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言丶
“报了。”一个女声说:“但是找到的概率很少……哎,听附近的人说,扔孩子的好像还是个学生呢。”
老院长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他才为难地叹了口气,又问道:“咱们这最小的孩子都三岁多了,照顾婴儿确实有些麻烦,要不然跟医院那边商量商量,能不能想办法找个别的机构照顾一下。”
“……可能不太行。”那女声听起来也很为难的样子,继续说道:“人家孩子也没病,身体健康,医院那边不收。”
“那就算了。”老院长说:“好在是个健康孩子……又是个男孩,说不准之后也容易被领养出去。”
梦中的许暮洲意识有些迟钝,但直觉就知道屋里的老院长说的是他。
按理说,这场对话只会发生在他刚刚被抛弃的那段时间,但那时候许暮洲自己还是个婴儿,怎么也不可能记住事,这段对话更像是埋藏在他意识深处的什么映射,只是在梦中被换到这个场景中展现出来了。
许暮洲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屋内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片刻后,老院长忽然拉开了办公室门,许暮洲躲闪不及,被他抓了个正着。
在梦里,许暮洲的情绪转折都变得非常纯粹,他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有种被抓包的恐惧。
他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才发现他的视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很低,几乎只到老院长的膝盖处。
于是许暮洲不得不努力抬起头,才能看到老院长的脸。
“小洲怎么走到这来了。”老院长在他面前蹲**,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跟着老师们去洗澡换衣服吗。”
梦中的时间线异常混乱,不知道在哪个点就会忽然跳转。
“我……”
许暮洲一张口,发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奶声奶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觉那是一双幼童的手,看起来也就两三岁的模样。
老院长显然习惯了他这副说话不利索的样子,也不等他说完,就扶着他的肩膀将他转了一圈,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离开办公室门口。
“老师找不到你会着急的。”老院长在他背后说:“快回去。”
许暮洲摇晃着小短腿,顺势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老院长已经重新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许暮洲人被困在小小的身躯里,意识倒还是成人的意识,他被梦境影响了,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虽然那时候他还小,但这件事许暮洲隐隐约约还有印象。
老院长叫他去洗澡换衣服,是因为今天下午有一次“领养活动”,那好像是许暮洲第一次接触到类似的活动,大概是让所有差不多大的小朋友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在一个面积很大的活动室里玩耍。
而活动室的门外,会站着来领养孩子的人们,他们通过观察来确认自己有喜好的孩子,再由老师将人带出来进一步接触。
那次来的人是一对非常年轻的夫妻,那对男女看起来年轻过头了,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来领养小孩子。
那天,那对夫妻挑中了他隔壁床的那个小男孩,那个男孩比许暮洲大许多,那时候已经**岁了,差不多懂事了。其实一般领养孩子,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年龄小一点的,觉得养起来比较同意培养感情,但那对年轻男女似乎是懒得带孩子,于是才挑了大的。
这件事本来只是许暮洲年幼生涯中的一段非常短暂的插曲,甚至于他除了奇怪了两天隔壁床的哥哥为什么不回来睡觉之外,对于这件事毫无观念。
而许暮洲之所以记得这件事,是因为不到三个月,那个男孩子就又被“退货”了。
他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又阴郁又胆小,瑟缩地蜷在床上,露在衣服外面的胳膊上都是青紫的斑痕。
那对将他送回来的年轻男女彼时就站在活动室门口,跟闻讯赶过来的老院长不耐烦地说,是因为那男孩“太不乖了”。
其实许暮洲小时候是孤儿院为数不多没病的健康孩子,虽然小时候营养不太好,长得有点又瘦又小,但大体上颜值还过得去,不是没有被人动过领养的念头。
——只是许暮洲都没有去。
约莫是受了那个隔壁床男孩子的影响,许暮洲在年幼不知事的时候对于“大人”这种生物非常不信任,以至于一旦有人表露出这个意思,无论老师带着许暮洲见到的男男女女是年长还是年轻,是衣着华贵还是穿着朴素,他都本能地抵触不已。
小孩子不必作出什么反抗,只要表现得不听话一些,问话不答,看起来孤僻一些,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自然也不会想给自己找个刺头麻烦回去。
等到后来他再大一点,懂事了,就觉得连有血缘存续的亲生父母尚且可以抛弃他,何况是素昧蒙面的陌生人。
——但梦境的走向似乎有点奇怪。
年幼的许暮洲在楼梯口坐了一会儿,就见有人从楼梯上走了上来,走在前面的是他的生活老师,后面跟着一对中年夫妻。
年轻的生活老师默不作声地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地将许暮洲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交给了身后的人。
许暮洲下意识地想挣扎,但又忽然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挣扎。
他在梦境里越陷越深,被男人接过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的脸迅速地变得年轻起来,有些微胖的身材开始抽条,身上笔挺的西装飞速褪色,最后变成了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
许暮洲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他像是一只海面上的小船,被梦境裹挟着一路向前。
下一秒,男人忽然惊恐地收回手,将他扔在了地上。
“我不能,我——”年轻的男孩大叫道:“我不能要他,我要他我就毁了!”
许暮洲摔在楼梯上,右手肘和膝盖上磕破了一块皮,火辣辣地疼。
原本还能维持正常运转的梦境被这一声惊叫惊醒,开始变得光怪陆离起来,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画面层层叠叠,许暮洲一会儿觉得自己长大了,在领奖台上拿着年度奖学金,一会儿又重新回到了孤儿院的活动室,面对着生活老师,大声地辩驳着自己并没有偷东西。
唯一不变的是年轻男人的惊叫和大喊,那些尖锐刺耳的声音像是没有被画面影响,持续不断地在他耳边远远近近地叫喊着,像是一群被放大无数倍的苍蝇嗡鸣声。
许暮洲被吵得头疼欲裂,挣扎着想要逃离开这个永无止境的噩梦循环。
然而紧接着,许暮洲忽然觉得,他的手被握住了。
握住他的那只手比他的手掌大一些,但感觉有些凉。
梦中的许暮洲下意识往身边看去,身边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但那些惹人厌烦的声音却像是被人抽走了一般,面前扭曲的画面和楼梯也变得安静起来。
于是他像是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住了那个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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