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终
金岚抱着包裹,张大嘴巴,与白爷面面相觑。后者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探出头,狠狠拧了下他的鼻子。
金岚顿时泪花都出来了,屁滚尿流地爬离床底。
“几位挺有骨气,不像普通山匪,倒更像武林中人。”
尹辞收剑入鞘,一脚踩上首领的伤口。那首领额头青筋暴凸,仍不吭气。
“金岚,你怎么招惹的他们?”
金岚忌惮地看向尹辞,还是把“你谁啊”的问题强行吞了下去:“我、我可没招惹他们!我受大师姐之托,从弈都取些药材回来,谁知道被这些歹人盯上,一路跟到这里……我一直以为他们图的是这药,没往别的方面想。”
首领的血泊漫到靴底,金岚又抽了口气:“这药贵重是贵重,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话没说完,一把匕首掠过他的面颊,直直钉向一旁的尹辞。
尹辞瞬时侧头躲过。他双指一夹,将那匕首牢牢停在指间。饶是如此,匕首的罡风削断了他几根鬓发,浑厚的内力通过薄刃传出,震得他五指发麻。
若那药珍贵如冰顶蛇莲,轮不到金岚来护送。为了一盒药材,确实不至于做到这地步。
无论目的为何,此次出手的人,无疑是真正的高手。
第69章 折马
瞧见那匕首,地上的首领忍痛哼笑:“乖乖旁观不就好了?护一个无足轻重的傻小子,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然而接下来的场面险些让他咬了舌头。
尹辞维持两指夹住匕首的动作,身周剑气四起,在泥地上留下数道深深的剑痕。尽管他没有内力,可迸发的杀意完全不输那把匕首。
随即他冷哼一声,肩腕使力。匕首寒光一闪,被他原路甩了回去。
霜刃碎风,隐隐有破空之声。
高手过招,一试便知对面有几斤几两。被射回的匕首震慑,远方的那丝模糊的气息瞬间收敛,继而无影无踪。
三个“山匪”眼看没了希望,周身气势骤然淡薄。
他们似是要咬碎牙齿,却被苏肆冷笑着点过穴道,再挨个卸了下巴,拔出三颗血淋淋的埋毒牙。首领眼看要失血过多,苏肆抓了把还热的木灰,直接按上那人伤口断面。
“山匪”们口涎与鲜血混在一起,目光怨毒起来。
另一边,时敬之正摩拳擦掌,打算报一汤之仇。谁料尹辞当场还击,把来之不易的高手吓跑了,他整个人跟着萎靡了不少。
他无视脚边的三人,丧气地转向尹辞。后者冲他露出个浅淡的笑,方才积起的阴沉戾气无影无踪。
对此,苏肆与闫清习以为常。然而金岚对枯山派的印象还留在鬼墓“凑人头”的临时门派上,他只知时敬之勉强能打,谁知一个月左右不见,枯山派又多了一位真材实料的高手。
不说扔回匕首的人面若谪仙,让人屏息。也不提时掌门那张俊丽到夸张的脸。就连下仆打扮的新成员也艳如桃李,不似凡人。
……可疑的成员又多了。
一行人漂亮到瘆人,又偏偏挤在荒郊野岭、阴雨废屋,怎么看怎么像神怪故事的开头。金岚火速退了一步,骨子里降妖除魔的本能跟着心脏狂跳。
他连敌人都不顾了,欲言又止地看向闫清,脸上的神色堪称惊恐——你们枯山派,真不是哪个妖山下来渡劫的么?
闫清缓缓背过身去,逃避了那道询问的目光。
反而时掌门从丧汤之痛中恢复,亲切地开口道:“金兄,这一行人着实来者不善,想必事出有因。我可否看看那药材?”
金岚不知是该感激还是戒备,语气直发飘:“看、看吧。大师姐托我的事,不会有、不会有隐瞒。”
递出药盒时,他的目光甚至扫向其余三人身后,像是试图寻找妖怪尾巴。
时敬之习以为常,丢下一个更灿烂的笑,随后开始查看药材。
正如金岚所说,这盒药仅仅是药——药材非常珍贵,但都是世面上能买到的,没有冰顶蛇莲那等可遇不可求的奇物。药材里没混什么怪东西,盒子材料昂贵,却也不见机关夹层。
这一盒药,就像施仲雨本人那样规规矩矩。
“全都是些温和滋补的好药。”
时敬之仔细嗅过,又将药盒原样封好。
“不愧是太衡派,真是财大气粗。这一盒药,起码值七八百两银子。”
金岚魂不守舍地笑了笑。
时敬之:“只是药量颇大,这些药又不对专症,仅能用来吊命。贵派有人病重?”
金岚移开视线,不吭声了。
“这三人是赤勾教的杀手,身上有赤蝎纹身。”苏肆扒拉着三人衣服。“功夫不怎么到家,准是最底层的那拨。三人一组伪装身份,暗地挑个高手随行。这是赤勾教的典型暗杀手法。”
身为在逃的少教主,他卖赤勾教卖得比谁都爽快。
虽然不够格知晓苏肆的身份,三个杀手听到这话,仍能猜到此人曾是赤勾教内部人士——三人登时急了,在地上扭动不止,眼中的怨毒转为唾弃。
苏肆只当没看见:“不过就算是最底层的杀手,杀这位小兄弟也绰绰有余了。赤勾教虽属魔教,也有自己的规矩,不会做这么无聊的劫财之事。我看被盯上的不是药,是这位小兄弟的性命。”
“胡说!我金岚一无仇家,二无地位。哪需要这般兴师动众地杀我?再说了,就算我这盒药送不到,也不会真的影响那一位——”
说到这里,金岚又急急忙忙闭了嘴,看向地面。
时敬之与尹辞对视一眼。
尹辞:“苏肆,你可有把握撬开这三人的嘴?”
