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有座城 第69章

作者:语笑阑珊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金圣客呢?”

  “抓了,暂时关在牢中,我家公子说待风氏与璃氏回来之后,三家再行商议。”

  到处都乌烟瘴气,哭喊的、训斥的、乱叫唤的,闹得人心烦,住是没法继续住了,谢刃便带着风缱雪前往长策弟子暂居的村落。这时所有人都还没回来,管事替二人安排好空房,又送来沐浴用水,木门一关,总算能得片刻清静。

  桌上烛火静静燃着。

  一道屏风隔开两个浴桶,光影模糊。风缱雪靠在木桶边缘,听对面先是传来水声,又传来细细的、倒抽冷气的声音,便问他:“伤口疼吗?”

  “不太疼。”谢刃咬着牙,“皮肉伤,不碍事。”

  风缱雪“嗯”了一句,没有再说话。过了好一阵子,谢刃忍不住先开口:“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风缱雪道,“我累了,睡会儿。”

  “别泡在水里睡啊。”谢刃匆匆收拾好自己,绕过屏风替他取布巾,“给,水都快凉了。”

  风缱雪依旧闭着眼睛:“懒得动。”

  谢刃:“……”

  他抖开布巾围住对方的肩膀,双手顺势一带,把人“哗啦啦”地抱了出来。水洇得四处都是,风缱雪用手指去勾他的下巴,笑着问:“你怎么不敢看我?”

  谢刃侧头一躲,佯装面不改色:“别闹,外头有人。”

  嘈杂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一大群人正在高谈阔论,风缱雪仔细听了一阵:“我发现在所有人里,就数钱多多嗓门最大。三更半夜还能如此喧哗大闹不受罚,看来竹先生的心情确实不错。”

  谢刃笑笑,重新取了块布巾,替他一点一点擦头发。九婴被斩,帝君现世,确实所有人都应该欢欣鼓舞。风缱雪一动不动地仰着头,忽然问道:“若没有我,你今晚也会高高兴兴同他们一道晚归谈天吗?”

  谢刃道:“没有你,我就会独自寻个地方去喝闷酒,想想自己为何苦练了这么久,却还是只能游离在剑魄之外。”

  “苦练这么久,是多久,仔细算算,半年不到。”风缱雪将擦干的头发挽好,“而曜雀帝君先是亲手锻出烛照神剑,后又与它共处至少千年,用起来自然得心应手。你若钻了牛角尖,硬要与他比这个,只怕灌上十七八坛闷酒都未必能缓过来。”

  谢刃点点头,又道:“里衣就在你手边,自己穿,我去让仆役将浴桶撤走。”

  风缱雪看出他不愿多聊曜雀帝君之事,正好,自己也不是很想聊。于是在看着谢刃出门后,便仰面朝天往松软的床褥中一躺,学大师兄潇洒说了一句,管他。

  管他爱死不死,管他爱活不活。

  先睡一觉再说。

  院中隐隐浮着隔音结界,直到翌日中午才被撤去。

  风缱雪被太阳照得眼睛微微眯起,抬手搭在自己额前,皱眉:“外头怎么这么吵。”

  谢刃起身倒了杯温茶:“都是来找师父的,有许多事都需要他出面处理。”

  风缱雪一连饮尽两杯茶,才算驱散梦中燥热,见谢刃衣着整齐,便问:“你早上出去了?”

  “去找了一趟师父,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然后又到鸾羽殿看了一眼。”谢刃道,“金圣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不过他说金洲对九婴一事并不知情。”

  “不知情?”

  “金洲已经醒过来了,他看起来受了颇大的击,不肯说话。齐公子审了金圣客身边的小厮,小厮的供词与金圣客一致,说金洲只知道金圣客在练邪功,因邪功有违天道,所以才要躲躲藏藏,但确实不知道九婴。”

  “金洲醒了,那何归呢?”

  “也醒了。”谢刃坐在床边,“风氏的人正守在那里,说师父有命,不准我插手血鹫崖的事,所以……我想下午再去看看。”

  风缱雪拍拍他的侧脸:“别愁眉苦脸了,等会我陪你一起去。院子里好像一直有人守着,是谁?”

