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满座衣冠胜雪
晏斐故意怅然地叹了口气,“他是老牌勋贵家里的重臣,非等闲之辈,不好办啊。”
“咦?”甄氏略一沉吟便美目闪亮,“是不是西山大营的苏大将军?安国公世子?”
晏斐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你见过?”
北晋皇朝并不提倡程朱理学,对女子的束缚并不严苛,没有缠足,没有贞节牌坊,鼓励寡妇再嫁,当然,三从四德还是有的,婚前失贞或者与人私通也是被人鄙视的。只要女子恪守传统礼教,那么出去逛一逛或者表示欣赏哪位男子,都是正常的,不会让人指责。所以晏斐才有此一问,以为甄氏看见过苏东辰。
甄氏掩唇笑道:“我一进京城,就听到他的大名了。这些日子参加了好些花会、诗会,都会听到他的名字,虽然没看到人,对他的方方面面却听了个遍。听说他是国公府世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八岁就中了武状元,接着从军,智勇双全,升迁极快,年纪轻轻就做到从二品的大将军。最重要的是,他长得极好,位列京城四大美男,而且重情,娶妻后没姨娘没通房,妻子去世后,一直没有续弦,也没纳小妾收美婢,洁身自好,品行极佳。这样的男子,那是多少闺中女儿家梦寐以求的良人。他家世好,人品好,相貌好,简在帝心,前程似锦,又是安国公世子,将来就是国公爷,所以啊,虽然年过而立,膝下还有两个快要成年的嫡子,也仍然是非常理想的夫婿。这京城里,有许多人家都看好他,想要与他联姻,便是几家长公主都想招他为婿,还有宫里的娘娘,都让娘家想办法嫁女儿给他,以便拉拢他,成为一大助力。”
晏斐对这些情况比她更加清楚,因而笑容满面,调侃道:“瞧你这模样,像是也觉得他不错,可惜你女儿还小,也没有妹妹,不然我还能找他联个姻。”
“得了吧。”甄氏飞了个媚眼,顿时活色生香,“你哪里舍得给他找女人?别人听说他十几年不续弦不纳妾不找女人,都以为他夫妻情重,心念亡妻。我可以明白人,男人哪能十几年不碰女人?我看他指定是不喜欢女子,只是为了传宗接代,才娶了一妻,生下儿子,既然已经有了子嗣,自然不必再勉强自己。你说是不是?”
“是,是。”晏斐对她侵略性的美丽颇有些招架不住,连忙投降,“你说得都对,只是没人知道。他瞒得死死的,一直瞒到现在,也不容易,你可别漏出去。”
甄氏说这话时,那些丫鬟婆子都在忙进忙出,听到他们对话的只有罗氏和柳氏。甄氏左右看看,笑道:“只有咱们姐妹知道,自然不会跟外人说去,便是身边下人也不会听到。”
“那就好。”晏斐做放心状,笑眯眯地看向产房,“可惜潆姐儿才六岁,不然就可以跟他儿子定个亲。”晏潆是他惟一的嫡女,其他都是庶女,自然配不上安国公府的长房嫡孙。虽然他不讲究嫡庶,都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可礼法如此,不可僭越,况且,他也不可能委屈苏东辰的儿子。
甄氏明白得很,满不在乎地说:“便是潆姐儿也攀不上,多少公主郡主盯着呢,不能嫁女儿给苏大将军,就嫁孙女给他儿子。他那对双生嫡子已经十二岁了,也差不多该相看起来了。听说那两位少爷都踏实稳重,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将来前途无量,我们家的姐儿们虽好,到底家世有限,何必去高攀?以后找个门当户对的,姐儿们才有好日子过。”
“很对……”晏斐对她的聪慧理智非常欣赏,正要夸赞一番,便听到产房传来婴儿的哭声。他猛地站起来,喜形于色,“生了。”
甄氏、罗氏、柳氏也起身上前,等着产房里的人出来。
很快,就有人出来禀报,“方姨娘生了个少爷,母子平安。”
晏斐儿女双全,方氏生儿生女都好,听到她平安无事,晏斐和三位妻妾都很高兴,“赏。院子里侍候的赏一个月月钱,产房里侍候的赏三个月月钱。”