“不可能。要是随便来点酷刑就泄密,‘赤蝎足’也不敢收那么贵的酬金。规矩就是规矩,哪怕乌血婆亲至,这三人也不会出卖委托人。”
“想来也是。”
就算这三人说了谎话,他们也无从验证。见自己立的规矩被严密遵守,尹辞不知道自己该欣慰还是无奈。
“三位也算有点原则,我派信息不便暴露,给他们个痛快吧。”
金岚到底还是算名门正派,他急忙开口:“不必如此,太衡来处理就好。我没按时回去,大师姐肯定遣人来……”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三个杀手就被苏肆利落地扭断脖颈,没了声息。
金岚又退了一步,整个人贴上墙根。
……这绝对是妖怪门派。
直到屋外响起马嘶,金岚人还贴在墙边,仿佛一副凸起的壁画。
如金岚所说,太衡确实遣人来寻他了。不过来的两位并不是喽啰,而是太衡举足轻重的人物——大弟子施仲雨,与太衡排名第一的曲断云。
“大师姐!”见了救星,金岚抱紧盒子,终于有了点从妖怪话本回到人间的实感。
等他转过头时,枯山派四人都戴好了傩面,从出尘妖仙化为妖魔鬼怪。时敬之把自己的药到病除旗大剌剌地展开,特地以此昭示身份。
金岚:“……”他怎么就没这待遇。
施仲雨一身劲装,脸色不太好看。甫一看到旗子,她果断下马,冲时敬之行了个礼:“时掌门。”
曲断云还坐在马上:“枯山派时敬之?”
时敬之不卑不亢:“正是。”
“在下曲断云,久仰。”不同于愁眉苦脸的施仲雨,曲断云礼貌一笑,翻身下马。
透过傩面,尹辞默默地打量曲断云。
此人剑眉星目,英姿勃勃,看着是个典型的曲家人。
百年前,太衡曲听雷与阎不渡、空石等人并称四杰。这曲断云是曲听雷的直系传人,武功排得进年轻一代的前十位。为人也彬彬有礼,清名不逊于施仲雨。
据传,太衡内部对他甚是喜爱,此人基本已被内定为下一代太衡掌门。
尹辞以余光一扫。果然,苏肆早已躲去闫清背后,用慈悲剑半遮着自己,整个人毛都要炸起来。闫清显然熟知曲断云身份,他体贴地朝前站了站,好让挚友显得更不起眼。
“大师姐,曲前辈,你们怎么都来了?”金岚回过味来,受宠若惊。
“我正同断云去曲家别院,你久久不归,我们顺道来寻你。”施仲雨板着脸,“你身上血味很重,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别在这里杵着问了。”曲断云打圆场道,“外面潮湿,不如先去我家别院,避避雨烤烤火,边吃茶边说。”
施仲雨嘴巴抿成一条线,半晌,她还是叹着气应了。
半个时辰后,曲家别院。
别院刚好在这荒野附近,毗邻一片小树林,位置清雅悠静。室内以火盆烤过,没有恼人的湿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松香。
房内桌椅材料一般,造型却古朴雅致。院内没有娇俏侍女,只有几个慈眉善目的老仆,茶与茶点也是普通款式。
此处与见尘寺的朴素方向不太一样,但冒着如出一辙的清气。
桌边,听金岚颠三倒四地说了来龙去脉,施仲雨一口茶都没动,任由茶水慢慢冷下去。
“金岚不争气,劳烦枯山派各位关照了。”她低下头,代金岚道谢。
曲断云摇摇头,给施仲雨换了杯热茶:“原来是赤勾教搞鬼。那老妖婆,寻宝图之事上吃了亏,还要这样膈应我们……时掌门,你那两位门人不来吃茶么?我这没那么多规矩。”
“不用,方才我派的白鹅妖受了惊,须得他们照顾。”时敬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开玩笑,那俩小子一个阎家后代,一个赤勾教少教主,这会儿恨不得手拉手藏进灶台。要是被曲断云发现身份,下一代武林正邪之争可以提前打响了。
曲断云没有勉强:“也好,待会儿我教人热些驱寒饭食,给他们单独送去。”
金岚一事本就蹊跷,两位太衡俊杰又共同出现,此事的怪异程度又要翻倍。可惜施仲雨化身锯嘴葫芦,曲断云又扯东扯西,绝口不提药材之事,时敬之只能暂且放弃打探。
太衡人老实,但不傻。太衡内部显然出了些不便与外人道的事。若是强问,只会浪费来之不易的人情。
“其实我派此次前来太衡,为的是两件事。”时敬之按准备好的台本开口,“我得了施姑娘放在见尘寺的拓片。只是见尘寺刚巧有些事,不便及时送达。我决定亲自送来。”
施仲雨没有深究,心不在焉道:“嗯,辛苦时掌门。”
“还有一事,我派最近打算北上,拜访一位宓山宗门人。只是北地广阔严寒,来去耗时太多,特此借箭马……”
吱啦一声响。
施仲雨顶开椅子,竟是站了起来。她一改之前的颓丧模样,双手按住桌子,目光灼灼:“宓山宗门人向来不愿见人,你们找得到?”
时敬之:“觉非大师认识一位,帮我们写了拜帖。”
施仲雨露出些许解脱的表情:“我——”
“师姐。”曲断云语带警告。
施仲雨毫不示弱:“怎么,这是送上门的缘分。只是借两匹箭马,算不得‘无端浪费人力物力’吧?这回我不会连累别人,我自己去。”
曲断云摇摇头,面露无奈:“时掌门还在这,此事过后再谈吧。”
“时掌门并非贪财忘义之人,值得信任,此事是我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