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意 第29章

作者:顾言丶 标签: 玄幻灵异

  “第一,别太自大了。人族是住在这片土地上,但这地方可不归你们所有,在你们出现之前,你口中的‘他们’才是名正言顺住在这的。”刑应烛有意在“你们”俩字上面咬了个重音,似笑非笑地说:“第二,从规矩上来说,‘我们’是不能对你们怎么样。但如果有的就爱遭雷劈,我也管不着,明白吗。”

  盛钊被他吓住了,下意识随着他的问话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第三。”刑应烛打量了他一圈,说道:“既然你怕我,那就走吧。正好商都也需要有人看着,你就不用跟着我了,”

  刑应烛看起来并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只是例行通知。

  盛钊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刑应烛已经转过了身,居然还真的大步流星地走了!

  刑应烛一走,盛钊那种被危险生物盯上的感觉瞬间消退了许多,他木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刑应烛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猛然发现一个问题。

  ——刑应烛生气了。

  这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刑老板这次显然是认真的,所以连嫌弃都懒得嫌弃,而是直接把他从身边划开了界限。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初盛钊只是旁观了一下刑应烛对张简的冷漠态度就觉得浑身别扭,更别提现在自己也被他划出去了。

  怎么回事,盛钊茫然地想,他问什么了,怎么就生气了。

  他之前再蠢的问题也问过,刑应烛虽然每次都嫌弃他,但也从来没有生气过,今天怎么这么喜怒无常的。

  他只是愣了一会儿,刑应烛的身影就已经走出了老远,隐隐有淹没在人群中的势头。

  盛钊的心下意识急促地跳了起来,整个人几乎没多犹豫,就干脆地摒弃了“回去看家”的选项,奔着刑应烛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其实盛钊自己也不明白,跟着刑应烛到处跑的危险性显然比回商都大得多,甚至于就连刑老板本人也是个不定时爆炸的可燃物,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毕业生,怎么看怎么都是就坡下驴打道回府的安全性更高一点。

  可盛钊就是莫名觉得,只要想一想“分道扬镳”,他就非常不能接受。

  他俩人所在的这条街不算闹市区,但街上行人也不少,刑应烛虽然身高腿长走得快,但到底还是普通人速度,盛钊连追带跑,还终于把他追上了。

  “老板,我错了我错了。”盛钊呼哧带喘地拦住他,喘着粗气说:“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下次不说了。”

  刑应烛对他视而不见,抬脚就走。

  盛钊心里叫苦不迭,心说刑应烛这脾气也是够受的,歹一顿好一顿,谁知道他心里琢磨什么呢。

  他原地喘了两口气,正想再接再厉地追他,却骤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刑应烛好像不是因为他问问题生气的,盛钊想。

  电光火石间,盛钊回忆了一下刑应烛刚才那个阴阳怪气的语气原话,心里咯噔一声。

  “坏了。”盛钊喃喃自语道。

  确实是他说错话了。

  不是刑应烛生了气要跟他划清界限,而是他自己潜意识里就把刑应烛跟他分成了“你们”“我们”。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是他自己心里先有了偏见,刑应烛只是敏锐地将这偏见提炼出来罢了。

  思及此,盛钊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

  刑老板又没跟那些生物一起闹妖,他遵纪守法,吃外卖都知道要给钱,却被盛钊一句话简单粗暴地划成了“你们”——别说是刑应烛这么小心眼的人,换了盛钊自己,八成也要委屈。

  何况他自己问的是什么混账话,刑老板要是真当他是个不够塞牙缝的小蝼蚁,何必先是在申城救了他的命,后来又去哪都带着他,请客吃饭不说,见个老相识还要给他做做面子。

  刑老板拿他当自己人,他拿对方当妖怪,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盛钊不由得嘬了嘬牙花子,觉得自己的良心有点疼。

  “老板——”

  盛钊痛定思痛,三省吾身,在短短的三十秒内改过自新,像个拦路抢劫的绿林大盗,一把张开双臂,追上去拦在了刑应烛面前。

  “我说错话了,对不起你别伤心!”盛钊诚恳地说:“我真知道错了,我给你道歉。”

  刑应烛皱了皱眉,没想理他。

  “让开。”刑应烛说。

  “我不让!”盛钊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登时挺胸抬头,中气十足且蛮不讲理地说:“我不管!你既然没飞走也没消失,还被我追到了,肯定是等着我来哄你呢!”

