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金复来
阮奕买了个西瓜,放在他拉废品的板车上。
房东说:“等你出成绩了,记得跟阿姨说一声。以后阿姨这房子估计是被人抢着租了。”
阮奕微微一笑,点点头应了。
他最后一次回过头,仔细地看着这间房子。
那个瞬间,无数好的、不好的记忆,突然不受控地从他的脑海深处冲上来。他想起陆炳辰第一次拎着蛋糕走进来,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轻笑。他是在15岁的生日那天遇到陆炳辰的。他又想起陆炳辰最后一次站在这里,脸上那种近乎灰飞烟灭的死寂。那时候,离他16岁的生日才不到3个月。
这中间,多少年过去了?
多少时光,就像有形的流水,或者无形的空气,从他的指缝之间穿过,就这样一去不回头?
阮奕按灭了灯。
窗户都关上,窗帘也已经拉好了,唯一的光源熄灭,黑暗笼罩了整座寂静的屋子。
他锁上门,把钥匙按照房东的交代,压在门口脚垫下面。离开了。
这一年,六中的成绩创造了校史。
时隔不知道多少年,六中又一次包揽了省文理状元,全省理科前十占了5个。老郑成了六中风头最劲的福将悍将,因为省状元阮奕在他班上,全省理科第三林鹤来也在他班上,杨汤之前搞数学竞赛,早就提前拿到了降到一本线的录取资格,但是他也争气,高考考了个全省第七,凭裸分照样能进去。
准高三的老师和同学们一方面与有荣焉,一方面也感到肩上的压力沉重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们前面这一届这么强,让我们后面的人可怎么办?”高二,马上就是高三的年级主任文丹年在庆功大会上笑吟吟地揶揄他的师父。
吕易瞥了他一眼。
“同样都是10班的数学老师,师父啊,你教教我呗,怎么才能带出状元?”
“……”吕易略带嫌弃地从他身上收回了视线。
虽然没被搭理,文丹年依然很来劲:“师父,你干脆别跟老胡和郑老师他们下高一了,留在高三帮帮我吧?”
吕易抬起手看了眼表:“再说吧。”
他没有一口拒绝!没有一口拒绝就是有戏!文丹年刷一下眼就亮了,嘴里问:“师父,有事?”
“嗯。班里有个会,我要过去一下。你们先吃吧。”
庆功的酒店离六中不远,吕易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至善楼。
曾经永远有学生鱼贯进出的教学楼,此刻是如此安静,安静得让人第一次注意到,它的墙面上已经有了斑斑点点的霉印。那些青春洋溢的少年就像是它的血肉,如今尘烟散尽,教学楼在夕阳里好像也苍老了,只剩一副钢筋水泥的骨架,安静地等着下一茬的春草,让它重新鲜活和丰盈。
吕易走上楼,10班最后一次的告别班会已经开始了。
他从教室后门走进去。
“大师,我们一直在等你。”童彤走上讲台,“人齐了,可以放最后一期的班级周记了。”
和以前一样,他们拉起窗帘,关上大灯。教室里光线幽幽,从每个人脸上滑过。
这一次,虞子衿选择了一首很老的歌作bgm。
摄像机最开始架在教室后面的时候,大家都感觉很新奇。时不时就有人特意在课间跑过来,对着镜头晃悠两圈,比了中二的手势,或者稀奇古怪的鬼脸。
“太夸张了吧?我当时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何迅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往外看,愤愤不平,“奕神,我们俩不是一样的动作吗,怎么我好像格外傻逼啊?”
镜头里,被定格的时光缓缓流动。
阮奕在小黑板上抄下大仙布置下来的每日一题;
何迅拎着十几袋煎饼果子走进教室,一群人一哄而上拥抢;
老郑翻过一页书:“居然还有同学问我这个点考不考?不觉得问这个问题拉低你们的格调吗?”
篮球场边,陆炳辰笑着低下头,用毛巾蘸干阮奕睫毛上的汗滴。
班里顿时发出了抑扬顿挫的哇哦声,和视频里那高亢的尖叫重叠在了一起。
虽然陆炳辰已经不在班上,但是虞子衿还是把他剪了进去。
阮奕的舌尖忽然漫上了微微的涩和咸,好像经年之前的那滴汗水,顺着睫毛轻轻落到了嘴唇上。
女声悠悠地唱:“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让昨日脸上的泪痕,随记忆风干了……”
一帧一帧画面切换,速度不断加快。
篮球赛上,蒋见遥狠狠一拨,把篮球从后场送入前场,何迅一手抄过,手心一转,把球推给濮如松,濮如松把手绕到背后传球,擦肩而过,篮球被阮奕扣进掌心。
后仰跳投。一道弧线。拔地而起的欢呼。
《肖申克救赎》的最后一幕,碧波荡漾的海水,镜头缓缓拉远。老郑打开教室的灯,在重新洒落下来的灯火里,他郑重地环顾教室。
“未来的一年半里,你们将遇到非常多,非常多的困难。你肯定会怀疑自己,这特别正常。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想办法去了解它,然后去跟它战斗。”
“加油。”
墙上挂起了离高考365天的倒计时牌。
教学楼的灯越亮越早,越熄越晚。
曾经一下课就在走廊站成一排嬉嬉闹闹的学生越来越少。下课铃打响,教室里很多人连身子动都不动一下,抽出一份资料,埋头继续刷刷地写。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习惯一个人行动。有的人一下课就冲向食堂,为了早点吃完回来继续干,有的则在所有人走后都还留在教室自习,直到估计食堂已经不用排队,才放下笔起身过去。
童彤伸了个懒腰,揉揉酸痛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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