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放鸽子
而林内臣对外素来审慎,却也冷淡疏远,唯有待陆辞的客气中透着十足的亲近。
林内臣自是清楚,基础虽是靠自己打实了的,但之所以能一直巍然不倒,甚至到今日地位,也或多或少是靠了眼前这俊美郎君的帮助:频繁受召入宫的陆辞,只要偶尔在官家耳边提上一两句,都足以让他受用。
林内臣这般客气,陆辞也投桃报李,一直待他十分温文有礼,闻言忍不住玩笑道:“按着惯例,对此告身我还需当推辞三次,再接受罢?”
“无需劳烦陆公仿效那些酸人矫揉做作,”林内臣笑了笑,极为配合道:“待出了这门,我便作副愁容,叫旁人以为陆公已拒过便是。”
陆辞大笑。
对这些表面功夫,早已在士林享尽‘轻狂’名头的他,的的确确是懒得搭理——不论他是否装模作样地进行推辞,他的青年狂傲的形象,早已在群臣心里坐实了。
哪怕他做谦虚姿态,也不过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更招他们怨恨嫉妒罢了。
陆辞索性坦然接受,又欲留林内臣坐下歇歇。
林内臣虽略有心动,却还是坚持先行回宫去了:对小夫子的反应满怀好奇的官家,此时恐怕还殷切地等着他的汇报呢。
天底下除了一去边关不愿回的眼前这人外,又有谁敢让一心牵挂的天子久候?
思及此处,林内臣便对陆辞愈发佩服了。
林内臣走后,陆辞极自然地握住狄青的手回了房,门刚一关上,方才憋了半天的狄青就再忍不住了,着急道:“公祖,我这新职事——”
他难得能与公祖厮守个两三月,就又要分开了!
成都路绝对称得上是诸路中的中上等次,足以证明官家对他一展宏图的期待,更是给他将来晋升的路给铺得舒服平坦。
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地积攒资历,莫出甚么大的差错,那怕又是一个‘陆辞’了。
可这会儿在众人眼中前程远大的狄青,却是羡慕死了张亢的枢密院中供职——至少能与公祖一同呆在京中,无需又跑到那光单程车马就得走个十天半月的边远地域去。
陆辞莞尔一笑,抬起手来,故意揉乱他脑袋:“小师兄如此厚爱于你,你难道还嫌不够?”
狄青蔫蔫地扯了扯嘴角。
陆辞见他如此失落,便不好再逗他了。
只是他正准备将心中打算向小恋人透个底时,提前理完政务的王曾便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见他们二人还在,顿时松了口气,笑道:“我虽早知将有这么一日,仍不料摅羽竟那么快便又成我同僚了。”
他未至知天命之年,便已位列次辅之位,历朝历代中都称得上是佼佼者。
但与陆辞一比,便显得班门弄斧了:才过而立,竟已二入政事堂。
任谁也能想到的是,等陆辞到自己这岁数时,成就定然是只高不低。
饶是内心较为淡泊的王曾,也难免泛起些许涟漪,又很快回过神来:“既然如此,不妨明日你我同至都堂,一道上书。”
昨日商榷时,陆辞还只是赋闲在家,自然不好无召入宫。
现他初得擢升,人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上回他可是甫一出任参知政事,便提议要断了赠予辽国的岁币,这回不过是要对付夏竦,所掀起的风浪,应远不如前者惊心,倒很是合适。
陆辞欣然应允。
他与王曾间隐约有着几分同为‘纯臣’的默契,无需将话说太明,便定了下来,带上狄青回家了。
“柳兄定又要被唬上一跳。”陆辞与闷闷不乐的狄青说道:“我初晋参政之位时,得迁相府,可将他高兴坏了。”
狄青恹恹道:“喔。”
陆辞眨了眨眼:“你可欢喜?”
狄青无精打采地附和:“嗯。”
陆辞故意叹了口气:“我这其实还有些盘算,只是尚未有准数,不好同你说。方才见你心绪低落,正想透露一二,可瞧你正生我闷气,恐怕是不愿听了……”
狄青微微羞恼道:“公祖!”
以公祖的心思玲珑,哪里会看不穿他的那点小别扭?分明是,分明是……
“还是想听的吧?”
陆辞笑眯眯地凑到他耳边,亲亲密密地不知道说了什么,却成功狄青那原本凝重的面色渐渐舒展开来,恢复了欢喜的模样。
翌日早朝。
虽多了个身着醒目紫袍的俊美郎君站在最前列,官家面上的笑更是一直未曾淡下来过,但朝臣们除了心里暗暗泛酸外,总体上还是无风无浪的。
散朝之后,赵祯步履轻快地踱入政事堂中,正要欣赏一番终于满载荣光归来的小夫子的风采时,就得一脸严肃的王陆二人行了一礼,同时呈上折子。
还未打开折子看,单这阵仗,就叫赵祯心里‘咯噔’一下。
……又怎么了?
赵祯下意识地也板起了面孔,一脸肃容地点点头,将折子拿到案桌上,坐下细细翻阅后,脸色登时就发青了。
——这若是真的,那夏竦就是可恨至极!
赵祯贯来心软,虽贵为天子,却极能体恤臣子。
他固然比不过在朝中摸爬打滚多年的一些老油条,却也清楚以曾任他讲学一年多的夏竦为首的一干官员,既担心失宠,又惧路途遥远,处境凶险苦寒,宁可在家啃老底地赋闲等职,也不愿往心目中的穷乡僻壤去。
似小夫子这般一心为国,无畏无忌的真正栋梁,实在太少了。
赵祯惋惜之余,也知此事强求不得。
他很是厚道,因能理解他们的顾虑,才会纵使明知这京中此类冗员越积越多,还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年间,他不断设法提高边官的俸禄与职权,也不全是为了一直辗转边境任职的陆辞等亲近臣子,更是为了变相鼓励些畏步不前的选人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