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言丶
跟辛夷不同,异族姑娘似乎不会说汉话,先前在小灵堂见到她的时候,她也听不懂许暮洲的询问。
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审讯没有任何意义。加上这姑娘并不像辛夷那样提前发现了他们,于是严岑换了个思路,准备直接看看她要做什么。
对方显然不常来长秋宫,也不清楚寝殿原本应该是什么模样的,她站在门口面对着半扣的门锁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推开了房门。
出乎许暮洲的意料,那小姑娘不像对长秋宫完全不了解的模样,进门头也不抬地就像左边的卧房拐去。
许暮洲和严岑二人躲在另一间的屏风后,许暮洲背靠着严岑的胸口,能清楚地听见他缓慢的心跳在耳边跳动着。
那声音伴随着严岑又长又稳的呼吸,许暮洲的思绪短暂地停顿片刻,才像是回神一样重新集中起来。
屏风另一头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许暮洲咬了咬舌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小心地从屏风出探出半个头,弯着腰和严岑一上一下地观察着对面的情景。
那身着异族服饰的女孩大半个身子都背对着他,正佝偻着身子在宋雪瑶的妆台上翻找着什么。她似乎很敬重宋雪瑶,哪怕是在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都是安分地跪在妆台前才敢动手。
那女孩在妆台前似乎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她焦虑地膝行几步,又拉开了身侧的小衣柜。
很快,许暮洲就发现,她再一次无功而返了。
她在那小小的隔间里小心翼翼地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她想找的东西,最后不得已将目光投到了宋雪瑶的床上。
小姑娘犹豫了片刻,先是跪在床头磕了三个头,随后站起身子,又再一次单膝跪地,右手抵在肩头,深深向前鞠了一躬。
许暮洲看得莫名其妙,转过头去看了看严岑。
严岑嘴唇微动,轻声道:“她是草原上的人,行了汉礼之后又行了一遍他们自己的礼。”
——规矩忒大,许暮洲心说。
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那小姑娘身上,见对方行完了礼,才颤颤巍巍地伸手拉开了宋雪瑶的床头暗格。
虽然那小姑娘现在已经完全背对着许暮洲,但许暮洲光看她那个战战兢兢恨不得什么都不敢碰的样子,都觉得她拉开的不是抽屉,是亡国之都的城门。
许暮洲啧了一声,有点担忧那小姑娘会不会发现床头暗格里少了东西。他抬头看了一眼拿走簪子的严岑,却见对方神态自若,好像完全不担心这个。
宋雪瑶床头的暗格数量不多,里面的东西也少,只要拉开就能让人一览无余。那小姑娘探着头看了半天,犹不死心地伸手进去扒拉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她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整个人低眉垂眼,失魂落魄地走了,全程没有往严岑和许暮洲这边看一眼。
“有意思。”许暮洲从屏风后走出来,若有所思道:“一个是根正苗红皇后娘娘的大宫女,一个是和亲来的小可怜儿淑妃娘娘的亲信,一前一后几乎同时来长秋宫寝殿……傻子才相信是巧合。
许暮洲摸了摸下巴,断言道:“我估摸着,她俩找的八成是同一样东西。”
严岑从怀中掏出那根狼骨簪,在阳光下映了映,许暮洲一回头,正好看到阳光下簪子内丝丝缕缕的红色纹路。
——像血一样的纹路。
“看来这位淑妃娘娘跟宋雪瑶的死不一定就没有关系。”严岑说:“一个无依无靠的异族小姑娘……有点意思。”
“但淑妃死得可能比宋雪瑶早。”许暮洲实事求是地说:“你看卫文轩对她又不重视,是否第一时间给她布置灵堂也不好说。而且当日我们见到那小灵堂的时候,棺木前临时设置的供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蜡油都没人清理,看样子至少有个五六天了。”
“死得早不意味着一定没有联系,何况淑妃也不一定就是凶手。”严岑将那只簪子收回怀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看那异族侍女来长秋宫的样子,明显是来惯了的。而且她和辛夷不约而同地来到宋雪瑶的寝宫找东西,就说明宋雪瑶的寝宫里一定是有什么跟两位娘娘都相关的。”
“你觉得宋雪瑶跟淑妃有妃嫔交往之外的联系?”许暮洲问。
“……不能确定。”严岑说:“须得详查。”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许暮洲说。
严岑侧头看向他。
“这两位宫女跑来长秋宫,是要找一样东西。”许暮洲回过头,直视着严岑,说道:“但昨夜我们在灵堂中见到的黑衣人显然不是……那他又是来做什么的?”
“辛夷从属于死去的宋雪瑶,异族姑娘从属于死去的淑妃娘娘,而那黑衣人不出意外则是为露贵妃办事的。”许暮洲说:“三个人,三方势力……看异族姑娘来长秋宫那熟稔的劲头,我姑且将她和辛夷算作一方,那就是两方势力。”
严岑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一对二。”严岑笑了笑:“你觉得这两桩命案其实是一箭双雕之计。”
第147章 长生天(十七)
“有这个可能。”许暮洲大大方方承认了:“反正对贵妃来说,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我合理怀疑,甚至有可能是露贵妃先杀了淑妃,却不小心被宋雪瑶得知,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连宋雪瑶一起做了。”
严岑认真地听着他讲,没有说话。
“你方才说,这狼骨簪子不像中原的东西。那满宫城里大概只有那位来自草原的淑妃娘娘能送出这样粗陋的礼物——还被宋雪瑶妥善珍藏,想必她俩关系不错。加上你先前也说了,‘贵妃’这种名头放在宫中对皇后其实很不利。”许暮洲顿了顿,接着说:“淑妃虽然身份不够贵重,但好歹是两国和亲来的。如果贸然被人杀了,无人替她出头还好,若是宋雪瑶替她出头,恐怕这事情也不一定能善了……何况对于宋雪瑶而言,捏着把柄除掉一位贵妃,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吧。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宋雪瑶也算计了露贵妃,那辛夷的态度就很好解释了——互殴的话谁先动手谁全责,再翻找出这些事来对宋雪瑶没有好处。。”
严岑沉默了一会儿,没说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
“看看情况。”严岑说:“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许暮洲一想也是,从辛夷的表现来看,宋雪瑶的死显然很有文章。先前他们已经证明了,宋雪瑶的执念跟她的死有关,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宋雪瑶似乎并不是对自己的死亡完全不知情,那么如果她知情,知道多少也是问题。
一个原本看起来非常单纯的凶杀案因为扯上了不相干的第三方,开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许暮洲叹了口气,觉得心情多少有些低落。
人有七情六欲,道德和恶念就像是一面澄澈剔透的镜子。有人道德和理智更多一些,当然也有与之截然相反的第二种人。
背叛,陷害,为了想往上爬所以要陷害身边有共同目标的人,许暮洲并不觉得这有多么难理解。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得是自私自利,欲望贪天的人。
但是在和平年代生活久了,对这种不死不休的阴谋手段,许暮洲还是觉得不能苟同。
——何必呢,都是人命。
天大地大,金钱权利和地位再大,怎么能大过活生生的性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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