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言丶
第129章 神族
张简下了火车,又花了约莫半个小时,才赶到事发的仓库。
当地来调查的警员已经先他一步撤走了,只剩下冯元庆和王齐还在仓库里等着上面请来的“高人”。
说实话,当冯元庆见到这俩人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开玩笑的吧”。
毕竟张简人长得年轻,怎么看怎么都跟“高人俩字”对不上号。相比起来,倒是他身后的胡欢看着更神叨一点——但不管是哪一个,都实在太年轻了。
冯元庆早先得了上司的提点,不敢多怠慢,但心里也不免打鼓,眼神在俩人之间游移了片刻,试探道:“张……先生是哪位?”
张简还没说,胡欢先上前一步,笑眯眯地指了指他,说道:“他,他是,我是他的助理。”
冯元庆:“……”
他几乎是用挤的才从脸上东拼西凑出来一个塑料的待客笑容,几乎已经把张简看成了个江湖骗子。
张简见惯了这种人,也懒得为自己解释,自顾自地上前捞起警戒线钻进去,随口问道:“现场在这里?”
“对。”冯元庆说:“就是在这里失踪的,失踪已经有小半个月了。”
他打心眼里觉得张简是个没什么真本事的神棍,心眼里带着偏见,于是又匆匆补了一句:“里面是第一现场,最好不要破坏,您还是在外面看——”
冯元庆话还没说完,就见张简在仓库前的院子里走了一圈,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型的罗盘,随手拨动了一下上面的某个按钮。
那罗盘是特制的,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东南方的边角上凸起一块金属片,看起来很锋利。
张简的中指在那块金属片上一扫,指腹被划开一道浅浅的伤口。一滴血珠摇摇欲坠地落下来,正滴进了罗盘的凹槽里。
紧接着,那罗盘莫名其妙地发出一点微弱的荧光,大约过了两三秒,那上面的两根指针忽然疯了一样地转动起来,一前一后地指向了正位东方,和张简身后存放石碑的仓房。
与此同时……就在张简脚下,忽然莫名地出现了几排凌乱的脚印,看方向,正是罗盘长指针指向的方向。
冯元庆:“……”
在场的唯一一位唯物主义者顿时傻眼了。
“人还活着么?”张简随口问。
“不知道,可能要你自己算算看了。”胡欢委委屈屈地蹭到他身后一点,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咬耳朵似地小声说:“这里好奇怪,我什么也闻不到……就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样。”
张简微微皱了皱眉。
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根极细的红线,沾了沾他的血,然后将罗盘就地放在地面上,将红线缠上指针根部。
然后张简略微合上双眼,低低地念了两句什么,双手结了个印,往罗盘上轻轻一拍,吹了口气。
紧接着,那红线像是凭空有了生命一样,顺着那凌乱的脚印方向蜿蜒行去。只是那红线才“走”出了十几步远,就凭空往下一扎,没入了泥地里。
“是有。”张简低声说:“好像有结界之类的东西,但我的道行还不能确定。”
张简说着单膝跪下,将手掌按在了泥地上,闭着眼睛细细感受了一会儿。
“不行,看不见。”许久后,张简才摇摇头,说道:这里有种很奇怪的气息,很陌生……大约是很早年前的了,龙虎山和溯源镜的记载里都没有这个类型的。而且这附近还有妖,只是我也看不太清,只知道道行不低。”
冯元庆在线观看了一次“高人作法”,整个人被震得不轻,呆立原地,恨不得掐自己一把。
倒是王齐眼中忽然涌现出一股极大的狂热,一个箭步冲上去,很不见外地握住了张简的手。
“所以,您也觉得这片土地里有非人类的存在吗。”王齐问:“比如妖、鬼、神之类的。”
张简心说你这不是问的废话,我就是搞玄学的,我能不相信这些吗。
