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言丶
“小钊哥。”刁乐语干巴巴地说:“你是什么牌子的祸国妖妃。”
盛钊:“……”
早知道不救你了!
盛钊实在不想跟她讨论这个话题,于是话锋一转,挂到了旁边看戏半天的胡欢身上。
“你怎么回来了?”盛钊问:“你和张简和好了?”
胡欢:“……”
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有。”胡欢叹了口气,说道:“他脾气是真的倔啊——明明也不讨厌我,也喜欢我的亲近,但就是隔着一层,总是不松口。我俩现在还停留在重新认识的层面上。”
“也好。”盛钊幸灾乐祸地说:“第一次认识得太草率了,这次仔细一点,省的再出岔子。”
一提起张简,胡欢耳朵都耷拉了。
胡欢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倔的人。张简明明对他也有意思,他每次使点小心机小手段想要博得张简注意力时,对方也会上钩,会暗地里心疼他,对他好。
可每次胡欢想要得寸进尺一点的时候,对方就会克制地缩回去,又重新回到“君子之交”的尺度上,让胡欢十分头疼。
他自己喜欢张简,这事儿胡欢早就确定了,甚至一天比一天确定。
狐族是多情的动物,他压根没觉得自己的心思有什么不对,开开心心就接受了。谁知张简反倒不上钩起来,如果胡欢不刻意去他面前弄出点动静,他就活像是个没七情六欲的雕塑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可以后总不能靠着卖惨和撒娇过日子吧,胡欢惆怅地想。
“那你现在回来干什么?”盛钊哪知道胡欢这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于是只猜测道:“太难追,放弃了?”
“没有!”胡欢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一杆子蹦起来,反驳道:“没有,我在努力呢。只是最近外面世道不太平,龙虎山出去不少人,我是陪张简出来办事儿的,正好回来取点东西——唔,他还在机场等我。”
盛钊敏锐地皱了皱眉,说道:“上次你不是还说,张简作为准天师要留守龙虎山么。”
“没办法,分不出人手了。”胡欢也叹了口气,说道:“临时来的消息,很着急,也很……严重。张成德抽不开身,只能张简去。”
“出什么事儿了?”盛钊担忧地问。
他现在对“不太平”几个字出奇的敏感,胡欢三言两句间就把他的心吊了起来,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内部消息——白帝城挖出了一块残破的石碑,上面刻着一种从来没人见过的文字。”胡欢说:“当地以为是什么新的考古发现,高兴坏了,请了一波考古队去现场勘探,结果去的那群人一夜之间全丢了,莫名消失,连影子都没留下一个。当地查了监控和各种痕迹情况,最后确定是原地失踪的。这事儿太玄乎了,最后就兜兜转转找到了龙虎山。”
盛钊听得直嘬牙花子,只觉得自己在听什么都市灵异怪谈。
“考古新发现,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新闻?”刁乐语插嘴道。
“现在还在内部开发阶段呢。”胡欢说:“还没开始动手,人就丢了,可不是要瞒着么。听说那里面还有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听说是挺重要的。”
盛钊想了想,问道:“跟那块碑有关系吗?”
