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言丶
他说着膝行推后了两步,绕到屏风后才直起身向外走去。
房门发出吱嘎一声轻响,微凉的夜风一瞬间扑进来,被满屋的温暖气息吞噬同化。
一直沉默的大宫女走上来接替了男人的位置,她跪在榻变,伸手将柳盈盈腰腹间蹭歪的薄被重新拉好。
“时间晚了,娘娘睡吧。”大宫女柔声劝,她的声音很奇怪,不像普通女子那样又软又娇,反而显出一种不正常的低哑来。
柳盈盈掩着唇打了个哈欠,还不等说话,烛台上的蜡烛就发出了一声脆响,灯花爆裂了一下。
“看起来是有好事要发生了。”柳盈盈说。
大宫女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然而下一秒,原本好模好样关着的房门忽然晃了晃,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方才被阻隔在外的夜风席卷而来,瞬间将烛火吹得晃了三晃,眼瞅着是要熄灭了。
“怎么回事——”柳盈盈不满地拧起眉,抱怨道:“没用的东西,出去都不知道带好门吗。”
那大宫女不等她吩咐,忙站起身来福了一礼,脚步匆匆地去查看情况。
可怜巴巴的烛火最终还是没坚持住,最后回光返照地冒出一缕青烟,彻底熄灭了。外头倒是还有别的烛台亮着,但大多都被屏风挡住了,烛光映过一层厚厚的纱,能留下的光源少得可怜。
随着烛火熄灭,门口也传来了一声轻响——就像是谁走进来了一样。
“废物东西。”柳盈盈有些不安地叱道:“看个门都看不清吗——说话!”
然而她一直乖顺的大宫女这次没有回答她,有细长的影子从外投**来,一点一点地折射在纱绢制成的屏风上。
——对方在靠近。
柳盈盈皱着眉,攥紧了手下的软被。
“来人——”
柳盈盈话音未落,只觉得面前有黑影一闪而过,一时间又惊又怒。
屏风外的烛火只轻轻晃了一瞬就恢复了正常,但柳盈盈已经说不出话了——来者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对方的手粗糙有力,按着她半张脸轻轻松松地向上一抬,就露出了女子修长白皙的脆弱脖颈。
柳盈盈睫毛颤了颤,在那一瞬间有一种被饿狼盯上的感觉。
下一秒,她只觉得侧颈一阵刺痛,整个人顿时恍惚起来。
柳盈盈眼前光影交叠,原本泾渭分明的烛光和夜色扭曲的交融在一起,看起来光怪陆离。她耳边嗡嗡之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捂着她嘴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一个身影从她榻前走过,迎上了另一个影子。
朦胧间,柳盈盈似乎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严哥,你是不是搞得有点大?”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严岑说着将手上缠着的粗布扯下来,随手扔在地上,又将方才用来喂毒的银针塞回了原本的位置,才说道:“反正这毒本来也是从宋雪瑶那来的,用在她身上一点都不冤枉——何况就这点剂量,不致死。她现在是醒着还能看出点效果来,如果是睡着的,除了做个噩梦之外就没什么感觉了。”
许暮洲叹了口气,觉得可以定做个“法外狂徒”的称号给严岑。
“我本来以为你会催眠她呢。”许暮洲说:“毕竟以前你都这么干,简单高效,无副作用。”
“我懒得在她身上用心。”严岑说。
——无法反驳,许暮洲想。
许暮洲将目光重新放回到柳盈盈身上,对方眼神涣散,侧卧在软榻上,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俩,眼神空洞无神,看起来也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没意识。
“不会傻了吧……”许暮洲嘟囔着,他心里有点没底,伸手在柳盈盈面前晃了晃。
谁知柳盈盈的眼珠缓慢地随着他的手动了动,竟然缓缓笑了起来。
“是你呀。”柳盈盈笑着说。
——谁?许暮洲懵逼地看着她。
方才他跟严岑进门时,柳盈盈身上还明显有一种“不安”的情绪,但现在这种情绪荡然无存,也不知道她在幻觉中看见了谁,好像连心情都好起来了。
柳盈盈弯起眼睛,素白修长的指尖挽上发梢,调皮地用指节绕着头发,轻声说:“你死了怎么还不安生呀。”
许暮洲:“……”
这是什么恐怖片桥段,许暮洲想。他本以为,按照主流恐怖片套路,应该是心虚的柳盈盈被幻觉吓得连滚带爬又心虚又后悔地为自己手上的鲜血忏悔,怎么临到头来,反倒是对方理直气壮。
——拿反剧本了?许暮洲狐疑地想。
柳盈盈见许暮洲不说话,吃吃地笑了一会儿,幽幽地感慨道:“不过你活着的时候都没对我造成什么伤害,死了怎么反倒有胆子了。”
“你一点都不怕吗?”许暮洲不由得问道。
“怕?”柳盈盈讶异地看着他:“怕什么?怕我告诉你真相,还是怕你自戕呀——”
许暮洲一愣。
幻觉将人心中最深的印象无限放大,许暮洲本以为柳盈盈将她认成了亲手害死的宋雪瑶,却不想柳盈盈那强悍的精神竟然如此不走寻常路。
“可是我做的不对吗,嗯?”柳盈盈笑得愈发开心,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却字字带刀:“百善孝为先,亲人没了都不能哭上一哭岂不罪过,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将真相告诉你而已,你自己想不开,又怪得了谁呀——”
“对吗。”柳盈盈笑道:“孟晚晴。”
第157章 长生天(二十七)
许暮洲抿着唇,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柳盈盈,像是想从对方精致的脸上看出后悔和愧疚来。
但他什么都没看见。
以金玉供养的贵妃娘娘面色红润,体态姣好,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此时靠在软枕上,眉梢眼角皆是自得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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