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间 第62章

作者:朱砂 标签: 灵异神怪 玄幻灵异

  “袁哥啊——”司机顿时苦了脸,“祁科长当然是谨慎行事,可是他这都几年没来种植园了。你是每年来的,你最清楚情况了,这荀草难种啊。”

  袁非当然知道荀草难种。即使在山海世界里,荀草也只生长在青要之山,更不用说要种植到现世界里来了。当初他们带出来的那几株荀草,还是用了青要之山的土护着根,才勉强种活。这么多年,种植的规模也无法扩大,产量始终受到限制。幸好是走高端路线,才能挣到钱。

  “袁哥啊——”司机继续叫苦,“说是走高端路线,可是产量上不去,有钱也赚不着啊。是,光看进项是不少,可是我们这还有成本呢!生产线就不说了,你也知道,这流水线要是生产量上不去,有闲置时间,其实就是提高了单粒药的成本,在变相赔钱呢。”

  他说是不提生产线,其实还是念叨了一番。之后才说到种植园本身:“再说这个园子吧。袁哥你是知道的,伺候这玩艺得多精细,这林林总总的简直琐碎死,我要一项项报都怕袁哥你听得不耐烦,等车开到园里怕都念叨不完。”

  “尤其是,咱还有那个裂缝啊。”司机深叹口气,“那东西多危险啊。每年光花在什么加固呀修缮呀上头就得不少钱,关键祁科长说的那些材料难搞啊。而且这么危险的地方,那人工也要提高的,又怕泄密,仔细挑了可信的,还得跟人家签保密协议,还得加钱。要不然人家不敢来啊——别说,我都害怕呢。”

  “你害怕?”袁非嗤地又笑了一声,“我看你们胆子大得很,不然也不敢动那道裂缝。”

  “袁哥——”司机噎了一下,刚想再说什么,袁非已经睁开眼睛:“别在我跟前扯了。你们要是按规定年年加固裂缝,根本就不会出现裂缝扩大,荀草变异的情况。再不说实话,我可就给祁科打电话了。”

  司机咽了口唾沫,干笑:“袁哥,你看,这,这非得惊动祁科长吗……”

  袁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又闭上眼睛:“要是这边收不了场,可就只能惊动祁科了。”

  有他这一句话,司机的心顿时放到了肚子里,嘿嘿笑了两声:“在袁哥面前,我哪还能撒谎呢。就是吧,这不几年都没出事,管加固的那小子就有点疏忽了。结果今年——唉,其实也怪我,去年可能就有点不大稳定,不过那一片的荀草长得好,我也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谁知道做出来的药吧,有点猛……”

  袁非闭着眼听,并没说话,心里却自动把司机这些话翻译成了真相:种植这几年,荀草的产量一直上不去,种植园急了。

  为了降低成本,这些不知死活的就减少了对裂缝的加固,使得裂缝扩大了——想到这里,袁非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这些人从来没进过山海世界,压根不知道那边的异兽究竟是什么样子,居然就敢擅自减少对裂缝的修护。也亏得祁同岷当初就考虑到这个问题,裂缝那边是发爽之山,其山中只有白猿这一种异兽。

  白猿这东西虽然聪明,但并不暴戾,只要不去主动招惹,它们轻易不会进攻,算是并不危险的异兽。而且因为它们素食,对人肉不感兴趣,所以即使发现有裂缝,也不会为了吃人而把它扒开。

  要不是这样,这条裂缝几年没正经护理,真遇上狍鸮之类的食人异兽,早就被扒开了。倘若出来的是梼杌或饕餮这样的凶兽,这满园子的人恐怕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过异兽没出来,山海之力却是溢出了更多,所以荀草才长得更好了,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依靠山海之力而生长的,所以种到现世界来才生长缓慢,难以扩大产量。

  可是这条裂缝究竟供应多少山海之力,也是当初祁同岷计算过的。山海世界里的“土产”荀草固然效果卓越,可是其中所蕴含的山海之力却能对人体造成伤害。从前书中没有记载,那是因为那个时代的人本来就受到山海之力影响,寿命普遍不高,也意识不到这个问题。而且他们顶多能获得一株半株的荀草,吃下去受到的伤害也有限。

  然而现代就不一样了。这些年两界隔绝,现代人的身体对于山海之力几乎没有抵抗能力,如果过多摄入必然有害。可是美容品做的就是长线生意,要是顾客美上几年,然后就突然衰老,那这药还有谁敢用?

