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瑄禾
“侯爷为何总爱去面壁室?”
“我幼时跋扈,太傅曾于此处弃我,如今我若有复萌之态,便想以那日警醒自身。”
柳长泽说的轻飘飘的,却一直在沈是心里落了根。
他知道这句话有多重。
因为他每次路过那间面壁室时,也会如此想起,他曾弃过柳长泽……
所以他没再去过那间房。
而今,他却弃过两次了。
一次生别,一次死离。
第一次柳长泽自伤其身的挽回了,第二次呢?
他还很缺德的死在了柳长泽怀里。
沈是听见别人骂柳长泽气死太傅的时候,只觉得滑稽,而此刻却感觉心疼,他想去见门生便去了,想看盛世图便去了,自己遗愿了结,却给生人带来了多大的痛苦……
所以在推开太傅府门,见到那间面壁室的时候,他感到无比的愧疚,明明知道生人的怀念与痛苦,可他还是自私的不愿意说出他活着的事实。
甚至卑鄙利用了柳长泽对恩师的亲情,对意中人的痴情,来满足自己对门生的那些肮脏私欲。
沈是觉得自己可耻,但他逃不掉,他试过摒弃五感,可越压抑越疯长,他找了太多堂而皇之的理由了,但都无法掩饰那一个真相。
云雾的背后不一定是天光,也可能是块遮羞布,遮去那些不为人知的龌龊心事。
但拨开云雾这件事无论从什么角度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放下屠刀,或许能立地成佛。
窥见本心,也可能堕身为魔。
他在那一吻里入了魔,便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说来无耻,他在这种不能回头里,竟然感受到了喜悦和满足。
“侯爷!”面壁室里传来阿良的惊呼。
沈是立马闯了进去,只见柳长泽面无血色的倒在地上,身旁还有个蒲团,阿良拿着大氅裹了上去,满脸慌张,在看到沈是的时候,完全无措起来:“沈大人、沈大人怎么在这里,侯爷不准外人……”
“跪了多久?”沈是沉着脸打断道。
沈是半跪着扶起柳长泽的上半身,手镇定的去探他额头和脖子的热度,他里头穿着沐浴后的白单衣,外面直穿了件薄薄的襕袍,显然出来的很急。
阿良被他严肃的神情震住,不由自主的配合道:“五个多时辰。”
“五个时辰你也任他疯!”
沈是头一次发这么大火,五个时辰那便是丑时,按这个时辰算起来起码泡了两个时辰冰水,泡完还来跪五个时辰,沈是气的眼睛都充血。
阿良吓得跪了下来:“侯爷之命…”
但他也自觉失言,柳长泽要做的事,又岂是阿良一个侍从能干预的,他一向把阿良当成了亲人,说话便失了轻重,他强压的心神说:“与你无关,是我着急了,你先同我扶他去东厢房躺着,然后去立即太医院去请孔太医过来。”
阿良如捣蒜般点头。
沈是一手别过他的肩,一手揽过他的腰,摸到那几乎可以拧水的衣服,怒火窜的恨不得将此作践身体的人,抽个八百下解气。
柳长泽宽肩窄腰,平日里不是骑马射箭,就和子安斋的江湖人打交道,体格健硕的不是沈是这种白斩鸡能比的,他和阿良两个人扶着都颇为吃力。
沈是站起晃了一下,稳住后抬头一看,只见一面墙上被断藤填满,青翠的,黑黄的,干枯的,断的四分五裂,靠着中间分散几条根茎维持着形状,有点里头还夹杂着干涸的血迹,年代久的甚至枯黄成了稻草。
而这些诡谲的断藤拼在墙上,像一个人的样子。
第79章 小心眼
大片色彩晕染出渐变的感觉,这个人是没有五官的一张侧脸,像灵鹫峰上的古刹神像,又像是聊斋志异里头的画皮,宁和里透着一层令人毛骨悚然的古怪。
对着这样一面墙面壁思过吗?
像是对着无数杀戮的刀剑一样,柳长泽思的什么过,这些藤条是怎么断的?
沈是看着那地上不远处的一截绿藤,像是因为力气不足,被颓然丢弃到角落一样。
“沈大人,还有何吩咐?”阿良见他不动,以为他还有交待。
沈是的手一片冰凉,他木然的支起柳长泽半边身子,摇了摇头,然后与阿良一起将人送到了东厢房的床上。
阿良去请太医,沈是打了盆热水来,替柳长泽擦汗。
柳长泽身上与昨夜一般的热度,但面色却是死一般的苍白,沈是拿着汗巾一点一点的沿着他眉骨,鬓边,擦至他脖颈,柳长泽打了个哆嗦,像似肌肉烧的抽搐了一下,又冒出一大片虚汗来。
沈是气不过的一掌打在他手臂上。
那些藤条是柳长泽打断吗?昨夜又打了没?难道他每次面壁思过还要负荆请罪的吗?他在想什么……
柳长泽一夜折腾,外头的襕袍早就散开了,里头的娟白单衣也紧紧凭借着一条短短的系带固定着,沈是一扯就松了。
沈是将他被汗水浸湿到可以拧水的衣物剥去,看到那背上几道凝结成疤的鞭痕,如芒刺目,他用干净的巾帕拭去对方身上的汗,明明是养尊处优到极致的一幅躯壳,却弄得像战场上杀敌的老将一般。
一阵酸楚直冲上沈是的鼻子,他仰头吸了口气,佯装无事的拉开了百宝阁的一格柜子,从里头找出几颗草药和几瓶去疤的药膏,一点一点的涂抹在柳长泽背上。
沈是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他昨日体弱,无力再添新伤。
柳长泽一直紧绷的肌肉,在寸寸抚摸下像是辨别出了熟悉安全感,渐渐松弛下来,沈是替他拢好了被褥,而这时柳长泽呼吸平稳,眉目舒展,与清醒时英气凌人的美不同,显出几分乖巧宁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