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满座衣冠胜雪
面对愚昧无知的清廷老朽大臣,皮埃尔可以声色俱厉地谩骂,也可以指桑骂槐地威胁,可现在面对的却是曾经留学欧洲十余年的青年精英,这些手段就都没用了。西南已经不受清廷节制,卢家才是这里的土皇帝。卢昊苍也曾留过洋,并不崇洋媚外,他的骨头很硬,桀骜不驯。卢兆麟虽然年纪轻,却是卢昊苍的继承人,手中又有兵权,见多识广,光凭着洋人的身份是无法压制的。
西南三省资源丰富,经济落后,法国人和英国人都想将之收入囊中,可是,有卢昊苍和卢兆麟父子在,只怕没那么容易。
他想了想,并不打算立刻与卢兆麟撕破脸皮,因此和蔼地说:“这些情况我们都不清楚,能否把有关证据提供给我们?”
“可以。”卢兆麟又递过去一份文本,“这些都是拓本,包括滇越铁路公司的账本和原始凭证、工地发放工钱的单据、伤病劳工前往当地医馆看病治伤的脉案和药方、死者工友的证词、中方工头的证词、法方雇员的证词、当地仵作的验尸报告、法国医院的诊断书、万人坑的照片、重病伤残劳工的照片和云南各级官府的报告,另外还有《西南劳工律》抄本。马蒂斯先生都可以拿去仔细研究,然后咱们再行商谈。”
皮埃尔收起厚厚的文本,彬彬有礼地起身告辞。卢兆麟亲自送他出去,还送给他两罐好茶。两人在总督府门口微笑握手,似乎宾主尽欢,并无冲突。
看着皮埃尔乘坐的马车离去,卢兆麟回到办公室,继续料理公务。
他已经封了西南三省所有的大烟馆,并严令军中肃清吸食鸦片成瘾的大烟鬼,鸦片却未能禁绝。英国人在缅甸、老挝等地命当地人种植罂粟,提炼成鸦片,就近卖给云南、广西等地的大烟贩子。这些烟贩多是黑帮组织成员,在地方上颇有势力,黄赌毒是他们的经济支柱,哪头都不肯丢。他以雷霆万钧之势,军警齐上,铲平了各地专营大烟馆的黑帮势力。凡持有鸦片百斤以上者,全部判处死刑,小额烟贩都发往矿山挖矿。如此雷厉风行,确实把大部分烟贩赶出了西南三省,但总有那么几个为暴利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不肯舍下发展成熟的地盘。卢兆麟一直在部署,想要在年前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他在大烟馆相对集中的城市都设立了戒烟所,帮助那些成瘾很深的大烟鬼戒毒,同时还可以获取一些口供,顺藤摸瓜抓烟贩。扫荡大烟馆时也拘留了不少人,他顺势抹去了这些烟馆背后的黑恶势力,拔除了不少毒瘤。他推行的“首恶必究,胁从不问,自首减罪,举报有奖”的政策和摧枯拉朽的打黑风暴让不少黑恶势力的中下级骨干主动自首,那些小喽罗大都退出,改投别的堂口,从此不再沾大烟土。
历时两个月的整顿,西南三省都清爽了许多。他在清剿的过程中有意留了几条暗线,让那些坚持仍在贩卖烟土牟取暴利的家伙不知不觉地往那几条线上靠。等到把人聚齐,就可以展开行动,一鼓成擒。
在官制改革的过程中,卢兆麟将巡捕房改成了警察局,所有巡捕去芜取菁,又另行招募一些正直勇敢的退伍军人,充实各地警察局,负责维护社会治安。他还细分了治安民警、刑事警察、特警和消防警察,另外还开始培养法医和谈判专家。他拥有的丰富知识和成熟细致的工作作风让那些警界精英们都叹为观止,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些中青年精英被他特训了一个月,然后就奔赴西南三省各地市县乡,对当地警察进行培训,并协助警察局长进行改组工作。
在打黑风暴中,大都是军警联合行动,警察抓人,军人追捕,顺便剿了几处专门抢劫杀人的土匪窝。卢兆麟训练出来的新军特别中队表现优异,战力强劲,如犁庭扫穴般,往往一个冲锋就让敌人溃不成军,几乎所有人都见过血,打死打伤过敌人。经过几次战斗,这些官兵就大变样,心里不再有畏怯,一上战场就嗷嗷叫。