丫鬟婆子都喜气洋洋,连声称谢。
很快,甄氏的心腹妈妈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婴儿,欢天喜地地对他们说:“小少爷六斤六两,生得很壮实,看眉眼很像侯爷。”
这时天已大亮,世子夫人董氏闻讯赶来,一听到这话便大喜,“好好,真是好孩子。”
安远侯三个嫡子,世子晏斓像父亲,晏斐却像祖父,晏忞像母亲,现在新生的小婴儿长得像安远侯,自然也就像世子晏斓,这更加坚定了董氏过继儿子的决心。
她以前就露过无数口风,晏斓没有异议,安远侯也同意,晏斐和甄氏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她没有明着提出,大家便都装糊涂罢了。这时看她喜出望外的模样,晏斐与甄氏对视一眼,都暗暗地叹了口气。
古代的家族观念比现代要强烈得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犯罪,诛连全族,因此家族内部没有各扫门前雪的说法,若有一个房头眼看要血脉断绝,其他房支绝对不能袖手旁观,兴灭继绝,乃是他们应尽的责任。晏斐有那么多儿子,而他的亲兄长却没有子嗣,从他这一房过继一子,继后香灯,是应当应份的,他不能拒绝。
晏斐索性大方些,“大嫂,等到孩子满月吧。”
董氏听他主动松口,心里无比激动,顿时泪流满面,“谢谢,谢谢二弟、二弟妹。”
甄氏一直很同情她。董氏出身东平伯府,是嫡长女,却嫁了个先天病弱的丈夫,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都是女儿。公公不管后宅,婆婆是继室,对她百般苛刻,太婆婆也对她很是不喜,因她母亲出自荥阳郑氏,是郑义成亲自逼着安远侯定的亲。自她过门以后,日子很是艰难,幸而晏斓虽然长年体弱,却胸有城府,才华横溢,一直待她很好,想尽办法护着她和女儿,这才让她能够支撑下来。她比甄氏大不了几岁,看着却苍老憔悴多了。
甄氏上前拉住她的手,温和地道:“大嫂别跟我们客气,都是一家人。如今我们是应了这件事,其他事情还要你和大哥出面。如果有什么需要跑腿打杂的事情,尽管使唤我们二爷。他与大哥是亲兄弟,当年大哥待他好,他一直记在心里。”
董氏擦了擦泪,感激得点头,“好好,我这就去告诉世子爷,然后跟父亲禀明,尽快安排,将孩子上了族谱。”
甄氏答应着,将她送出院子。
没几天,安远侯府就传遍了,世子爷要过继二爷的新生儿子,连名字都起好了,叫晏灏。
董氏亲自带着新生婴儿,抱给仍在卧床静养的晏斓看。小婴儿已经长开了一些,果然很像安远侯,也就很像他,瞧着就清秀灵慧,让他喜欢得不行,精神都好了很多。为了儿子,他决心定要振作起来,不能这么快就撒手西去,丢下他们孤儿寡母,日子更加难熬。
安远侯对这个过继到长房的小孙儿很是喜爱,等到摆过满月酒,就请来族中长老开祠堂,给孙儿上了族谱。
郑阁老的儿媳来看过一次,回去一形容,郑义成也感觉满意,送了不少礼物过来,对安远侯的态度也有了改观。
第30章 安远侯府(2)
晏灏从二房庶子变成大房嫡子,可谓一步登天。安远侯夫人和太夫人都气得不行,但过继之事名正言顺,她们也没有合理的借口阻止,只能想办法让安插在大房的心腹下人动手,想办法让孩子夭折。
董氏对这个过继来的儿子视如命根子,照顾起来非常精心,而且为了孩子着想,连那些小心思都按捺住,把甄氏精心挑选的奶娘和两个媳妇子都留在儿子身边。她想着,二房的儿子女儿加起来有十几个,全都健健康康,没有一个夭折的,显然在养育孩子方面有独到之处。她虽然养了两个女儿,这些年也是七病八痛的,并不顺当,因此她愿意保留甄氏定下的奶娘和媳妇子,另外也挑了几个可靠的丫鬟婆子,帮着照管儿子。