  祁同岷做这桩生意,也算是思虑周全了,只可惜这帮蠢货根本不了解他的苦心。在发现荀草生长加速之后,他们没有通知祁同岷,而是把这些荀草都制成了药——当然,药效跟那些按规定种植的,肯定是不一样的。

  于是,这些人就搞出了个限量销售。

  “那你们想过没有,这个限量究竟怎么才能保证?”

  司机干笑了一声:“我们在卖之前都说明白了的,只能吃三粒,绝对不允许给同一个人卖三粒以上,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其实就等于根本没有约束力。卖这药总不能跟客户说,吃超过三粒你不是提前衰老就是缩短寿命,否则肯定卖不出去。但只要不说明后果,那些吃过之后觉得有效的顾客就很有可能想再购买——美了还想再美,就跟富了还想更富一样,很少有人真能抵抗住这种诱惑,做到“适可而止”的。

  “其实这次出事也是偶然……”司机陪着笑,“我们已经撤销了那个违规出售过量药的人的销售权,也把他换了个地方,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袁哥你看——”

  “你们这是还打算继续卖?”

  “袁哥啊——”司机又叫起苦来,“要不然这真支撑不下去了。我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买卖能挣多少,袁哥看你分到多少也能知道了……”

  他眼珠子又滴溜溜一转,从后视镜里溜了袁非一眼:“祁科长就是太谨慎了。这种事你情我愿的,那就是国家批准生产的药,就吃不死人了?有人还拿着安眠药自杀呢,难道国家就不让生产安眠药了?不是我说,这人要找死吧,你拦都拦不住,不能怪药啊。”

  袁非没说话。司机说到这儿,他已经想到下头他会说什么了。果然司机顿了顿,堆起一脸笑:“当然了,祁科长是公务员嘛,想的肯定也多。不过吧,其实这个别从咱们这儿走账,让别人去卖,咱们也能分不少钱呢。袁哥你这跟祁科长还不一样——哎,我说句话你别生气,祁科长这捧着铁饭碗呢,袁哥你就……得多替自己打算点啊。”

  他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袁哥,我是把你当亲哥才说这话的,你跟祁科长不好比的。这些年我看你时常还拿点黄金来,我就猜着了,哥啊,咱们都得多替自己打算打算了。”

  袁非眼皮子一跳。这几年他也会进山海世界,有时候捞点金矿石出来,也是种植园这边的陈老板收购。这是打算拿这个来威胁他?

  “哪能呢!”司机连忙摇头,“袁哥啊,我这可是一片真心为你着想。”

  袁非冷笑。不过是为了他们自己想罢了,还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过,有些话却的确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跟祁同岷,到底是不一样的。祁同岷求的是前程,他求的不过是下半辈子能和女儿一起过得舒舒服服罢了。

  “但是现在已经出事了,你们打算怎么办?”袁非靠在座椅上,淡淡地说 ,“已经有人上报特事科了,我能替你们瞒着,特事科那边可瞒不下去。”

  司机听他松了口,顿时大喜:“要是只是偶然事件,想来特事科也不会大动干戈吧?”

  袁非追问:“怎么个偶然法?”

  “我们先暂时不销售了。”司机显然早有准备,“避过这阵风头再说。以后再卖,我们肯定小心再小心。祁科长那边,还要麻烦袁哥给说说,就说有一批荀草可能是变异了,我们没舍得扔,所以才做成了药试着卖。现在变异的荀草也没多少了,我们这就都处理了……袁哥你看,成不?”

  袁非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你倒是很明白情况啊……”只要他们现在收手,以特事科的人手,根本没法去到处排查,过一段时间自然不了了之。而祁同岷那边,如果这种药再也不会出现,他也不会因为已经发生的事就跟种植园翻脸——说到底两边是一条船上的,合作这些年已经谁都离不开谁了。

  “咱们这不也是,不想给祁科长添麻烦嘛……”司机一脸笑容,“其实我们也只是想挣点钱。一边想美,一边想钱,这不大家好么?就是有人说了不听,非要多吃,这个其实——真也怪不到我们啊……”

  袁非看了他一会儿:“这次还好说,下次再出人命,我可没办法帮你们搪塞了。另外你们那个裂缝也是个问题——我得去看看。”

  “袁哥,袁哥——”司机一脸的笑,“那个,不用那么麻烦吧……”

  袁非斜他一眼:“要是裂缝里出来什么东西,你到时候别哭。”