“八成有吧。”胡欢说:“张简也这么觉得,所以要去现场看看。那块碑倒是没丢,还存在当地的库房。”
白帝城,盛钊在心里咂摸了一下这个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但是这地方离瞿塘峡也太近了,他控制不住不多想。
“在哪挖出来的?”盛钊问。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了。”胡欢摇摇头,遗憾地说:“具体的没细说,但是听说好像离白龙井不远,在白帝山后山——啊,对,就是那个传说里井里冒白气的那口井。”
胡欢说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但盛钊听明白了。
正因如此,他才越来越觉得,自己方才多心问的那一句并不是自己神经敏感。
白帝山,长江三峡的起点……就在瞿塘峡西口。
第128章 碑文
白帝山脚下一公里开外的小镇中已经拉起了警戒线,镇角的仓库房门大开,陆陆续续有穿着制服的人进进出出,拍照取证。
两间仓库一里一外,外间被改成了办公区,放着四五张办公桌和两个简易资料柜。资料柜的钥匙还挂在锁眼上,桌上也摊着好几本打开的笔记,桌角的茶只喝了一半,看的出来,原本屋里的人离开得很匆忙。
内间仓库内做了改造,已经收拾成了温湿度适宜的储藏间,一块残破的石碑立在屋中间,上面已经被蒙上了一层红布,看着有些怪异。
仓库外的警戒线旁,一个年轻男人正结束了盘问,向着警戒线边上走来,跟站在旁边的男人搭了句话。
“请问,您是冯队长吗?”年轻男人有些迟疑地说。
冯元庆把手里的烟头丢在地上,用脚尖碾了碾,头也没回,不耐烦地随口敷衍道:“去去去,不接受采访。”
“您误会了。”年轻男人欠了欠身,说道:“我是刘现年先生的学生,我老师失踪了,我是来看看情况的——我叫王齐。”
冯元庆讶异地回过头,才发现身后的年轻人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半框镜,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旧笔记,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书卷气,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
刘教授有个得意弟子,冯元庆也听说过,说是深得刘教授真传……只是没想到,是个这么年轻的男人。
毕竟在冯元庆印象里,研究历史的大拿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
“啊……是。”冯元庆有些局促地在身上擦了擦手,然后跟王奇交握一下,歉意道:“实在是这几天太忙了,事情多,不知道当地谁把这事儿发网上了,结果搞了一堆自媒体来报道。”
“白帝城是旅游热门,这也正常。”王齐轻声细语地说:“请问我老师他们有下落了吗。”
“还没有。”冯元庆叹了口气,说道:“从屋内痕迹来看,他们是匆忙离开的……或者也有可能没有走远。失踪前一天晚上,山里下了点小雨,可地上却没有任何车辆或脚印痕迹,研究队的公车也好好地停在原地,没有动过。”
“有可能是绑架吗?”王齐问。
“几乎可以排除这种可能。”冯元庆说:“他们人数太多了,绑架的话很难做得这么利索。”
说话间,有个和冯元庆差不多年岁的男人从屋里走出来,他拉高警戒线,弯腰从里面钻出来,合上手里的记录本,冲着冯元庆摇了摇头。
“还跟之前一样,没什么结果。”男人说:“……就像,他们是自己走出去的。”
冯元庆的咬肌绷紧了一瞬,骂了一句:“见了鬼了。”
“你也别太着急。”男人说道:“上头不是说找了龙虎山的高人来看么……约莫也就这几天能到。”
“不好意思。”王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恰时插嘴道:“我能进去看看吗?我是刘教授的学生,刚才已经跟冯队长说过了。”
那男人看了一眼冯元庆,见他没说不行,便笑了笑,说道:“也行,正好痕检已经做完,我们要撤出来了。那石碑和乱七八糟的研究手记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你进去看看,把有用的收起来吧——老冯,你陪着一块进去看看吧。”
王齐感激地冲着他俩各鞠一躬,紧了紧手里的旧笔记,脚步匆匆地往仓库里去了。
痕检之后,屋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没怎么动,王齐先是找到刘现年的桌子,将手里的笔记搁下,转而翻了翻他桌上的工作日志。
屋里的其他人陆续撤走,只剩下冯元庆从门口溜达进来,站在了王齐身边。
刘现年的研究手记很有个人风格,上面乱七八糟一堆符号,旁边标注着几个看不出来是什么的花纹图案,冯元庆看了两眼,只觉得脑袋疼。
王齐翻得飞快,他越看越面色凝重,几分钟后,他把翻完的研究手记往桌上一放,转头向内间走去了。
因为研究队的失踪太过离奇,搞得人心惶惶,流言也多。许多人都说那石碑可能是不祥之物,就因为那东西出现了,所以才把人勾走了。
说得多了,忌讳就也多,最后不得已只能用红布蒙上,彼此讨个心里安慰。
冯元庆跟进去的时候,王齐已经将碑上的布扯下去了,他从旁边架子上捞过一双白手套带上,微微弯下腰,凑近了那块石碑。
这块碑是从白帝山后山挖出来的,碑底破损严重,据比例猜测,现在这块应该只有原碑的三分之二。
碑上密密麻麻地刻着看不出名目的碑文,上面的字样与已知的主流历史文字都不一样。这些天来,碑上的泥沙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那些刻痕不知道在漫长的历史中被水土冲刷了多久,上面的碑文刻痕有些都糊在了一起,看着歪歪扭扭的,很难辨认。
王齐用手指轻触石碑,顺着上面的一处纹路摸了摸,发现那是一块残破的图腾纹样。
“怎么?”冯元庆说:“这块碑有什么问题吗?”
