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满座衣冠胜雪
苏东辰立起石碑后,颁下军令,“全营放假两日,第三日准时点卯,有违犯军规者严惩不贷。”他大发慈悲,给他们两天时间调整心态,已是仁至义尽。如果到时候还有人想要找死,他也不介意让他们人头落地。
苏东辰留下傅明翰和五百亲兵在军营内值勤,然后回到京城,让沥泉和肖妈妈带着数十个精壮男仆和粗壮婆子以及伶牙俐齿的泼辣媳妇子,跟他一起去会宁伯府。
这几天,会宁伯府的人都愁死了,轮番来安国公府找胡氏商量。
按照规矩,每个出嫁姑娘的嫁妆单子都是一式三份,一份在婆家,一份在娘家,还有一份放在当地官府衙门,由地方官加盖印鉴后存档。如果是普通人,三瓜两枣几个枕头两床被子之类的嫁妆,根本不用上官府,可勋贵世族却肯定要上官府备案。安国公府历代姑奶奶出嫁,都是十里红妆,嫁妆单子也全部是按规矩来的。到了三小姐这里总不会有什么大变动,要省略这个重要的步骤,即使胡氏不愿意,总管也会去办,为避嫌疑,胡氏也不会提出不去官府存档。
有了官府的备案,就算婆家为了侵占媳妇嫁妆,伙同娘家人把两份嫁妆单子都涂改或是销毁,还有官府的一份可以调阅,因此会宁伯夫人和胡氏商量的也不是修改嫁妆单子,而是怎么补上嫁妆里的东西,先把苏东辰糊弄过去。
胡氏在苏惠兰的嫁妆里塞了太多颇有来历的珍贵物品,一时也不知哪几件是苏东辰想要的,也不敢拿着嫁妆单子去问安国公。当年备嫁妆的时候她就糊弄了安国公,这时怎么敢去提醒。
思来想去,她只好拿出私房银子借给会宁伯夫人,让她把那些早已送进当铺的东西都赎出来,会宁伯和胡胜父子为了讨好美人送出去的那些物件也都追回来。
会宁伯府闹得鸡飞狗跳,那些当掉的、送人的、变卖的好东西只弄回来一小部分,把他们愁得不行。时间太短,连找人做膺品都来不及。
这几天,会宁伯府一改往常,以前浸在苦水里的苏惠兰突然变成了祖宗。会宁伯夫人对她异常慈祥,不必立规矩,不再冷嘲热讽。胡胜对她百般讨好,把以前用在那些艳姬美妾俏丫鬟身上的手段都用在了她身上。以前各种龌龊的妯娌也都对她笑脸相迎,再不敢做脸色给她看。
苏惠兰的日子虽过得舒坦,心里却更觉心酸,看着胡胜就觉得恶心。大夫说过,她的身子亏得厉害,以后在子嗣上异常艰难。她才十七岁,感觉一辈子已经完了。以前她还想着生个儿子,以后就守着孩子过,也有个盼头,如今却万事皆休,因而这几天仍然消沉低落,大部分时间都躺在房里休息,晚上也不让胡胜夜宿,让他尽管去找那些侍妾通房。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尽管会宁伯夫人总会咬牙切齿,在背后骂苏惠兰不识抬举,可也明白,这两年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又怎么会不恨?
以前他们都没觉得苏东辰还会回来,包括胡氏,都觉得这个继子迟早会死在战场上,安国公府都是她儿子的,因此做起事来肆无忌惮,等到苏东辰奉旨回京,他们才突然反应过来,却已措手不及。
到苏东辰登门拜访的这一天,会宁伯早就溜出去了,借口身子不适,带着几个娇媚的小妾躲到郊外的庄子上休养。胡胜也想溜,却被会宁伯夫人拦住了。这一家子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会宁伯夫人很爱儿子,要不然也不会把他纵容成烂泥一样的纨绔,可到了要紧关头,便是儿子也不比她自己重要。她留下儿子,就是想要他在前面挡住苏东辰的怒火,反正苏东辰是他的大舅子,说起来是一家人,苏东辰只是来给妹妹撑腰,最多教训他一顿,总不会打死他。
胡胜的兄弟姐妹都躲在各自的院子里,等着看他的热闹。苏惠兰带来的嫁妆被会宁伯夫妇和胡胜吃下去,到他们手上的不过是些零碎,他们自然不会上赶着去背黑锅。
苏东辰到达会宁伯府后,做足了姻亲的姿态,先向会宁伯夫人问了安,又与胡胜寒暄了几句,然后才请会宁伯夫人派人与沥泉和肖妈妈一起去查看三姑奶奶的嫁妆,取出那些对他有用的东西。
他坐在会宁伯夫人待客用的正院厅堂,微微含笑,风度翩翩,不疾不徐地报出许多,青铜鼎、麒麟炉、玉盆珊瑚摇钱树、成套玉磬天青瓷、春秋竹简、秦砖汉瓦、名人字画,等等等等,“这些只是我印象比较深的,还有不少,都在清单上,到时候肖妈妈找三姑奶奶陪嫁过来的管事妈妈对一对,尽快把东西都找出来。”
第20章 拨乱反正(2)
会宁伯夫人面如土色。
她现在坐着的这个厅里摆放的值钱的东西全是从苏惠兰的嫁妆里拿的,苏东辰却视而不见,仿佛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可他报出来的东西全部是他们已经或卖或当或送人的贵重物品,价值何止万金。
苏东辰优雅地笑了笑,略事歉意地说:“这些东西虽然很珍贵,可咱们安国公府也不是没钱的主,不过这些东西不是普通的玩意儿,而是都有来历的,纪念意义极大。安国公府代代相传,没人会拿这些珍贵物件当嫁妆,若是敢这么败家,以后到了地下也没脸见列祖列宗。可现在既然送出来了,自然是咱们府里的失误,所以我必须用银两买回或用其他同等价值的物件来换,总之不会让会宁伯府吃亏。”
