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瑄禾
虞书远伸手去抢那道平安符,却被孟洋截住了皓腕。虞书远咧着牙瞪着他,像是随时要咬他一口解气。
孟洋突然很淡的笑了下,声音低沉的说:“谢谢,我很喜欢。”
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
虞书远不自在了,她抖开手,胡言乱语的说:“什么东西啊,你不是又哭了吧,被骗的是我又不是你,我服了,告辞。”
“喂,你别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啊,我不要了,我不要了可以吧,送你了……”
孟洋传来吸气的声音,双肩轻微的抖动。
虞书远猛地向后跳一步,“打住!你等会在哭,我先撤!”
像做了坏事害怕被父母抓住的小孩一样。
虞书远跑了后,孟洋握着手里的平安符,笑的腰的都直不起来。
怎会有这样的人。
会在他哭的时候,惊慌失措,用笨拙轻骂去安抚他;会在他伤口疼的时候,反省检讨,虽然还会再犯;会教他如何制香,怕他出山后,身无长物饿死街头。
虞书远你是观音转世吗,做什么烂好人,谁稀罕,谁稀罕!
那道符被他丢下了山崖。
他只是虞书远的一个临时玩具,一个便宜弟弟,一个浮云过客。
孟洋劝自己不要被迷惑,虞书远和徐青君是一样的人,看不起他这种撒泼打滚,没有尊严,连大字都不认识两个的文盲,他没什么好过意不去的,夺香夺人,他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包括她那双价值连城的手。
孟洋要装什么总是装的很好,他在虞书远面前一口一个姐姐,在徐青君面前一口一个哥哥,浑是个傻白甜的小孩,令人提不起一点防备。
其实他比虞书远大。
小时候是缺乏营养长不大,后来是贪图享乐,连睁眼都嫌费劲,一点锻炼也没有,所以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废物一样,怎么也不长个子。
两月悄然而逝,虞书远和徐青君已经呆腻霞山了,他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在某一天星云密布的夜里,虞书远照常使唤他去做点夜宵来。
但这一天有点不一般,虞书远还要了一壶雀舌茶。
大半夜喝茶,不会失眠吗?
孟洋心有所感。
虞书远坐在灶台上,脚轻轻地晃着,她端起孟洋递上的茶一口饮尽,像喝谢师茶一般。然后从衣襟取出一份厚厚的蝇头小楷字笺,里头写满她制香的配方。
她说:“你和我学制香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些方子给你拿去玩吧。”
孟洋接过,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后,将泛黄了的方子递回了虞书远,他眼睛带着水雾的低声说:“姐姐,我不要。”
而他看账本是过目不忘的。
虞书远掐着他脸往两边拉,恨铁不成钢的说:“我这可都是千金难买的绝世秘方,你还不要,你长能耐了呀!拿回去!”
孟洋不动,只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小声的嗫嚅道:“若姐姐怜惜我,便将沅梦枕的方子给我留个念想吧。”
“那是我的香。”虞书远皱眉,那是她专用的香,她不喜欢和别人有相同的东西。
孟洋泫然欲泣的吸了两下鼻子,虞书远偏过头有些焦躁,孟洋伸手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虞书远袖口……
“烦死了你。”虞书远用不耐烦地语气念出了沅梦枕的配方,还威胁了一句,“不准给别人!”
孟洋说:“好。”
但他垂下了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却不觉得快乐,反而一颗心酸酸涩涩的,难过的要命。
虞书远看了下时辰,懒得和他计较这些了,颇为留念的看了眼他水汪汪的小脸,像个陶瓷娃娃一样,精美又无瑕,她这个捡来便宜弟弟还挺好看的,心里生出几分暖意,将手里的配方一股脑的给他直接塞衣口了,拍了两下说:“收好了,晚安。”
虞书远转身要走。
孟洋却低低的开口了,语气里是难以言喻的不舍,“姐姐,是要走了吗?”
虞书远愣了下,她和徐青君不喜欢离别,向来都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没有人找得到他们的行踪。
今晚本来就要走了的。
但她担心这个动不动就哭,被人逼一下就脸红,嘴巴又不利索的小弟,出了山一点生存能力都没有,所以才有了今夜这一遭。
虞书远回头,以为小哭包肯定哭成了麻烦的泪人,没想到他笑起来,笑的格外灿烂,他说:“姐姐快走吧,以后都别回来了,霞山这边的人可坏了,姐姐和徐哥哥要好好的,一辈子自由潇洒,快快乐乐的!”
孟洋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落了下来,这是他在虞书远面前第一次真的想哭,但是他始终是笑的。
快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孟洋又笑的大了些。
他希望虞书远记得他最后一面的样子,能够好看一点。
——小孩,你不哭的时候,讨喜多了。
他又觉得虞书远心机有点深,手段那么多,让他丢了那道平安符,却希望虞书远能够平安喜乐。
一个是白眉老人的掌上明珠,一个是白眉老人的关门弟子,八岁以出神入化的临摹之技扬名天下,此后相伴相护,一生无忧。
多好的佳话。
虞姐姐和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