“这好像是……青阳氏的碑文。”王齐匆匆回过神,犹豫地说:“但是我不太能确定,不过既然出自白帝山,那应该差不离吧。”
“你能看懂上面的字儿?”冯元庆有些意外。
“不,不是。”王齐转过身,冲着冯元庆耐心解释道:“其实,外界不知道,这些年来,老师一直在研究一个课题,就是关于上古神话传说的。”
冯元庆:“……”
刘现年不是历史学教授吗?冯元庆费解地想,现在这种大拿都这么唯心主义吗?
“神话传说……”冯元庆委婉地说:“学历史的也信这个吗?”
“就是因为越学才越信。”王齐叹了口气,说道:“那些东西,说不存在,是因为现存的大多数神话都有误导性,且因为年代久远,人们口耳相传间难免会出现疏漏,传着传着就有了偏差。但是若因此否定那些事物的存在痕迹,反倒与历史研究相悖了。”
冯元庆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心说这群知识分子是真会掉书袋。
“正如沉香劈山救母这个传说,就带有很典型的流传偏差和二次创作痕迹。”王齐滔滔不绝地说:“事实上,若论源头,其实劈山救母的是杨戬,劈的也不是华山,而是一处叫桃山的地方,所以说——”
“可以了,那个,王先生。”冯元庆连忙打断他,说道:“你教授的研究跟石碑有关系吗?”
王齐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把话题扯远了,于是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让开一点,指着石碑给冯元庆看。
“我老师这些年来,一直在研究青阳氏一脉。严格来说,是在研究少昊一脉。”王齐说:“关于上古传说的相关记载古来有之,但具体出土实际器物,最早是在二十年前。当时挖出了一块壁画,记载了一部分相关信息。少昊一脉传说能驾驭凤凰,号令百鸟,因此以凤为图腾。”
王齐说着,将那块石碑边缘的一处图腾指给冯元庆看。
“就是这块,跟壁画中的图腾纹路很相似。”王齐说。
冯元庆还是不能理解,这跟刘现年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王齐见冯元庆兴致缺缺,便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于是又叹了口气,只能跳过许多铺垫,将自己的猜想直说了。
“我怀疑老师是自己走的。”王齐说:“他或许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
“你说什么?”冯元庆果然认真了点,他皱紧了眉头,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老师研究这条体系已经很多年了,包括对碑文上这种独特文字的翻译和解析等等。可这些年来收集的壁画也好,考古文字记载也罢,都没有很严谨的证据能佐证老师的研究。”王齐说:“甚至连一些竹简帛书之类的东西,记载的部分也少之又少——这也是这项课题一直没有对外公布的原因。”
“所以你的意思是,刘教授是因为找到了什么线索,所以一时上头,就去调查了?”冯元庆问。
“有这个可能。”王齐说:“在神话传说中,少昊又称白帝,发家在‘江水’。根据老师多年的研究,他一直怀疑,少昊原本的发家史就出自三峡附近。”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冯元庆一摆手,说道:“根据痕检情况来看,他们走得很着急,消失得也很离奇。他们没有动车,也没有采购,甚至连书本都不记得合上,明显没有任何出去采风勘探的端倪,哪怕是有了新的研究发现,也不会这么着急。”
“老师研究这种文字多年,虽然进度缓慢,但一些常出现的词我也能认得一些。”王齐说着,手指抚过身边的碑文,低声说:“碑文上记载的应该是少昊的生平,这里有一部分写了他是怎么分配百鸟的——比如布谷鸟掌管建筑,雄鹰掌管法律。”
冯元庆:“……”
这学糊涂了吧,冯元庆想,这种胡扯的记载也能信吗,古代人哪个不是夸夸其谈,恨不得把自己写成天上神仙下凡。就连起义的都知道往鱼肚子里塞纸条呢,可见玄学隐喻都是人搞出来的。
可王齐和失踪的刘现年显然不这么想,王齐最后摸了摸那块石碑,然后摘下了手套。
“很离谱,对吧。”王齐说:“但时移世易,谁也不能断言在成千上万年前的土地上,世界不是那样的。”
他看着冯元庆,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老师他一直怀疑,这片土地下真的有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