  “还能是谁,璃焕已经骂了我一个早上,说我竟瞒着你的身份不让他们知道。”谢刃替他取来衣服,“柳姑娘也在,她是来躲清闲的,据说只要住进城中客栈,就总有人站在窗户前头给她吟诗。”

  风缱雪推开被子:“我觉得兄长就很不错。”

  “这种事情又勉强不得。”谢刃陪着他洗漱,“中午我叫了杏花楼,现在是个馆子就满客,不如这里清静。”

  院中三人已经守了酒菜颇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才等到上仙睡醒。风缱雪站在台阶上,对谢刃道:“你怎么也不早些叫我?”

  “不必早些叫,反正我们也没要紧事。”璃焕笑容灿烂,亲自端来一把椅子,“来,上座!”

  “这就一张小圆石桌,哪里来的上座下座。”谢刃将他拍开,“吃错药了吧。”

  “你才吃错药了!”璃焕反手一拳,谢刃侧身一躲,眼看两人又要起来,柳辞醉不得不提醒一句:“墨公子等会还要去鸾羽殿,你们到底要不要吃饭了?”

  风缱雪不解:“去鸾羽殿,做什么?”

  “曜雀帝君重生而归,总得有个大殿,这任务便落在了墨家头上。”墨驰道,“前阵子人人都在说幽萤现世,我爹也派了一拨工匠到春潭城,想着能找机会看上几眼长弓,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全修真界最好的仙筑师都在墨家,由他们来为曜雀帝君重建大殿,合情合理。谢刃与璃焕也坐了过来,柳辞醉随口道:“三岁小孩都会念的歌谣,说等到帝君现世时,会有庙宇平地起,结果到头来还要由你家去修建。”

  “由此可见歌谣确实当不得真。”璃焕接话,“我先前也信了,还向阿刃许诺,等帝君重生,玉树开花之时,便要端着簸箕去帮他接钱,现在看来完全没戏。”

  谢刃胸闷,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

  墨驰拍拍他的肩膀,及时送上错误安慰:“不过歌谣里只说帝君,又没说一定是曜雀帝君,万一还有下一个呢,对吧,你先别灰心,接钱的事还能再等等,我们依然有望一夜暴富。”

  谢刃无情一掌,闭嘴吧!

  风缱雪问:“大殿选在何处?”

  墨驰答:“破军城,寒山。”

  破军城位于修真界最中心的位置,而寒山上本就有一处荒废大殿,稍加修葺便能重新使用,这么看来,倒的确是最合适的选址。

  午饭快吃完时,又有两人找上门,一个是金泓,另一个自然就是崔崔崔望潮,他也不想结巴的,但是看到柳姑娘就忍忍忍不住。

  柳辞醉放下筷子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

  璃焕与墨驰一起送她,崔望潮看起来也非常渴望能送,但是被金泓瞪了一眼,只能蔫蔫老实。

  谢刃问:“有什么事?”

  “是金洲。”金泓道,“现在我爹暂代殿主之位,处理家中事务。对于那些勾结妖邪之徒,自当予以严惩,可金洲……目前确实没有证据,表明他一定与九婴有关。”

  “你想杀他?”

  “我为何要杀他。”金泓一听这话就没好气,但没好气到一半,及时想起自己有求于人,又放低了姿态,道,“金洲素日里虽与我多有矛盾,可他若当真与九婴无关,便不必死。”

  谢刃点头:“那你去审他,干嘛跑来找我?”

  “我是来找上仙的。”金泓看了眼风缱雪,“金洲一直躺在床上,面色灰败不肯开口,现在各宗门都要求鸾羽殿尽早给出说法,他若一直这么下去……所以我想,倘若能用摄魂术问出——”

  “你还是闭嘴吧。”谢刃断他,“想了半天,你就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不行。”

  金泓气恼:“我是来求上仙的,和你有甚关系,能不能不要总插嘴?”

  风缱雪也道:“不行。”

  金泓:“……”

  风缱雪道:“金洲经此重创,听起来已是一心求死,否则不会不吃不喝不动不言,即便我问出他与九婴无关,一个心存死志的人,也撑不了多久。况且摄魂术是禁术,我自己偷懒时用一用,倒无伤大雅,可若带得旁人也走上歧路,遇事不求正道,只想偷奸耍滑,岂非一桩大过。金公子,你要是真想救下金洲,就该想办法说动他,而不是跑到我这里求偏门。”

  金泓汗颜:“是,我这就回去。”

  崔望潮也跟着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小声问:“柳姑娘每顿饭都来你这儿吃吗?她都爱吃些什么?”