何况这倒霉孩子大约还不知道,自己身边就站了个活体狐狸精。
胡欢最近情路不顺,小心眼到极致,见状劈开了王齐的手,一把抱住张简的肩膀,耍赖似地把他俩人隔开,转过头对着王齐怒目而视。
“说话归说话,别动手动脚的。”胡欢说。
“好了别闹了。”张简无奈地拨开胡欢,说道:“我进去看看石碑。”
张简说着,没管争风吃醋的胡欢,也没管原地化成一尊雕像的冯元庆,自顾自地走进仓库,去查看那块石碑了。
龙虎山的藏书楼里放着许多不对外的古籍,对一些妖鬼神话之类的东西有着独特的知识体系。只是饶是如此,面前的石碑对张简来说也过于陌生了。
他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上面存留的一些力量。
那种力量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一族,但奇怪的没什么攻击性,张简伸手摸了摸那石碑,细细感受了一会儿,只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
如果非要形容……大约是独行在黄沙漫天的大漠中的感受差不多。
苍凉而又荒寂,举目四望间,似乎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人。
胡欢打发完王齐,又像个跟宠一样不离开张简三步之外。他晃晃悠悠走进来,绕着石碑转了一圈,忽然讶异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张简问:“你认识?”
“不认识。”胡欢诚实地说。
张简:“……”
“但是看得出来是什么。”胡欢补充了一句,语气中似乎有些犹豫:“好像是上古时期的东西。”
“你不认识,又怎么知道的?”张简说。
“妖有妖的常识啊。”胡欢笑眯眯地说:“有些东西,哪怕不认得,也会在看见的一瞬间反应过来什么。就像我最初见到大佬的时候,明明看不出他是什么来头,但脑子里就是知道要给他下跪。如果非要说的话,大约是刻在DNA里的操作吧。”
“不过这又不像是神的东西。”胡欢歪了歪脑袋,迟疑地说:“很温和……有人的味道。”
张简是相信胡欢的判断的,所以他几乎没多犹豫,就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
“可能刘现年他们是误触了石碑上遗留的上古力量,所以误打误撞进入了什么地方。”张简说:“那问题就有点难办了——你干什么?”
胡欢掏出手机,弯下腰对着那块石碑上上下下地拍了六七张高清照片,然后熟练地划开软件,将照片一股脑发了过去。
张简瞥了一眼,发现他是发给了某个人。
“小钊哥嘱咐我,说如果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奇特的东西,或者是先前那种类似的异动,叫我通知他一下。”胡欢晃了晃手机,说道:“我觉得这就够奇怪了。”
盛钊的回复来得很快,几乎是半分钟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打来了视频电话。
胡欢不见外地接了,还现巴巴凑到张简身边,把他一起纳入了摄像范围。
屏幕对面的盛钊穿着睡衣,看背景是在客厅里,画面中只有一个人,但胡欢眼尖,发觉在镜头右边的角落里露出了一块黑色的衣角,显然是刑应烛也在旁边。
“那就是这次挖出的石碑吗?”盛钊说:“应烛刚才说,那是上古种族留下来的东西,上面记载的是……”
盛钊打了个磕绊,自动自觉地把刑应烛那句“歌功颂德的流水账”换成了“某个族群内对祖先的事迹记载”。
张简对盛钊还是客气的,见他也在关注这件事,于是将自己方才的猜想一五一十都说了,末了问了一句:“你关注这个,是有什么需要么?”
盛钊下意识向屏幕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挠了挠头,说道:“是有一点私事,你刚说那边好像有大妖?”
