里尚存一息,他纷纷杂杂说过这么多话,唯独这一句,几乎要把他的灵魂震碎。
苏云卿说,死去的人,才最强大。
于是死去的苏云卿天下无敌。
苏云台还是走了,临近半夜,他走在沿江的步道边,连行李都没拿,他怕再停留一秒,这辈子都走不了了。
江边风大,吹湿漉漉的热风,时间虽晚,人倒还不少。苏云台往前走,漫无目的,他看看身边的行人,看看滚滚的江水,看天上夜归的鸟,也看楼里亮着的灯,他的还在想帝王令。帝王令在他身后,高耸的辉煌的大楼还望得见,但他不回头。
后来是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游雪的消息,问他有没有好一点。
苏云台想我一点不好,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苏云卿的事儿,那也不好。他没回消息,他打电话给她。
游雪还没睡,对面传来清清醒醒的声音,有点吃惊,问他怎么了。
苏云台想说没怎么,一张嘴嗓子居然是哑的,便笑了笑,说还能怎么,我听你的话,我离开了。
游雪起初没听明白,问你离开哪儿了。
苏云台没说话,游雪就反应过来了。
这时候街边有人闹,是一帮小年轻在跳舞,放激烈的音乐,这音乐他在苏云卿病房里听见过,外放,音量高得要把房顶掀掉,医生护士抄进来,没收他的音响。苏云卿站在病床上,脸高高扬起来。
游雪问他在哪儿,我来接你。
苏云台老实答了,蹲在河堤上看那群小年轻跳,跳了大概五六首曲子,人就散去了。他又等了二十来分钟,游雪终于到了,开着她红色的小车,拉下车窗望着他。
苏云台想他肯定笑得特惨烈,要不游雪不会冲下来,张开双手去抱他。
游雪把苏云台带回了家,小小的一个公寓,一下就显得局促。她翻出毛毯,指着沙发叫苏云台凑合,自己又去了厨房,拿了一盒果汁给他,苏云台不要,游雪就给他换了听啤酒。
她坐在单人沙发里,蜷起腿,苏云台拉开了酒却没喝,愣怔怔的样子。游雪有心要问,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只问他饿不饿,家里有粥。
苏云台望向她,挺乖地点了点头,自己也奇怪,何阿姨那么好的手艺,他没胃口,听见有粥,居然真就觉得饿了。
游雪站起来,说小菜被她吃完了,要不给你做一点,你想吃什么?
苏云台想了想,说想吃蒜蓉西兰花。
游雪把眼睛瞪一瞪,说我不会,你别得寸进尺。
苏云台终于笑了,点了个番茄鸡蛋。
游雪大发慈悲地给他打了两个鸡蛋,在厨房里忙了一阵,端出一碗白粥,一碟小菜。走到客厅,苏云台还在,卷着块毯子,蜷在沙发上。
游雪站了许久,看他的身影,巍巍地在颤,啤酒在桌上,没动。她想去把他抓出来,想叫他好起来,到最后也没敢,只把东西放下,关了灯,走进卧室,带上了门。
第81章
第二天游雪起了个早,去客厅看看,苏云台还没醒,桌上的粥倒是吃了,啤酒也空了。她换了衣服,去附近超市买了早饭和菜,再回来时苏云台起了,坐在沙发上揉自己脖子,眼珠子转了两圈才清明。
游雪把早饭铺在桌上,小笼包加蒸饺,豆浆是黑豆磨的,苏云台洗漱完,坐下和她一道吃。两个人心照不宣,昨晚上的事没提。
吃完后,游雪坐在桌边没动,苏云台自觉把碗筷洗了,请游大经纪人给他找件替换的衣服。游雪挑起眉,想想是时候了,便问要不要让小喜去帝王令拿?
苏云台眨了眨眼,沉淀了一晚上,脑海里的细节倒更清楚了,他坐回沙发,摇头,不必了,来时一无所有,走时一件不带,该了就了。
游雪就给他翻了件衬衫出来,说是以前男朋友的,凑合穿吧。
苏云台还挺乐呵,假模假式担心会不会闹误会,被游雪剜了一眼,安分了。电视上正在回播《一念成谶》,几个月来连轴地转,苏云台想想去年拍摄的情景,恍如一梦。
游雪陪着看了半个来小时,她没换衣服,还穿着睡衣。
苏云台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问:“你今天不上班?”
游雪抽了下鼻子,没看他,看着电视里苏云台一刀干掉的女二号,说:“我离职了。”
这倒不是心血来潮,游雪说是一早就有这个打算,上个月正式提出来,前几天刚交接完。她本来打算告诉苏云台,不料苏云卿出事出得突然,一直没机会开口。
苏云台问她,是不是听见了上头有什么风声。
游雪一愣,没料到苏云台问得这样直,她无奈地笑,有这因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