  谢刃抱着手臂:“这么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她啊。”

  崔望潮:“……”

  你就得意吧!

  愤愤地走了。目送他二人离去,风缱雪坐回桌边:“倒也没有第一回 见面时那般不顺眼了。”

  谢刃问:“现在既然能看顺眼,那他叫什么名字?”

  风缱雪答:“崔浪潮。”

  谢刃笑着提起茶壶:“嗯,崔浪潮。”

  风缱雪懒懒将茶杯递过去,还没等斟满,却一下站了起来:“走!”

  “走,去哪儿啊?”谢刃没反应过来。

  “鸾羽殿。”风缱雪一把扯过他的手腕,“你不是要去看何归吗。”

  “是,我是要去看,但你怎么突然跑这么快?”

  “再不跑就要被扣下了。”风缱雪飞身掠过树梢,“我师父和师兄来了。”

  谢刃目色一肃:“好的,跑!”

第77章

  他们一路御剑,溜得比清风更快,两侧绵延起伏的秋日林景逐渐远去,而鸾羽殿的金色光芒也缓缓出现在前方。谢刃拉着风缱雪落回地面,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们就这么跑了,你师父与师兄不会生气吧?”

  “什么叫跑了,分明是他们来得不凑巧,恰好赶上我们出门。”风缱雪合剑回鞘,“况且若被他们逮到,你下午就别想再出门了,何归还管不管?”

  “……管,不过我得先弄清楚血鹫崖究竟是怎么回事。”谢刃看了眼鸾羽殿,“不知道风氏的人有没有审出什么。”

  风缱雪牵住他的手:“走吧,先进去看看。”

  何归暂时被关押在一处偏院,环境虽称不上好,但好歹不是阴森地牢。负责看守他的风氏弟子见到风缱雪后,齐齐拱手行礼:“琼玉上仙。”

  “里面除了何宗主,还有旁人吗?”

  “回上仙,没有。”

  风缱雪点点头,拉着谢刃一道跨进院门。风氏弟子看着谢刃,欲言又止:“上仙。”

  “有人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风缱雪道,“不会让你们担责。”

  风氏弟子低头:“是。”

  谢刃道:“多谢。”

  “同我还要言谢?”风缱雪拍拍他,“去吧,我在院中等你。”

  谢刃往他手中放了道传音符,这才推开屋门。

  屋内光线昏暗,何归正坐在桌边,手边摆放着一盏没有热乎气的茶,听到木门响,他也并未抬头,只有眼皮不易觉察地一轻颤。直到谢刃拖着椅子坐到了对面,才终于躲不过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是,我来了,来时想了一路,不知道你目前是怎么个倒霉样子。”谢刃上下打量,“不过现在看起来,倒还可以。”幸好还可以,没有受刑,没有狼狈,没挂锁链镣铐,没被踩进泥里,除了有些精神不振,其余勉强能看得过去,于是谢刃也松了口气,替他换了杯热茶,“到底怎么回事?”

  何归没有隐瞒:“血鹫崖的那颗头,是我私藏的。”

  当初血骸潭底的九婴首级频频异动,春潭城又重现上古妖邪玄花雾,血鹫崖虽说惯走偏门,但也不愿修真界当真出现大乱子,于是何归便前往长策学府求助。原本想着竹业虚或者能有办法压住煞气,谁知非但没讨到办法,反而连埋在潭底的头也要一并交出去。

  谢刃问:“所以你就弄了个假头出来?”

  何归道:“血鹫崖的弟子修习全靠血骸潭,倘若失了这份煞气,多年苦练便都白费,我身为宗主,在还没有找到替代品之前,自然得想办法护住已有的这颗。”

  “那你……”谢刃恨铁不成钢,原本想说,那你不会想办法拖上几个月,先将找上门的白胡子老头们敷衍糊弄回去,就非得弄个假的上交?可转念一想,现在提这个还有何用。

  何归道:“前往白沙海之前,我早早就取出了九婴的首级,那时他被一团漆黑煞气包裹,看起来尚未苏醒,我便将其压在了新的寒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