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言丶
离下课仅剩十几分钟,严岑退回门边,缓慢而谨慎地拉紧了灯绳。他在心里默数着外头的脚步声,直到听着敲击地面的声音逐渐变得几不可闻,他才骤然发力,狠狠拽下了灯绳。
老式吊灯的灯绳要回弹后才会发亮,白炽灯外头蒙了一层厚厚的油脂,但迸射出的亮光却刺眼无比,几乎跟新灯没什么两样。
骤然被点亮的灯光从门上的玻璃中倾斜而出,下一秒,严岑就听见走廊中的脚步声骤然加快,几乎连成了一线。
严岑不再犹豫,转身就往窗外奔。然而孙茜的速度比他想象的更快,教室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课桌被一股大力扇到墙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孙茜似乎是看到了屋中的严岑,她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不管不顾地冲严岑扑了上来。
许暮洲猜的似乎没错,光亮刺激了孙茜,她甚至一门心思地要留住严岑,课桌被她撞得东倒西歪,她空洞的瞳孔里似乎只剩下严岑一个人,腐烂的喉口不断地发出令人发寒的哀吼。
像是愤怒,又像是在哭。
在亮光的照射下,孙茜的样子更显得可怖,她左手的西服袖口破破烂烂,指甲泛着不详的黑光,身上的鲜血像是重新有了温度,在她身上流动着,顺着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伤口将衣料一层一层地润湿,又一刻不停地滴落下来。
严岑没准备跟她硬碰硬,拿到许暮洲想要的消息后他就准备抽身撤退。
早在孙茜进屋的那一刻,严岑就已经敏捷地翻过一张课桌,将将摸到了窗边。然而就在严岑准备破窗而出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碰撞声,那声音十分清脆,转瞬即逝。
严岑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在靠近门边的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把拴着标签的银色小钥匙。
那枚钥匙很新,甚至能折射出细碎的亮光,严岑微微眯眼,发现上头还沾着血迹。
——是从孙茜身上掉下来的。
第19章 实习(九)
严岑只犹豫了半秒钟,就放弃了原有了计划,干脆利落地撒了手,落回三年一班的地面上。
他犹豫的功夫孙茜已经撞开了一排桌椅来到了他的面前,严岑就地打了个滚避开孙茜尖利的指甲,随即并未起身,而是屈膝用力在墙上一蹬,从孙茜的大张的胳膊下滑了出去。
老旧的水泥地粗糙不平,严岑身上的皮衣被剐蹭出狼狈的细小裂口。水泥地摩擦力不足以让他滑到门口,那枚钥匙就安安静静地躺在离严岑半臂之隔的地面上。
孙茜的动作速度太快,几乎是论秒计数,严岑没有起身再弯腰的时间,于是只能顺势翻了个身,勉力伸手从地上捞起那枚小巧的银色钥匙。严岑第一时间将小指套在了拴着标签的圆圈内,将那枚小小的钥匙握在掌心,微凉的金属卡在掌心的筋骨上,严岑百忙之中用拇指捋了一把锁痕,在心里记了个大差不差。
教室门就在半米之外,然而还不等他翻身而起,孙茜就已经又调转着扑了回来,严岑避无可避,干脆决定以静制动,他拨开腰后的卡套,单腿屈膝踩在地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他像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在那一刻连呼吸都拉得极为绵长,卡套中无鞘的短剑被他抽出一半,悄无声息地握在手里。
严岑在心中随着心跳的频率默数着,在数到一拍半的时候骤然发力,短剑迎着孙茜下扑的力度径直刺进了她的颈窝。
冰凉的血从她的伤口中喷涌而出,洋洋洒洒地喷了严岑半个身子都是。
孙茜只是被短剑的攻势暂且止住,失血和致命伤完全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严岑见一击不中,干脆松开那柄短剑,寻了孙茜晃神的空隙从她身下打了个滚站起身。