卢兆麟很满意,又将军校里的学员和新军的其他部队分期分批地投入附近县市的打黑剿匪行动,让他们在实战中锻炼成长。
如今,他手下也有了几个看得过眼的军官,譬如新军特别中队长申弘毅少校、副中队长霍康顺上尉,凤凰军校优秀学员卢阳、华浩和何家颖,毕业后都可以获得中尉军衔。另外,他还培养了几个信得过的政务上的副手,如四川新一军军长包建章中将的嫡长孙包伟辰、四川学政翁铭德的大公子翁成华、云南布政使沈承方的幼子沈长安、贵州新二军副军长常晋少将的七公子常春、蓉城知府闵良的二公子闵志强、川东巨富杨三江的大公子杨灿。
这些青年才俊的年纪大都在二十岁至三十岁之间,有的是官二代、军二代、富二代,有的是寒门庶子,不过都很聪明,思想活跃,敢想敢干,敢打敢拼,只认西南王,不认朝廷。不但卢兆麟看重他们,卢昊苍也对他们很欣赏,已经在考虑家里几个年长的姑娘,打算与他们联姻。
穿越到这里才一年,卢兆麟已经有了自己的班底,等到牧博明回来,就会有更大的动作。
第77章 春光好(1)
腊月初九,迎春花会开市,将持续两个月。
腊月二十五,文殊院庙会开街,将持续十五天。
大年三十除夕夜,街上清风雅静,全城都在团年,鞭炮齐鸣。
正月初一,不少人赶去文殊院、昭觉寺、青羊宫抢头香,三大佛寺道观在春节期间一直人山人海。在卢兆麟的指点下,闵知府调度得当,没有发生踩踏事件。
正月十五闹花灯,主会场设在锦江两岸,绵延十里,热闹非凡。江水映灯影,缤纷耀天际,正合了辛弃疾的著名词作《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直到正月二十五,灯会才结束。
无论是做生意的大商人小摊贩还是前来逛花市、赶庙会、看花灯的民众,都对这个组织有序、内容丰富、生意兴隆、商机处处、治安严谨、没出意外的春节赞不绝口。
农历二月十二,也就是公元1907年3月25日,光绪皇帝在京城举行立后大典,迎皇后牧芳华入宫。翌日,皇帝下旨,封皇后生父牧博韬为承恩侯,生母廖氏为承恩侯夫人。
一个月后,卢昊苍一行从帝都返回蓉城。
仲春时节,到处是盛开的鲜花,川西平原千里沃土,全是盛开的油菜花。大片大片的金黄色铺向天际,犹如绚烂而壮阔的画卷,美得令人目眩神迷,几乎忘了呼吸。
卢兆麟带着省市两级高层官员和军队里的中高级将领,或骑马,或乘车,向北迎出百里。在竹子搭建的春望亭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大队车马沐浴着明媚的阳光,在耀眼的金黄色花海中迤逦而来。
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人穿着蓝灰色呢绒上将军服,身披玄色大氅,身材高大,气度威严,正是四川总督卢昊苍。
卢兆麟带着文官武将走出春望亭,等着车队走近,便上前给卢昊苍带马,恭敬地说:“父亲一路辛苦,儿子与众位大人特来迎接。”
那些官员们齐声道:“恭迎总督大人回川。”
卢昊苍向他们拱了拱手,“多谢各位大人。”随后下马,缓步上前。
他的随行人员全部下马下车,跟在后面。主官和一些重要的非官方人员都进入春望亭,坐下喝茶歇息。其余官吏都在外面站着,有的喝茶,有的吃东西,有的四处走动一下,熟人们互相询问情况。
车队里凡是运货的都继续往蓉城走,载人的停在一边,给马喂水喂草料,忙成一团。
卢昊苍坐在绣墩上,喝着今年新出的宜宾雀舌,心情十分舒畅。在卢兆麟的熏陶下,他的衣食住行基本都有西南三省的本土产品,北上途中以及到达京城后也注意推销本地特产,收效显著。
西南的名茶、名酒、山珍、锦缎、绣品、百夷各族手工艺品都很受洋人欢迎。在牧博明的参与下,他们与西洋各国驻华洋行签下数十份大订单,以茶、酒、山珍、蜀锦、蜀绣、百夷手工艺品换取他们的机械设备。
