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蜜鸭
虞秋北坐得很端正,端正得纹丝不动。
“不要这么小气嘛……”苏榕见他不肯帮忙,只能自己来了,边说边快狠准地伸手往他裤兜里一掏——
虞秋北浑身一僵,就像被点穴了一样。
苏榕腰背不动,只有手臂在动,他在虞秋北裤兜里掏啊掏,掏了半天终于摸到了纸巾一角。
总算有救了。他手指勾着纸巾,正要喜滋滋地抽回手,谁料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浑厚的钢琴声突然响了起来!
苏榕在绝望之中慢慢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手指将那根救命稻草松开,他却无能为力。
在连绵不绝的音乐声中,他的手臂规规矩矩地回到了它应在的位置,乖巧地搭在了膝盖上。
虞秋北绝对偷偷笑了,他失去控制前看的一清二楚!
但是很快他就没空在心里控诉虞秋北了,因为高欣蕊唱的这第三首歌,实在太过可怕。
他头一次知道,人的嗓子竟然能发出这样可怕的声音。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已经成了鬼,才能唱出这样的哀嚎。
第二首歌时他还能感受到长夜和废墟的画面,但现在他除了痛苦什么也感受不到,记忆中那些最痛苦的回忆像潮水般涌上来,顷刻间将他卷进了无边的海浪里。
他失去父母的那一个夏日,阳光是灿烂的,空气是黏腻的,无数欢声笑语里,全世界好像只剩他一个人在哭泣。
他被亲戚家的小孩欺负了也不敢吭声,高中三年假期他没有一天休息,拼命打工才攒出了大学的学费,毕业后为了梦想开始全职写小说,穷到一天只吃得起一顿饭,坚持到现在事业也没有起色……
好像一出生他的世界里就只有痛苦了,那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他的大腿忽然一疼。是虞秋北悄悄掐了他一下。
他及时醒悟过来,刚刚疯狂滋长的绝望情绪是受了音乐的影响。
第三首歌就是这样一首将绝望渗透进骨髓的歌,琴声哀怨,人声凄厉,仿佛有一把小刀在人心上一刀一刀地刮着,即使心脏已经七零八落碎成一片一片,这场酷刑也远远未到结束之时。
她唱到高潮处,忽得从胸腔爆发出一声刺耳的高音,高到几乎要震碎苏榕的耳膜。教室天花板长灯疯狂闪烁,灯泡最终还是承受不住这分贝,砰地在他们头顶炸开。
这还不算完。苏榕在这尖锐的乐声里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陈璐难以抑制的哭叫。
而陈璐就坐在郁锦旁边。
苏榕勉强竖起耳朵关注起了身后的动静,果然听见他后面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喝喝”声。
听上去像是喘不上气,又拼命想要呼吸,喉咙剧烈翕张才会发出的声音。
郁锦绝对出事了。
苏榕只能在座位上干着急。虞秋北虽然受音乐影响较小,但他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在高音过后,歌声慢慢趋于平缓,最终回归到了一潭死水的状态。
这就是结束了。世界回到了它本来的样子,什么都不曾存在过。绝对寂静,绝对安宁。
灯泡碎了一个后教室光线比原来黯淡,随着歌声结束,教室的模样好像也有了些许改变。钢琴变得更加陈旧,老旧的地面和墙面上现出了一道道飞溅的血迹。
苏榕终于又能动了,他也顾不上守不守规矩,马上急急忙忙地转过身想看看郁锦到底怎么样了。
谁知这一眼差点吓得他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郁锦瞪着已经没了生气的双眼,不管是眼眶里还是鼻子下面全部汩汩冒着血水,在苏榕的注视下,这几股浑浊的血水慢慢交汇在一起,在她的脸颊上刻出了一片惊悚的图腾。
她像是内脏都被震破,不出一会儿,嘴角像是流口水般地淌下了一道殷红的血痕。
郁锦死了。那个总是主动站出来帮忙、从来没抱怨过什么的女生将生命留在了她的母校,为自己年轻时候的错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高欣蕊好像终于满意了一些。她没有合上钢琴盖,而是像抚摸着珍宝一样抚摸着黑白琴键,轻叹一句道:“我的音乐会结束了。”
苏榕感觉有哪里不太对。既然她说音乐会一句结束,那危险应该暂时过去了。他看着高欣蕊,小心翼翼地问:“你的音乐会没有名字吗?”
按理来说,她如此重视的音乐会,不应连名字都没有。
“有,当然有。”高欣蕊低下头,厚厚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我的音乐会名字就叫……我从高空坠入深渊的一场美梦。”
这个名字仿佛有某种魔力,她话音刚落,这间音乐教室就又变了模样。门和窗都消失不见,墙和天花板开始在他们周围坍塌,不出几秒,他们就置身在了一处空旷的废墟中央。
苏榕猜测他们来到了高欣蕊的内心世界。
黑暗、空虚、难以名状的混乱、撕心裂肺的痛苦,好在还有钢琴和音乐陪着她。
高欣蕊在虚无中心开口:“正好我在这里缺少听众,你们就全部留下来陪我吧。”
索命琴声再度响起,总感觉这首歌过去还有人会死。
苏榕心脏咚咚直跳,但紧张也没有用,他根本无法动弹。
在如水般流淌的旋律里,所有人正襟危坐,只除了一个人。
“你表演完了吗?”
虞秋北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凌冽的琴音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他打了个呵欠,看上去真的很困,一副想速战速决然后去睡觉的样子,“我也听够你的鬼哭狼嚎了,接下来该轮到我表演了吧。”
第37章
高欣蕊也很惊讶。可能这屋里除了苏榕没有人不惊讶。
高欣蕊连钢琴都忘记弹了,音乐声一停,苏榕赶紧甩了甩手臂,要去捞虞秋北裤兜里的纸巾。
高欣蕊见状立刻忙又叮叮咚咚敲起了键盘,苏榕的手僵在半空,最后还是只能不情不愿地放回了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