只是他现在被孙茜暂时堵在了靠近讲台更远的一侧,教室门和窗户在他左右手两边,光算直线距离的话,三年二班离他起码有五六米。
严岑的短剑还插在孙茜的颈窝中,孙茜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她甚至没有分出一只手将脖子上的短剑拔下来,就这么大无畏地再次陷入了机械的缠斗中。
孙茜张牙舞爪地扑上来,颈窝里的短剑顺着惯性在她肩上直颤,将原本就腐烂的皮肤划出一个更大的口子。
严岑这次没有躲,反倒迎了上去。
他之前跟许暮洲说过的预估值没有丝毫水分,起码在短时间内,孙茜不能对他起到什么要命的威胁。
他右手架住了孙茜的左臂,随即另一只手握上孙茜还在挥舞着的手腕,孙茜两只手骤然被制,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嘶声,整个人冲着严岑俯压了过来。
严岑死死攥着她转了半圈,背对着窗户脚步微松,顺着力道接连倒退了两三步。
——严岑不像许暮洲,他是见过“鬼”的。
厉鬼因执念而生,是一种超脱世间规则的半人生物。就像世界运作的基本规则一样,那些因怨恨而产生的执念赋予了他们更加坚强的力量。但相应的,那些违反平衡的力量也夺去了他们原本作为人的理智和情感。
换句话说,在找到那个能打动她的“执念”之前,孙茜几乎是无坚不摧的。
所以严岑从始至终都没有傻到要跟孙茜硬碰硬,他只是想跟孙茜缠斗的过程中接近出口而已。实际上要不是那枚钥匙突然出现,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隔壁教室。
不过好在孙茜现在大多凭本能行事,脑子里想的只是如何将严岑撕碎,至于严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靠近了出口这件事,她一点都没有发现。
近战上严岑尚且算得上游刃有余,只是孙茜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附着着一层冰凉滑腻的油脂液体,摸上去手感近乎于尸油和尸液之间。严岑猝不及防间手下打滑,攥着孙茜手腕的手滑到对方的手肘以上,生生被她逼进几寸。
似乎就在同时,背后的窗户忽然传来一声脆裂声,严岑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听见许暮洲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响起。
“严哥——严岑!”
许暮洲不知道瞧见了什么,后半句直接变了调,嗓子顿时劈了,严岑用余光一扫,发现他已经不知道怎么从外头撬开了半扇窗,连胳膊都伸了进来。
许暮洲原本确实是在隔壁等的,但两个教室之间的窗户距离其实并不远,室内距离更是只有一墙之隔,凭严岑的身手,应该早就回来了才对。
何况老式空心砖并不能完全阻隔声音,孙茜在隔壁横冲直撞,桌椅板凳乒乒乓乓地倒了一地。许暮洲在隔壁被一刻不停的巨响闹得有些心神不宁,甚至有些后悔。
他与孙茜只打过一次照面,实在不应该就这么轻率地唬严岑出去涉险。不管严岑这个人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看起来有多么不好接近,好歹这也是他不必费心防范的唯一同伴。
许暮洲有好几次甚至想跳窗出去看看,又觉得自己这点武力值送上门也就是给孙茜当点心吃,万一帮不了严岑,说不定还给他添乱。
然而他自我催眠了两分钟,还是没忍住地爬上了窗沿。
三年一班的教室灯火通明,许暮洲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这种明光,被刺的流下泪来,他好不容易手忙脚乱地逼着自己睁开眼,就发现严岑半身都是血,正被孙茜死死地钳着不能动弹。
那一瞬间,许暮洲都觉得自己心跳差点骤停。
或许是许暮洲这一嗓子太过惨烈,严岑手差点被他叫得哆嗦,骤然想起一件事。
许暮洲怕鬼。
严岑的手比脑子还快,在看到许暮洲露头的那一刻就用力伸腿别住了孙茜的膝盖,带着对方从横放的桌椅上滚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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