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瑄禾
沈是颔首作揖,拜别了摊主,便往随着人流走去。
一曲终了,摊主睁眼看了下灯市最高的一处阁楼。
沈是将黄符放入袖中,忽然摸到一方面具,确实是时下流行的狐狸样式,沈是入乡随俗的带了上去。
但沈是不知道,如今流行的是人戴兽面,女为男服,带狐狸面具的大部分为女子,男子还是带兰陵王面具的居多,不遑也有些男扮女装的取乐,同倡优杂技闹在一起,丢着火把,鸣鼓聒天。
……
最高处的楼阁,柳长泽正带着狰狞的半张兰陵王面具,与露出来刀刻般俊美的脸庞,对比鲜明,显得整个人神秘叵测,冷艳至极,让人忍不住掀开一探究竟。但那双深沉如墨的眼睛,又叫你不敢直视。
阿良正侍奉在身旁念着密报,“工部方至洛江兴修,便传来了有倭寇作祸,听闻圣上家宴都没去,便传令驻关最近的萧将军去镇压,现在还在御书房里召集大臣议事呢。”
柳长泽提着一支雕漆松下高士笔,舔了舔用沉香熏过的徽墨,在信封上写下“子卿亲启”四字。
“水患未起,倭寇水性优势发挥不出,岂会真正来袭,不过是柳元宣那几个老家伙,为邀功行赏想出来的阴损招数罢了。”
柳长泽便将青藤纸书写的相思,折好放进了信封里。
阿良端过烛台,放到了柳长泽面前,柳长泽点燃了信,火势越来越大,烫到了柳长泽手上,他却没松手,看了一会才捏着烧了大半,焦化成灰的青藤纸放到了阿良递上的匣子中。
阿良见他如今也能边议论政事,边做着给太傅的祭拜,便以为他放下不少,斟酌的劝道:“三年了……侯爷若是一直不看望尊长,恐有不孝之名,其实当年太傅本也是回天乏术,若他能选择,也希望……”
“住口!”柳长泽狠辣的看了他一眼,“你若再有此言,我不会念及旧情。”
阿良吓得立马跪下,侯爷脾气不好,但从未对他动过真怒,这是为何故,他是最清楚不过了,他掌嘴说:“奴失言,奴失言,再也不敢了。”
廊外有人急促的敲了两下,却不敢出声闯入。
柳长泽见他两颊皆是红指印,便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说:“进。”
阿良靠在后方的阴影之处,明白侯爷在维护他面子。
小厮进来便下跪道:“禀侯爷,沈大人跟丢了。”
柳长泽环臂质问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们也能跟丢?”
小厮颤声说:“沈大人带着满大街相似的狐狸面具,穿的也朴素,人群一挤便……”
“蠢货!”柳长泽一脚踢开了他,无心听他废话,直接往支起的窗台看去。
他目光锐利如鹰,在人潮里巡视。
阿良也着急的跟了过去,这事不好说,破明引的后遗症人各不同,也有不适应者突然晕倒的,他推开了一扇窗,也四处寻找起来。
可底下虽然燎炬遍地,宛如白昼,但毕竟是深夜,一眼看去只有乌泱泱的一片头顶,衣服的色泽被橙黄的光照的看不分明。
阿良想,这便是侯爷衣着显眼,气势巍峨的穿行,他也是找不出的,更别提沈少卿那样温静的人,简直像一滴水落入了湖里。
柳长泽的视线落在“傩戏喷火”表演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有一个背影模糊的路人,被一个仅到膝盖的小儿扯了扯衣角,他弯腰将小儿抱了起来,让他看到一条喷出的火龙。
柳长泽下了楼,一路风驰电掣的行去,他威势凛然,周遭的像有所感一样微微避着他,拥挤的街道,他走起来,倒还算无阻。
待他行至傩戏处,那个背影找不到了。
柳长泽若有所思看了下四周的场景,大街小巷里堆满了人,前方是喧闹戏场,后方是俗不可耐的花灯字谜摊位,叫人感觉逼仄不已,他想了下,沈是头不舒服,能去哪里。
……
沈是方才举那个小不点,举的手都酸了,锣鼓声震的他耳鸣,看完了一节巫师做法后,他便将小儿送还了他姊姊处,像稍微人少安静点的京河桥畔走来。
他之前同阿良说的话也不完全假,看人放河灯是件很享受的事情,很安静,很虔诚,这节日笼罩下的喜气氛围,不会像寺庙里说的大多是疾苦。
恋人求永结同心,姑娘求姻缘美满,文人求出相入仕,武将求家国安宁,有雄心壮志,有儿女情怀,有温馨和睦。
这一条河晃晃悠悠的飘着灯,书写的是最祥和的大齐。
“公子,看了许久,不如也放一盏?”小童提着满是莲花灯的藤篮问道。
沈是身无分文,只好摇摇头。
小童甚是善解人意拿起一盏放在沈是手里说:“夜深了,这些灯卖不出去也是白费,不若赠了有缘人。”
第58章 有缘人
小童看起来七八岁,唇红齿白,眼睛里透着一股机灵劲,沈是笑了下,接过他的灯问:“你这么小也知有缘人?”
“我在河畔替阿婆卖了好几年莲花灯了,知道的可多了。”小童伸出手,袖口有几个不同颜色的补丁,他指了下桥头的一位纶巾羽扇的书生,“尤其是那位公子,岁岁年年人不同,去年才和刘员外女儿曾经沧海难为水,今年就和常家姐姐身无彩凤双飞翼了。”
放河灯时,众人都会顺带着写下心愿,小童将藤篮里的笔墨和红纸,拿出来给沈是。
沈是见他说的都是祈愿时的缠绵句子,看了下身旁不远处的一位背着手望月的耄耋老人问小童,“你可知他在想什么?”
小童将要递给沈是的笔收了回来,自己在纸上写了句“位卑不敢忘忧国”,递给沈是,扬着眉炫耀自己的才华。
沈是接过一看,蝇头小楷,字迹端正,他问:“为何?”
小童笑了下:“他大前年在我这买过灯。”
“这么久也记得?”
小童将笔纸给了沈是说:“公子便是再过十年来,我也记得到。”
性情纯良,过目不忘。
沈是点头,那老人名为边程,是一位立过战功,却因背了满身病痛,被闲弃在兵部传传军情的旧人了,只是没想到人情冷暖多年,亦没凉了忠君之心。
“小友可曾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