洋人很警惕,制造军火的流水线是绝对不卖的,可牧博明很聪明,每个国家只买几种设备,都属制造民用生活品的机器,所以洋人卖得很痛快。等运到西南,他稍加改造,便可组装成武器制造流水线。
有人提出想要云南的各种玉石,却被卢昊苍婉拒了。卢兆麟和牧博明都爱玉成痴,坚决主张保护西南境内的各种宝石矿,必须有计划地开采,不能轻易卖给外人,更不能贱卖。这样反而能把玉价抬起来,有百利而无一害。
另外,川西藏区的九曲黄河第一弯出产河曲马比蒙古马更能吃苦耐劳,善于翻山越岭,长途奔袭,因此很受山多路险的省区欢迎,卢昊苍也卖了一些出去,换回西南三省很少有的原材料,也推动了那些省区的经济。
除了卢昊苍外,两广总督和浙闽总督也都很有经济头脑。三位封疆大吏在京城掀起一股生意潮,得到了光绪皇帝的高度赞扬,并下旨要求全国各地官员努力发展地方经济,多多创办实业,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卢昊苍满载而归,除了大批订单外,他还带来了一批人才,包括京师大学堂的副校长岑传俊,而且在牧博明和卢兆麟的建议下,派诸葛显赴申城,将入狱三年即将刑满释放的国学大师章炳麟接到四川来。他打算开办一所综合性大学,四川通省大学堂的筹备方案已经做了大半,准备将四川中西学堂、尊经书院与锦江书院合并,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各种人才。
他向皇上奏报时说:“川省仰悬天恩,数十年励精图治,致力于国富民强……讲求西学,兴设学堂,实为今日力图富强之基。川省僻在西南,尤宜创兴学习,以开风气……臣拟聘请熟谙英法语言文学者各一员充当教习,并向南北洋咨取应用书籍,添购各种洋书以备教学,购觅地基修建学堂房舍,饬成绵道于土厘项上先筹拨银五万两作创办经费。”
光绪皇帝龙颜大悦,欣然恩准。
卢昊苍带着搜刮来的人才,兴致勃勃地回来,准备大展拳脚。他把那些人人介绍给卢兆麟和那些官员,卢兆麟热情地与他们一一握手,表示热烈欢迎。那些人才都在路上听卢昊苍身边的随员夸赞过这位大公子,此时见他果然既英气勃勃又有一身书卷气,英文、法文、德文和四书五经、古文经典随意转换,信手拈来,都眼睛发亮,深觉自己的决定非常正确。卢昊苍代表的是西南的现在,而卢兆麟代表的则是未来,父子两人让他们看到了无限美好的前景。
卢昊苍满意地看着沉稳又孝顺的儿子,脸上都是笑容。
说了说京城的事,他温和地问:“怎么样?西南没什么大事吧?”其实他和儿子天天通过无线电台联系,对西南形势了如指掌,只是当着众位官员的面总得问这么一句,以表关心。
卢兆麟轻松地说:“没什么大事,那些大烟贩子、人贩子、山贼、水匪,都被我们打怕了,要么改行,要么夹着尾巴过日子,再也不敢出来挑事碍眼。法国公使的代表马蒂斯先生走了,说要向公使先生汇报,应该还会来找我们。这事跟我们没有太大关系,滇越铁路公司如果要寻找什么失踪员工和机器设备,我们可以通知当地官府给予协助。别的一些小事我和各位大人商量着都办了,大事还要等父亲回来再定。”
“好,做得好。”卢昊苍赞许地点头,“法国公使与马蒂斯先生在京城拜会过我,提出了一些不合理的要求,我都拒了。你处置得很妥当,我没意见,这件事就由你全权处理吧。若是洋人再来,仍然你去接待,我就不听他们扯淡了。”
“是。”卢兆麟微微一笑,“就怕洋人借口要寻找失踪人员和设备,大举派兵入境。”
“那就让他们来吧。”卢昊苍踌躇满志,“正好试试咱们编练的新军。”
那些围坐一旁的官员都笑起来,纷纷附和,这种时候自然不能泼上官的冷水,即便有不同意见也要等到私下里再说。武将们都热衷于打仗,七嘴八舌地表示,咱不惧洋人,要打就打,正好扒了洋人的皮,拿回我们自己的东西,顺便再弄点洋人的银子花花。
说了一会儿话,喝了两盏茶,也休息够了,众人便纷纷上车上马,一起回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