会宁伯夫人心慌意乱,哑口无言,心里琢磨着,只怕这次胡氏也逃不了干系。
胡胜在一旁陪坐,脸色惨白,不断擦汗,只会说:“是,是。”他浑身软得像面条一般,如果不是勉强靠着椅背,只怕就溜到地上去了。
苏东辰坐得稳稳当当的,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这茶是贡茶,凭会宁伯府这种破落户哪里喝得上,都是胡氏给的,宫里时常给安国公赏下好茶来,大部分都是胡氏把着,除了安国公和他的儿女那里能分些,基本都是她自己享用,还有一部分就送到娘家来了。
苏东辰喝着茶,淡淡一笑,“这茶是进上的吧,咱们国公府里的少爷小姐都喝不上,会宁伯府还真是阔气。”
会宁伯夫人额头上的汗就下来了,“这……这……是我们家伯爷的好友送了二两过来,平时我们也舍不得吃,今儿特意拿出来招待大舅爷的。”
“哦,伯夫人有心了,多谢。”苏东辰颇有礼貌。
没过半个时辰,清点嫁妆的人就回来了,跟着来的还有苏惠兰。她给会宁伯夫人行了礼,然后再给苏东辰和胡胜行礼,接着坐到一旁,默不作声。
沥泉上前道:“世子爷,三姑奶奶的嫁妆已经清查完毕,少了一大半,世子爷清单上要的东西全都没了。”
苏东辰坐着没动,连脸上和蔼可亲的神情似乎都没变,可大家却都感到了一股寒意,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苏东辰转头看向胡胜,淡淡地道:“妹夫,这是怎么回事?”
胡胜颤了一下,支支吾吾,“那个……我不知道……我没拿……”苏东辰的目光无比深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让他浑身冒冷汗,头脑一片空白,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苏东辰看了他一眼,便转头看向会宁伯夫人,冷冷地问:“府里是夫人在主持中馈吧?请问,这是怎么回事?我妹妹的嫁妆呢?”
“这……这……”会宁伯夫人本就不是个有脑子的女人,又知道苏东辰很不简单,难以蒙骗,这时头脑一片混乱,嗫嚅半晌,脱口而出,“我不知道。”
按照北晋律法,夫家人侵占媳妇私产,也是犯罪,轻者判数年劳役,重者会判流放,若是勋贵、世家、官员等,可按“八议”减刑,但名声也会坏了,谁还敢嫁女儿给会抢夺媳妇嫁妆的人家?
会宁伯府除了胡胜这个长房嫡长子外,三房共有十七个儿子,嫡子少庶子多,三房的当家主母都盘算着要娶嫁妆多的儿媳妇,到时候就有银子挥霍了,若是在胡胜这里就把名声坏了,以后再要哄人嫁进来就不容易了。
苏东辰的唇角微微一牵,“夫人是聪明人,没想着拿话哄我。此事大家心知肚明,东西已经没了,多说无益,现在就谈谈,这事应该怎么解决吧。”
会宁伯夫人如逢大赦,连忙点头,“是,是,您说。”
苏东辰转头看了沥泉一眼,“姑奶奶没了的嫁妆价值多少?”
沥泉心里有数,装模作样地翻了翻那本嫁妆册子,与手中长长的清单对了对,又拿出一把小算盘噼里啪啦拨了一阵,然后禀报,“当中有不少东西价值连城,而且是有千年历史的古董,很难计算,得请当铺有经验的老供奉才行。小人粗略估算了一下,姑奶奶丢失的东西价值不低于十五万两银子。”
“嗯,十五万两。”苏东辰沉吟道,“典当行有句行话,‘旧衣半价,贼货三分。’那贼人偷了东西出去卖,顶多卖到三成价,大概有四、五万两银子,也算是一笔横财了。”
“正是。”沥泉躬了躬身,“这些东西都很打眼,绝非等闲,只要去找城中各家当铺一打听,就知道去当的人是什么样的。”
“不要。”会宁伯夫人失声阻止,随即面色惨白,惊恐不安地看着苏东辰。
听说这个人在南方有个外号叫“苏阎王”,果然是个凶残的人。
苏东辰看着会宁伯夫人一笑,“既然夫人不愿意,让我也可以不去探查。此事大家心照不宣,就不必撕破脸皮了。想要我放过会宁伯府,你们就必须做到我的要求。”
会宁伯夫人一愣,连忙点头,“您说。”
苏东辰一挥手,沥泉和肖妈妈就带着大批下人出去了。会宁伯夫人也连忙摆手,让身边的心腹妈妈带着丫鬟们出去。
屋里只剩下苏东辰、会宁伯夫人、胡胜和苏惠兰,苏东辰好整以暇地说:“我妹妹虽是庶出,她的生母姨娘却是我母亲看重的大丫鬟,因此我母亲很喜欢她。她是国公府贵女,金枝玉叶,下嫁到你们会宁伯府,还带来大笔嫁妆,按理说你们把她当菩萨供着都是应当应份的,可现在呢?哼,欺我国公府无人吗?”
他的目光变得凌厉,看得会宁伯夫人和胡胜瑟瑟发抖。不等他们辩解,苏东辰接着说:“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和离,要么由我妹妹主持中馈,伯府产业全部交到她手里,由她掌管。她的嫁妆,你们一分不少地给我还回来,没有实物,就陪十五万两银子,若此时拿不出,就写欠条。三妹,你是怎么想的?”
苏惠兰很激动,这时听他一问,就冲动地说:“我要和离。”
胡胜大惊失色,失声叫道:“不行,我不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