甄氏挑选的人都很有经验,将小婴儿护得水泼不进,让有心下手的人一直找不到机会,一时无计可施。晏灏安安稳稳地长成了一个胖嘟嘟的可爱小婴儿,深受祖父、父母和叔婶喜爱。等到他过百日,安远侯府便广邀宾朋,大摆宴席,以示庆贺。
这天已经是腊月二十,连日的风雪忽然停了,淡淡的阳光照耀着巨大的帝国都城,给凛冽的寒冬带来了几分暖意。
因是逢十大朝会,苏东辰也回到城里。最近两次大朝会都是讨论北方冰雪灾害和罗刹骑兵在边关劫掠等事,与他不相干,他也不发表意见,只站着听完,便与父亲一起回府。
已到年底,各地农庄都送来了许多东西,其中除了已经宰杀的各种动物外,还有活的各种野物和庄子饲养的一些禽畜,说是给国公府的少爷小姐们玩。
苏东辰漫不经心地说:“弟弟妹妹都长大了,该学些东西,不可玩物丧志,这些活物都送去给朋友家的小孩吧。”然后声东击西,略施手段,就悄悄把这些活的动物都收进了空间。
他在书房里料理了这段时间的庶务,又问了问明年各个庄子的农事和各家铺子的经营方向,给了些意见。所有庄头和掌柜都知道世子爷回府后,立刻把府中产业从国公夫人手上夺了过来,又听说他有个外号叫“苏阎王”,是杀人不眨眼的,因此都不敢糊弄他。苏东辰对这些古代事务驾轻就熟,很快就料理清楚,该奖的奖,该罚的罚,然后照老规矩给了红包。
料理完这些琐事,他便和全家人一起去了安远侯府。
苏东辰与两个儿子坐在一辆马车里,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苏钰孟依然稳重端方,回京后进入国子监和讲武堂学习,又跟着祖父习武,还与继祖母暗地里斗智斗勇,护着弟弟,心性更加沉着冷静。苏钰仲被继祖母的人和国子监的同学坑过几次后,心智迅速成长,如今也不再天真,也不再冲动,灵动的双眸变得深刻,稚气未脱的脸上洋溢着智慧的光辉。
苏东辰欣慰地抬手摸了摸两个儿子的脸,微笑着说:“都长大了啊。”
两个孩子微微红了脸,很开心地依偎在父亲身边。
苏东辰并没有考察学问上的事,而是与他们聊些轻松地话题。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倾听,对儿子很尊重,像对待成年人一样,对他们的想法给予肯定。他没有古代那种“父叫子亡子撞墙”的伦理思想,对儿子虽然严格要求,但更多的是关心爱护,并鼓励他们异想天开。他自己打仗就不拘常法,喜突出奇兵,让敌人防不胜防,自然希望儿子以后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无论在战场还是官场,都能技高一筹,用智商和实力碾压对手,保全亲人和自己。
苏钰孟和苏钰仲都非常爱父亲,觉得他既是严父,也是慈父,是他们学习的榜样,更是他们指路的明灯。平时苏东辰很忙,但是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关心两个儿子的学习和生活,而且对他们保护得滴水不漏,却又并不对他们过多地限制。他们在南方和京城结交的朋友都没有这样的父亲,对他们特别羡慕,也让他们特别自豪。
父子三人聊着天,渐渐到达安远侯府。客人太多,他们的马车好不容易才挪到府门口。得知是安国公府的贵客,安远侯带着晏斐亲自过来迎接。
虽然今日天空晴朗,但是仍然很冷,所有人富裕的穿皮裘,清贫的穿棉袍,无论是剪裁得再好,做得再精细,也免不了鼓鼓囊囊,给人臃肿或沉重的感觉。苏东辰却只穿着薄薄的冰蓝色银丝缎虎纹夹袍,腰间系着冰玉带,头上戴着白金冠,看上去英风凛凛,芝玉茂庭。他的两个儿子穿着狐裘,跟在他身后,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像极了父亲。
其实除了他之外,好几个年富力强的大将军都没有穿裘衣,也是一身夹袍,精神抖擞地就来了,只是他们的外貌都没有苏东辰那么俊美,因而没那么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