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放鸽子
好在并未让他们‘煎熬’上多久,他们所期待的答案就已自现——
当城门那处忽然变得喧闹不已时,那面无表情地等着的紫袍官员,就清楚九成九是他所等待的人现身了。
“到底是摅羽,”他心里好笑,冲身侧一官员道:“不论去哪处,都能闹这大阵仗来。”
被他问到的那官员也毫不意外,唇角高高上扬,诚心诚意地附和道:“可不是么?”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翻身上马,领着也纷纷上了马背的其他绿衣官员,慢悠悠地迎上去了。
未走上太远,那骑在高头大马上,后头不远不近地缀了一辆驴车,因未戴帷帽,而惹得城中人——尤其未嫁姑娘家们——脸红惊呼的俊美郎君,正是他们深为熟悉的友人。
陆辞面上挂着淡定从容的微笑,心里却将刚才因贪图凉快、而未跟欧阳修一起坐在驴车中,选择了骑马吹风,就导致了帷帽坠地的自己骂了几十遍。
若换做对这位连中三元的陆节度的相貌更为熟悉的汴京或密、随州的话,还不至于如此。
毕竟这位所有人眼中的乘龙快婿,已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清心寡欲,且跟当初一穷二白的书生一介不同,他现今的权势,也让一般的权贵都高攀不起了。
更别说他最近因有孝在身,几年内无法谈婚论嫁,如此,便足够让急于靠联姻笼络新贵的达官显贵们放弃他这一目标,另寻好‘糊弄’的新科士人去。
偏偏在这渭州,所有人都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只单纯被这难得一见的出众外貌吸引来,还因近了乞巧节,街上的姑娘家们明显多了起来,面对中意的郎君,也比平日尤为大胆。
从城门到驿馆的这短短几百米路,陆辞走得可谓无比艰难——除去有意朝他靠拢、抛媚眼的大胆歌妓们,良家女气得咬碎银牙之余,也不甘示弱。
不过一小会过去,他已被二十多张芳帕、数十朵新摘的鲜花、甚至还有些个头小的鲜果给砸中了。
陆辞保持微笑,直到目光碰及同骑在马背上、却都笑眯眯地抱着臂、俨然狼狈为奸的两位好友,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我怎不知,你们关系已好到这个地步,都能一道作壁上观、津津有味地看我的笑话了?”
看着总是游刃有余的这位好友浑身沾着鲜花帕子、很是狼狈的可怜样,晏殊与柳七再忍不住,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
许是实在太少见陆狐狸吃瘪的可怜样,面对这难得一睹的稀罕光景,这两位损友愣是顶着友人逐渐锐利的目光,笑得前仰后合、张狂无比。
如此形象全无,惹得路人纷纷呆看,二人也浑不在意。
待陆辞终于踏入驿馆,大门紧闭,才隔开了外头或是疑惑、或是遗憾的叹息声。
“可惜啊可惜,”柳七一边擦着生生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拍着陆辞肩头,装模作样道:“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啊。”
“那可不。”晏殊稍微矜持一些,倒没对陆辞动手动脚,而是含笑站在一边,也感叹道:“神女有心,而襄王无梦啊。”
俩人一唱一和,很快换来了本忙着低头取掉身上沾的花卉或香帕的陆辞的还击。
他微微笑着将刚取下来的一张粉色香帕,以一种优雅中透着凌厉的凶狠,用力地拍在了近在咫尺的那张猖狂笑脸上。
让那张狂笑声戛然而止后,陆辞慢悠悠地问:“可瞧够了?”
