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瑄禾
金黄的落叶被纷至沓来的脚步,碾入淤泥深处。等沈是到了的时候,死水湖边已经有了不少人,最前方的是一个颧骨明显,穿着藏青色长衫的书生,旁边站着张捕头和盛意,沈是想这该是刘秀才了。
沈是朝张捕头伸手说:“玉。”
张捕头压着火气递到了他手上,什么知县,尽盯着他一个人干活了!
刘秀才一见到官服,毫不畏惧的说着:“大人明鉴,此玉乃草民母亲去世前留给草民的,意义非凡,不曾想朝奸人妒忌,竟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想要据为己有,请大人明察秋毫,还我方堂明镜!”
村民们见他出口不凡,长得比起猪肉铺看起来人模狗样多了,一时都信了他八成。
沈是也点点头说:“看来这块玉对刘秀才很重要了。”
老猪一下就急了,破口大骂:“刘秀才你信口雌黄,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刘秀才不甘示弱:“卖猪肉的,你做出这种昧着良心的事情,不怕天理不容,报应不爽吗!”
老猪抓耳挠腮的骂:“姓刘的,你生儿子没屁眼!!!”
你一句我一句对骂个没完,围观众人就好这口,甚至有些起哄帮忙骂了起来,生怕事情不够大。
叽里呱啦的宛如几百只公鸡再叫,沈是吵得头疼,他大喝一声:“别吵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既然如此,那就都别要了!!!!”
沈是一手将玉抛进湖里,“咚”的一声,水面溅起小小的花浪。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反应过来什么,瞬间人群里突然有人喊道:“狗官!!!”
叫骂声逐渐汹涌。
刘秀才青筋暴起煽动众人攻击沈是,而老猪一个跃身便要往湖里扎。
顺和拦住了老猪,老猪推拉咬拽抓狂似的叫着:“你放开我,狗官,让我下去!!!”
群情激奋,场面一下混乱起来,沈是看了一会朝盛意抬了眉。
只见,盛意手腕轻旋,有真气自手中流动,卷起落叶飞扬,他一掌拍至湖边,激起千层巨浪,如惊雷破天,吓煞旁人。
万籁俱寂之际,沈是打开手,两指夹着一块玉,落入众人眼帘。
他轻轻发出笑声,却显得格外渗人:“刘秀才,你可知罪!”
刘秀才抖了起来,还想辩解:“我...我....何罪之有!”
沈是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入骨,他缓缓道:“方才我略施小计,丢了块石头下去,你便入了圈套。既然都是传家宝,为何猪肉铺老板急的下水去捞,而你还有心思满口胡言呢?”
他话锋一转:“张捕头!给我将此奸诈小人押回府里,听候问审!!!”
沈是上前把玉交至老猪满是创伤的手上,轻拍着说:“下次可要收好点。”
老猪抓着玉颤抖起来,玉还在,玉还在,他双眼含泪,跪了下来,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感激又哽咽的说道:“大人包公再世,青天有报......老猪谢谢大人......老猪谢谢大人......”
沈是扶起他,安抚两句,转身往公堂走去。
人群中传来唏嘘之声,有人感慨人不可貌相,有的议论方才是怎么换的玉,有的说着大人真是神目如电,机智过人,崇明府知县断案如神的名头一下子沸沸扬扬起来。
所有人都高声称赞新知县,唯有一个人在不停的唾骂,那个人就是张捕头,他不明白,怎么脏活累活都是他干,泄愤似的往刘秀才背上拍了一掌,都是你个狗崽子惹的祸。
刘秀才滚到在公堂底下,抖如筛糠,没了方才的体面模样,涕泗横流的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只是不小心鬼迷心窍,不是故意的,下次不敢了......”
沈是高声质问道:“你可知罪!”
刘秀才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你枉读圣贤书,昧心而盗,依照律例重打二十大板,再罚你白银三两,用以入官济贫!为的是叫你明白上有王法,下有鬼神,时刻警醒,改过自新!”沈是重重拍着惊堂木,丢下一只令箭:“张捕头,拖下去!”
张捕头面色一变,他娘的,又是我。
沈是说的名正言顺,叫众人叹服。待张捕头回来后,手里还拿着方才收上来的三两银子,沈是笑着说:“张捕头可知今日为何我一直点你行事?”
张捕头从鼻腔哼气说:“小人怕是得罪了大人吧。”
沈是从中取一两碎银放入张捕头手中:“非也,大家看到西库房的案子了么?每人可以去领一本,完成一本,可以寻我领下一本。从今往后,但凡查案大白者,我皆赐一两银子,你们查,我来审!”
捕头月俸也不过二两,众人一下便燃起了热情,张捕头呆呆的看着手里的银两,问道:“若是几人一起完成呢?”
沈是说:“均分。”
崇明府一改作风,空前勤奋,别说当值表了,众人恨不得天天住在府衙里了,一个案子一两,连江主簿都禁不住诱惑,埋头苦干起来。
几月后,西库房的案本只剩下沈是手里的一宗,冤假错案,该放的放,凶狠恶徒,该抓的抓,加上又有一案三两银子的说法,小案子都没人犯得起,从前的刁民恶水,一下子成了模仿试点县,在朝堂之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波是谁掀的呢?
咸和大典第三卷 修完,龙心大悦,所编修的翰林皆受到提升,尤其是李云赋所修钱塘景,文采斐然,在内阁的推波助澜下,一下子提升为正五品户部给事中,文通提为正六品翰林侍讲。
宋阁老以为李云赋总算圆滑了点,没想到晋升的当天,李云赋便摘下乌纱帽,示意我不怕掉脑袋的决心,在御史台前跪了一夜,上谏:“崇明府知县沈是有冤。”
打内阁措手不及,好不容易埋下一个监视器去户部,也不能不帮衬着,只好将这段时间崇明府卓越的政绩搬了出来,宋阁老亲自出面,为沈是沉冤昭雪。
上朝前,李云赋赶到了宋阁老门前谢罪:“学生有负阁老教诲,但阁老授我诗书不正是为了惩奸除恶,匡扶正义,如今沈兄蒙冤,让我视而不见,云赋实在做不到。”
宋阁老看着年轻气盛的学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你居然还学会隐忍了,也不算没长进。”
阁老温和的语调,像汹涌的愧疚潮水淹没了李云赋,他眼眶泛红的说:“阁老不怪我么?”
“路遇不平,仗义相助,你何错之有。只是庙堂路险,为师担忧......”宋阁老上了轿子,唤了李云赋上来。
李云赋不是很明白。
宋阁老无奈地说:“文字狱一事,我朝从未出现过,是没有人往这方面动过手脚吗?怎么可能,只是圣上从来不信,为何这次信了,云赋,你错在没有看清圣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