“嗯。”张简点了点头,说道:“刘现年他们可能是误入了什么地方,我有心探查,但你也知道,最近世道不太平,各处的大妖封印都有松动的迹象,我不太敢妄动,怕惊扰了。”
盛钊也知道其中厉害,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捂住话筒,转过头冲着屏幕外说了两句什么。
只是屏幕外的人似乎没给他想要的回答,盛钊肉眼可见地蔫了一下,有点失落。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盛钊冲着张简问。
张简知道刑应烛就在旁边听着,于是沉吟了一会儿,直言道:“如果刑顾问能给点意见,想必我更好行事。”
他没说请也没说求,只是公事公办地叫刑应烛“顾问”,倒是把理占满了。
只是刑老板今天似乎兴致不太好,迟迟没说话,最后还是盛钊捂着话筒回头跟他说了两句什么,他才懒懒地哼了一声。
“你要问什么?”刑应烛说。
“那石碑的来历,还有白帝山的异状是怎么回事。”张简说:“胡欢和我自从来这里,敏锐度都下降了许多,能查探的东西都比平时少。”
“那是神族当年在人间的落脚处,神族当年繁衍生息,最后嫡系成神,旁支做人,少昊一族的旁系就在那附近发家的。”刑应烛漫不经心地说:“破船还有三千钉,虽说只是个遗址,但就你们两个小崽子,道行受限是正常的。”
“但神族早就湮灭了。”张简说:“既如此,这石碑上的力量是怎么流传千年的,到现在还没消散的。”
镜头外的刑应烛轻蔑地笑了一声。
“谁跟你说神族死绝了的。”刑应烛漫不经心说:“龙虎山是怎么教导你们的?没告诉你们这世间的最高之处是什么地方么?”
“众仙所居的……九重天?”张简说。
“错了。”刑应烛幽幽地说:“是天外之天。”
第130章 “应烛说要看看那块碑,一会儿出来跟你们说。”
天外天的界碑后,是一条蜿蜒向上的曲折小路。
掩映在山林间的青石路窄且下场,九转十八弯地没入山林中,行至半路时,可以路过一块一米见方的寒潭。
从寒潭再向前,不远处便豁然开朗。跟金碧辉煌的九重天不同,这个刑应烛口中的“至高之处”,看起来属实有些简朴。
青石路的尽头是片院子,面积不小,但大多数地方都栽上了草木,只剩下中间一块还空着,地上细细地铺了一层金沙。
时间在这个地方似乎没有任何意义,梨花和六月雪两种花期完全不同的花一起开得茂盛,后院的橘子树上沉甸甸地挂满了果,一只伯劳穿过树枝,从枝头上啄下了一枚果子。
而白黎正很没架子地坐在大殿前的台阶上,正在擦一杆乌黑的长枪。
几只或白或青的漂亮大鸟收敛尾羽围在她身边,看着跟围着幼儿园老师一样。
白黎擦得很仔细,她唇角含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手中拿着块软布,一点点地擦去了枪杆上厚厚的土壳。
阿菁的脑袋搭在她伸出的脚腕上,眼巴巴地看了她一会儿,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真的要还他呀。”阿菁摇头晃脑地说:“这样一来,平白多出了多少工作量。”
“一言九鼎。”白黎说:“而且应烛那个脾气,反悔的话他岂不是要把天都捅穿了。”
她漫不经心地擦着枪,嘴上说着一套,可脸上一派轻松,好像一点不觉得“天被捅穿”这件事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那也可以再等等嘛。”阿菁嘟囔了一句,小声说道:“能多用一天是一天——”
白黎笑了笑,这次没再回答。
她将长枪上沾染的泥渍一点点擦净,然后又换了块崭新的软布,一点一点地将枪头上的锈迹抹掉。
“他去了?”过了一会儿,白黎才开口问道。
“已经动身了。”阿菁说。
去往山城的飞机上,盛钊替刑应烛婉拒了空姐送上的餐食,只要了一杯可乐。
刑老板这几天兴致不大好,脾气也很一般,往往说三句话才会回一句,盛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天炎热,于是也不怎么敢放别人去惹他。
等到空姐走远了一点,盛钊才往里挪了挪,小心翼翼地揪下刑应烛盖在身上的毛毯,端详了他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