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瑄禾
“泡茶。”
柳长泽打断了他,并将医书丢在了案上,神色难看。
沈是不知哪里得罪了他,便提着壶口来了个沿茶船运行数周,来了个“游山玩水”,随后将茶盏一字排开,沸水入茶,匀速巡盏,香气如袅烟升起,一手白衣水袖清扬,如云破雾而来。
柳长泽看着面前那双莹润清瘦的手,生出低头就手而饮的渴望。
柳长泽没喝。
沈是以为他不满意,便又泡了一遍。
柳长泽依旧没喝,并用眼神鼓励的看着他……
沈是掂了掂壶……难道还要来一遍?
沈是还是配合的又泡了一壶,平日侯爷都是来了不到一瞬便走了,今日这般蹉跎,定然是极为伤心的。
他想寻个由头多待会,沈是有什么理由拒绝?
第三杯。
柳长泽终于端起了茶盏,他说:“你不必研究,明日我让阿良抓了一副破明引来,日后需要,寻他便是。”
言下之意,是不会把药方给他。
怕他滥用么……
“多谢侯爷。”
柳长泽走了。
沈是按耐下隐隐的失落感,收拾着案台,他拿起《本草纲目》,手伸向台下宣纸处……
空空如也。
……美男计。
沈是大抵是没想过这一生还有中美男计的机会,错愕的揉了揉晴明穴。也罢,柳长泽这般频繁寻他,与其说是挂念故人,倒不如说是另行监视,教对方查到点蛛丝马迹,反而更加妥帖。
沈是走到灯花前,从袖口中取出休书,从里头拿出了半截陈旧的香方,上写着“雨山景”三个字。
他看了会,而后顺从虞书远的心意,将整封休书放到了灯上。细微如豆的火碰到易燃的纸张,骤然变猛,将一封香方,一封休书,一封滑胎诊书彻底抹去……
烧至指尖,沈是松手,吹灭了灯。
香料成千上万,一一查看过于费时,便是查了也不明其中深意。
直到七月半那日,陪柳长泽重登琉璃台,四周残破倾颓,连夹板间也生出了荒草,丝毫不见往日衣香鬓影,繁华歌台的模样。
唯有虞书远的那间雅室,还幽幽传来一阵沅梦枕的香气……
沅梦枕。
沈是愣住。
怎么会是沅梦枕?
他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地方,无论何时,孟洋和虞书远都是用沅梦枕的香气,唯有一次不是。
便是在这琉璃台雅室。
那香气他仔细思量,却似乎没有半分印象……
而后他忽然想起柳长泽质问他“你心悦我”的画面,鼻腔竟自然而然闻到了一阵清香……
如同云山中的一抹微雨,淅沥的拍打在泥土上,直到云销雨霁,破土而出一点嫩尖儿,飘出淡淡的清香,勾起一些不为人知的悸动……
沈是瞬间灵台清明,孟洋绝不可能在虞书远怀孕时点堕胎药方的香。
他意识到,香方可能与红花、肉桂、麝香无关,便立即遣人将孟家香坊所有的方子收了来。
三秋子、鹊南春、凤鸣意……诸如此类,依次排开,倒比去年修咸和大典的情景还要壮观三分。
沈是一目十行,连看三日三夜,终于在万卷香方里看到了一个名字。
——雨山景。
主料:杜英,红桂,以鹿角碾磨。
他联想起虞书远说“霞红樱落,芭蕉透绿”的由来,原是一幕令孟洋泥足深陷的雨山之景。
沈是将红花、肉桂、鹿角一一对应,再删去。
仅留下一味“杜英”。
沈是一直以为孟洋是记恨虞书远堕胎之事。
但在他一一划去这些字眼的时候,反而觉得是一种原谅,一种偿还。
孟洋口口声声说生生世世不会放过虞书远,但实际上,他背虞书远行陡峭霞山,偿还了一背之情。他放火自焚,偿还了救命之恩。他删堕胎之方,以慰虞书远内心之愧……
唯一不能还的便是——杜英。
沈是覆被而眠,决定明日赴霞山一趟。
次日早朝,柳尚书举荐文通任国子监祭酒,说大考在即,岂能重位空悬,文舍人不仅才高八斗,而且不畏生死,有勇有谋,先后救大皇子与付尚书于危难之际,其德犹如日月曜目,令人钦佩。
如此要职,内阁学士却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