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寸汤包
温衍顿了顿,在曹敬开口前微一打手,拦住他的话头,开口道:“项将军离这庙堂八年之久,哪有这通天的本领往皇叔身边送人,曹将军是朕的人。”
他要给项鹤留个退路。
楚复根埋得多深,尚且无从得知,项鹤只是事急从权前来相助,他须得替他将路走的平一些。
温衍正欲再度开口,有人轻拍了两下他的背,他循着力道转过头去,项鹤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后。
这是温衍第一次见到项鹤,也是楚怀瑾八年以来第一次见到项鹤。
和记忆中的模样比,项鹤老了很多,乌发间隐约泛着几层霜白,像是古道上乍起的辙痕,扎眼得很。
确是很久了,温衍心想,记忆中的项鹤大抵是不怎么笑的。
“陛下不必挂心,老臣不喜这朝堂的明争暗斗之道,却也不惧,而今还能为陛下效力是大幸。”
殿外文武百官跪了满当一地,殿内萧衡、项鹤、曹敬将楚怀瑾护在中心。
孑然一人的,唯有自己。
疯癫撕扯的恨意隆隆不息,江山黄粱一梦轰然坍圮。
那一刻,楚复方才知晓自己输了。
第114章 暴戾的小皇帝(十三)
雪下得正酣,半晌未过,便将青石阶上所有旧痕辙沉沉盖过。
哭声、马蹄声已寥寥歇下,只有千重远的宫墙还挣扎着熏黑的浓烟,燎原火熄,四散着搅在鹅毛大雪里,浮浮沉沉,滩成一团辨不明状的轻泥。
寒风乍起,打在殿外跪着的百官身上,如鞭如笞,叫人连头都不敢抬起。
“楚怀瑾,本王不是输给你,只是生不逢时!”楚复躬着身子浑身瑟抖,颤颤巍巍伸出一指,重重点了两下。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气力,将指节绷成一个诡异的弧度,颈间青色的筋脉剧烈跳着,成了浑身上下唯一带着点“人气”的东西。
“是你楚家薄我,是这云楚薄我!”楚复大口喘着气,像是被风浪卷上岸拼命挣扎无果后濒死的鱼,连仅有的一点人气都跟着渐弱下来。
“楚复。”一个苍老的声音隔着正心殿的朱门缓缓飘来,打破满地静寂,“从未有什么生不逢时,只是天命不在你。”
“哪怕早托生百千载,仍是宵小一个。”周原被周宴搀着,身后紧跟着两人,虽老来有所踉跄,口中之语仍旧掷地有声,“时有英雄仁主,竖子不堪留名。”
满当跪了一地的百官还不等话音落下,便齐齐抬头,眼中的惊骇在冷雪中一点一点煮沸。
在他们眼前站定的是右相?!还有严尚书和司马上卿?!
不是…不是被赐死之后弃在渤水了吗?
楚复像是疯癫到了极致,反而冷静下来,顶上的冠冕因其长久的俯身,终是承不住重量,虚虚垮塌着斜在一侧。
他披散着发,形容枯槁,视线从周原一路扫到司马,最终落到楚怀瑾身上,哑着嗓子喊了一句“楚怀瑾”。
原来恨意最浓的时候,除了喊一声名字外,是没有其他可语之言的。
“临死之前,皇叔还有什么话要教给朕的吗。”温衍眼睫轻颤,话说得很轻,跟楚复那种浸着死灰的颓败不同,像是淡月微云打眼飘过,最终了过无痕的清风。
他就静静站在那里,一身白衣,不染尘埃。
楚复见惯了楚怀瑾锦衣华服、龙袍傍身的模样,见了整整十三栽春秋,都没有一日觉着合他的身。
可谁知,时至今日,青衣军压城,方才惊觉自己从未看清楚怀瑾的模样。
殿外的青衣军,姓萧不假,却也姓楚。
他费劲地去磨那些陈旧的记忆,可到头来只是徒劳,什么都没有记起。
他其实不是输给了楚怀瑾,也不是输给了命,而是输给了自己。
他这个侄儿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他无能无魄,所以留了一头狼崽子十三年,最后要拿自己的命来抵。
他这一生,其实只是个笑话,作茧自缚的笑话,若真要最后教楚怀瑾一件事,楚复觉得别无其他,只有一个字,那便是“杀”。
徐亮的青衣旗已经从远处高扬而来,楚复靠着龙案,蹒跚着步子往那髹金大漆雕的椅前走,可还不等踏上那石基,脚骨处一阵剧痛,两剑钉入骨,倒在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温衍侧过脸去看了萧衡一眼,就见他摆了摆手,说道:“我虽不愿他脏了你的位置,但还没来得及。”
“这是替我爹讨的,天牢监遭的罪,我得让他一一尝过。”周宴走至温衍身后,戾气摇戈,“这么点痛,便宜他了。”
话毕,周宴垂下眸子。
他知道,不止他,他爹、项鹤、严尚书、司马上卿……都更想将楚怀瑾受过的苦厄从楚复身上讨回来,但他们却不能在楚复面前提起半分。
他们尚且如此,那萧衡呢?
周宴深深看了萧衡一眼,那笑不达眼底的模样,仅有的虚浮着的温柔一丝不落全给了身侧的人,分不出零星半点可怜旁他。
他太了解萧衡了,若非小瑾在这里站着,这正心大殿早就成了楚复的坟冢。
周原没有进殿,停在那不高的殿槛前,转身看着瑟缩着身子的百官,冷冷地说了一句:“这是你们该着的,就得受着。”
在这朝堂之上独善其身者从来不止一二,他知晓,楚怀瑾也知晓,但渤水河畔、宫墙城外,楚怀瑾跪过,百姓跪过,他们总该去受一受百姓受过的苦,受一受楚怀瑾受过的苦。
跪着的时候,还要剖开自己的骨血看看,究竟是这云楚的罡风更冷,还是他们的血更冷。
这其中,也包括自己。
周原走得蹒跚,但那一跪却利落端肃到了极致,他的脊背绷得很平,双手交叠着贴在凝着薄冰的殿阶上,丝毫不顾刺骨的凉寒,重重一叩首,一字一字说道:“恭迎圣上回朝,吾皇…万岁。”
严尚书、司马上卿跟着跪地,叩首行礼,“恭迎圣上回朝,吾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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