  司机脸上僵了。袁非嗤笑了一声,又退了一步,“至少我得去看看情况,裂缝扩大之后加固的方法也跟从前不一样了,我不看,将来出了事是你们自己倒霉。”

  司机不以为然。这裂缝都开了七八年了,祁同岷年年喊着不加固会出事会出事,结果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啊。尤其这两年,裂缝周围的荀草生长速度比从前快了一倍,可见裂缝扩大了不少,也没见出什么事嘛。真是可惜了从前他们花在那些加固材料上的钱。

  说起来那些加固材料还是祁同岷卖给他们的呢,谁知道这笔钱是不是他赚了去了。还有这姓袁的,明明都答应了还得再加上一手,看来还得给他提提价……

  司机一边想,一边悄悄按下手机,给种植园那边发了条信息。他只是个传话的,出钱这事儿,还是让老板做决定吧。

第77章 惊醒

  黄宇来得很快。接到霍青的电话之后他居然立刻买了夜车票,然后第二天早晨就到了首都。

  “哎哟再不出来透口气我就要被我妈骂死啦。”黄宇只背了个背包就跑来了,一见面就先诉苦,“你知道嘛,我妈给我买了全套的黄冈的卷子!我的天哪,堆在那儿小山一样,我一辈子都做不完!”

  邵景行想像了一下那种情景,对他表示了一个学渣深刻的同情。

  “我跟她说不用做那么多,反正我将来也是要进特事科的,学那么多有啥用啊……”黄宇满脸痛苦,“我就说了一句,她就骂了我两个小时。开始骂我不认真学习,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说我连经文都不好好念……我感觉她可能更年期提前了……”

  邵景行同情地看他:“女人就这样……忍忍吧……”何况是疑似更年期提前的阿姨,三十六计忍为上啊,千万不要还嘴,否则更惨。

  “所以我一接到你们电话,就赶紧跑了。”黄宇重重叹气,“明年高考,今年这暑假学校就不让好好过了,难得歇几天,我妈还要唠叨。幸好你们来电话,才救我一条狗命啊……”

  霍青哭笑不得:“胡说八道。带了东西了吗?”

  “放心!”黄宇一拍背包,“这是祖传的《心经》,据说从我祖爷爷那会儿开始就每天持诵,绝对管用!”

  “主要是你念得好不好。”霍青无可奈何,“只有经书有什么用?”换个不懂行的人来,念一万遍也没用。

  黄宇包拍胸脯:“那霍哥你放心,我念熟的。如果真是被什么迷了神智,包管念醒。不过我可声明啊,那真是大脑受损的,就没办法了。”

  他指的当然是郑盈盈,那位是真正的车祸之中侥幸生还,也确确实实伤到了脑部。非关异能的损失,自然也就不是异能可以解决的了。

  “先去看过王老,然后再说别的。”霍青点点头,“走,去医院。”

  特护病房区还是那么安静,王成刚早就等在那里,一看见来的三人,不由得又愣了一下。他以为霍青和邵景行搞不定,另请高人去了,却万万没想到他们带来的居然是个比他们还年轻的大男孩,简直就是个毛头小子,这真的靠谱吗?

  霍青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直接把黄宇带进了特护病房:“这就是王老。”

  人都已经进来了,还能说什么?王成刚连希望都不怎么抱了,但毕竟听说黄宇也是从灵海连夜赶过来的,就冲这态度,哪怕最后还是无功而返,他也得领这份情:“自从昨天被声音惊到之后,爸爸的眼皮颤动次数比平日多了一些。”先别放弃,万一他们真的有办法呢?

  黄宇仔细观察了一下王老,抓抓乱糟糟的短发:“我是看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可以念一下经试试。”

  来,来念经的?王成刚再次瞠目结舌,难道霍青他们是请来了个小和尚吗?这,这感觉更不靠谱了吧?