听出那平静口吻里的暗藏杀机,暗自庆幸站得稍远一些的晏殊率先回神。
在柳七不幸呛到上头的廉价香粉,呛咳不已时,晏殊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后,正色道:“言归正传,关乎此次出使吐蕃之行……”
陆辞收到的那封告身,仅是针对他一人的夺情任命,除却末尾强调让他无需返京、而直接去渭州与使团会合做述职的短注外,他对旁的使团成员,显是一无所知的。
但饶是他事前一无所知,在约定地点看到两位友人、再是晏殊那身显眼的紫色官袍后……哪怕是瞎子,也能判断出好友此行的身份。
果然,晏殊正是使团副使。
听晏殊说完后,陆辞平静地点了点头,很是心平气和道:“一别数月,不想以晏兄之稳重自持,竟也受柳兄——”
“摅羽有所不知,”面对陆辞的谴责,又听着柳七的大声抗议,晏殊也笑了笑,旋即认真道:“正因一别数月,思及摅羽当日离京之由,我与景庄具是日日忧思,只憾脱身不易,无法陪摅羽走上那一趟。现见摅羽一如往常,甚至风采更胜往昔,心结释下,难免喜极失态。”
陆辞微微一怔。
“当时去得匆匆,只来得及将柳兄狠狠唬上一跳,”他叹息一声,歉意道:“倒是累你们担心了。”
“我同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见外话。”晏殊莞尔一笑,虽是有意岔开话题,但真说起来,的确令他感慨万千:“你我初逢时,你还仅是一初入仕途之馆职官,客气登门,只为追讨回书;一晃十载过,我固然屡得擢升,却成你副使了。”
当时他初见陆辞,便觉眼前一亮,直觉那风姿卓然的少年郎绝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将平步青云。
因此,他与陆辞的结交,既需归功于最早的那分眼缘,到底也存了几分故意为之。
只是对方腾云乘风之势大,远远超乎他所想象:那个初见他时,还有些小心谨慎应对的漂亮郎君,之后不仅一骑绝尘,让同年望尘莫及,更是后来居上,直将一路擢升称得上顺风顺水的他结实地甩在了后头。
撇开陆辞傲人政绩和气运不提,最让人称奇称羡的,还是不论在似得疯病前的先帝,还是当今天子,这二代帝王,都对这位三元青眼有加,甚至偏爱到了‘情有独钟’的地步。
这点可着实让朝中人想不明白。
连中三元者固然少有,朝中也还有个王曾呢;要属过往政绩最亮眼的,任谁都说得属次辅寇准;若拿年岁说事,十二入职馆阁的神童还有那么一位,只是一路寂寂无闻;即便是总被官家挂在嘴边的‘小夫子’这一亲昵称呼,当初东宫之中,除了身为左谕德的陆辞外,亦还有好几位正经太傅呢。只是众所周知的是,那几位正经太傅虽也是德高望重、资历厚实的达官,但无一不是按部就班的擢升。
真说起‘亲厚’,那还真是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不过去东宫授课还不到一年的陆辞。
既陆辞各方面都称不上最拔尖的人,怎偏偏就最入官家的眼?
唯一真称得上无人可与之比肩的,恐怕便是陆辞的相貌了——只是男子容颜再盛,到底只是同性间的欣赏,称其量是在眼缘上沾点便宜。
哪怕是再大逆不道的人,也不可能胆敢认为,是因连着两位官家,都是仅凭貌重人……的浅薄啊!
在脑海中转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后,晏殊看着一脸苦笑的好友,酸溜溜道:“当年还与摅羽论那入主相府之事,现今看来,摅羽定要早愚兄一步了。”
群臣所心照不宣的,自是陆辞拜相——未至而立之年,便已高居节度使,接下来的封侯拜相,不过早晚的事。
原以为要等三年孝期过后,官家才能将其召还录用,却不料连吐蕃赞普都惦记着他。
官家可不就顺利辞职地以派其出使吐蕃为由,生生把那两年多的空档给盖去了。
对于晏殊这一说,陆辞很是不以为然,轻松道:“愚弟倒不这么认为。宦海跌宕起伏,在所难免,我这十年以来,亦是起伏不断,否则,怎会被谪至秦州多年?倒是晏兄循序渐进,稳打稳扎,说不准待晏兄身居宰辅之位时,我已到岭南做太守去了。”
“胡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