  但是黄宇压根没看见他的目光,已经自顾从背包里掏出一本旧旧的手写簿子,然后就地盘膝一坐,露出了手腕上的十八子。

  这串十八子一露出来,王成刚就微微露了一点惊讶之色。他也玩这些东西,自然识货。虽说十八子材料很多,天台豆在其中算不得稀罕珍贵的,但东西好不好,还要看品相。

  这串十八子的每颗天台豆基本上大小形状都是相同的,而且颜色深黑有珠光,远远一看还当是十八颗形状不太规整的黑珍珠。不说别的,只说这盘玩功夫就难得了,可不是俗品。

  王成刚正打量这串天台豆,黄宇已经开始诵经了。

  《心经》很短,王成刚也有朋友有信仰,家里常诵的就是《心经》。当时朋友就跟他说过,《心经》虽短,但在佛教经典中地位殊胜。其“心”字有心髓、精要之意,是浓缩的精华。经文好读,读精不易,真读通了,便有振聋发聩的效果。

  当时王成刚也不过就是听听罢了,他自己没有这方面的信仰,虽然不会反对别人信仰,但其实自己内心是不以为然的。

  《心经》开篇便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可是也没人见过什么菩萨真身,世上也照样苦厄无数,除了自我开解自我努力,别无它法。何况菩萨也说五蕴皆空,这如何皆空,还不是要靠信徒自己看得开?

  所以王成刚觉得,这无非就是一种自我宽慰的精神胜利法罢了。

  但是今天不知怎么的,这个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似的男孩子往那儿一坐,就仿佛有种端严之感,一样的经文从他嘴里念出来,听在王成刚耳朵里也跟朋友念的完全不同,仿佛那不是一个个轻飘飘的字,而像是什么固体的东西,竟然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度一切苦厄。”黄宇念得并不快,声音也不高,但他才念完第一句,床上的王老眼皮就开始颤动起来。

  王成刚张了张嘴,不敢出声打扰黄宇,但心里却升起了一丝希望——难道真有用吗?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黄宇声音突然提高,“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这八个字铿锵有力,王成刚只觉得仿佛有只小拳头随着这声音,在他心口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八下,这些天来缠绕着他的诸多烦扰竟像是一时被驱散,有种眼前豁然一亮的感觉。就在此时,他忽然听见病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仿佛是有人叹了口气。

  猛地抬头看去,王成刚赫然发现,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眼睛又睁开了一线,就像那天被保温杯落地的巨响惊动一样。

  “爸——”王成刚张口叫了一声,却又连忙刹住,紧紧盯着父亲,唯恐他像那天一样挣扎一会儿又再度睡去。

  一时间病房里静得落针可闻,只有黄宇的声音在响:“……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这个时候,王老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而黄宇仍旧把全篇《心经》都念完,这才郑重地合上手中经书,“老先生醒了?”

  “醒,醒了!”王成刚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走近病床:“爸,爸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

  王老的目光清明,并不像是长期昏迷的样子,看见王成刚,他反而有点奇怪:“这是在哪里?”

  “在医院啊爸!”王成刚这会儿才相信父亲真的醒了,一阵狂喜,“爸你不知道,那天你突然犯了心脏病,这都昏迷好些天了!”

  “心脏病?”王老莫名其妙,“我犯了心脏病?就听音乐剧的时候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老先生——”霍青走到病床另一边,“您不记得自己病了吗?”

  “不记得啊。”王老打量霍青,“你是医生吗?”看着也不像啊。

  “是我请来给您治病的!”王成刚激动得不行,“爸你昏迷这些天,医院都没办法,这三位,这三位都是来给您治病的,要不然您还醒不了啊!”

  王老的目光依次从邵景行、霍青和黄宇脸上滑过,简直怀疑儿子在说梦话。这仨小伙子一个比一个年轻,哪个看着像资深医生啊?尤其还有两个长得特别好的,说是模特或者小明星的倒更合适。

  “爸,是真的!”王成刚了解他老爸,连忙解释,“这几位是特事科的。”

  虽然不相关,但王老至少知道特事科的名头,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我这是——”出动特事科,那显然不是普通的治病了。

  “我,我也不知道……”王成刚其实还稀里糊涂。刚才光顾着高兴去了,现在被父亲这么一问才想起来,“小邵,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小邵也不知道啊。邵景行尴尬地想。虽然在三个人里看起来是他年纪最长,但实际上他才是资历最浅的那个啊!

  “是被迷了。”黄宇大大咧咧地说,“老先生你之前应该是在做梦,还记得梦见什么了吗?”

  “做梦……”黄老不由得思索起来,“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在剧院听音乐剧呢,唱得真不错……”

  “只记得音乐剧吗?”霍青追问了一句。

  “嗯,只记得有人唱歌了……”王老毕竟是昏睡了这些天,只靠打点滴补充营养,身体到底是虚弱了,只说了这么几句就露出了疲色。

  “这,这——”王成刚不由得慌起来。这不会继续又睡过去了吧?

  “不会了。”霍青肯定地说,“既然已经醒来,就不会再陷入迷梦里,只是身体虚弱要好好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