  刑应烛:“……”

第38章 恐惧和兴奋仅有一线之隔

  刑应烛差点被他气笑了。

  这满大街都是人,他能往哪飞,当着别人的面上天吗。

  他心里憋着火,心气儿也不顺,现在干脆不想理盛钊,只想着绕过他赶紧走。

  可惜盛钊不知道从哪借来的胆子,也不怕他了,也不在乎上司下属之分了,死皮赖脸地挡在他面前一步步往后退,大有他不说原谅就不让开的架势。

  这么大会儿功夫,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旁边的行人,不远处两个年轻的小姑娘已经掏出了手机,一边悄咪咪拍着他俩,一边小声地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兴奋得跟俩小麻雀似的。

  刑应烛耳朵尖,俨然听见了两句什么“天啊当街哄老婆好甜”“可是我猜那个漂亮的是攻嘤嘤嘤”的虎狼之词。

  刑应烛:“……”

  放屁,刑应烛心情恶劣地想:我哪里像是别人老婆。

  刑老板懒得跟面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废话,可又绕不开他,心里那股火越烧越厉害。

  盛钊道歉道得口干舌燥,可刑老板宛若铁石心肠,看起来一点没消气。

  “要么这样,你生气了可以扣我工资。”盛钊这句话说得极为肉痛,显然是做出了天大的让步:“扣……五百?”

  刑应烛觉得盛钊有点不可理喻。

  害怕的是他,嫌弃的是他,现在又跑来做小伏低,拿着这些蝇头小利出来讲条件,搞得反倒像是他欺负他一样。

  刑应烛无意再跟他玩儿什么欲拒还迎的小把戏,干脆皱着眉站定了脚。

  “你走不走。”刑应烛阴恻恻地问。

  盛钊一挺胸,拨浪鼓似地摇了摇头。

  开玩笑,他现在要是走了,刑老板八成以后都不能正眼看他了。

  盛钊心里打定了主意,心说实在不行他就当街耍无赖,抱住他大腿不让走。反正刑老板是个要脸的人,只要他不想上社会八卦头条,那就得带着他一路。

  至于之后会不会惹得他更不高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盛钊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觉得自己机智又冷静,却不想刑应烛忽然眯了眯眼睛,缓慢地低下头,看向了他的眼睛。

  紧接着,刑应烛那双乌黑色瞳仁忽然开始收缩,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白,几乎是在瞬间,他原本漂亮精致的眼睛就变成了冷血动物标志性的竖瞳。他的瞳仁抿成一条线,死死地盯住了盛钊。

  盛钊骤然愣住了。

  一双蛇瞳出现在人脸上显然是个渗人的场面,可电光火石之间,盛钊第一个闪过的念头竟然不是害怕。

  刑应烛的本意是吓唬吓唬盛钊,让他知难而退。

  可谁知盛钊这人脑回路有点问题,他非但没觉得害怕,还猛然想起了当时在申城地下河时,第一次见到刑应烛原身时的场面。

  漂亮而矫健的大蛇鳞片像玉一样泛着流光,眸子又冰又冷,尖利的牙齿狠狠没入蛟龙喉咙脆弱的嫩肉中,比那狰狞的凶兽还要放肆几分。

  那场面真是太……漂亮了。

  盛钊不明白自己的审美出现了什么问题,但他就是莫名觉得,那晚在鄱阳湖的水面上,刑应烛身上挂着水珠和月光,居高临下地跟那条蛟龙互搏时,简直漂亮得一塌糊涂。

  这几天盛钊天天跟着刑应烛一起东跑西颠时还没觉得怎么样,可现在看着他这双眼睛,却如同摸了电门,整个人浑身一凌,骤然兴奋了起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盛钊才突然发现,原来他那段记忆中的本能反应并不是规避危险,而是欣赏。

  ——完了,盛钊木愣愣地想:我天天吐槽我老板Gay里Gay气,怎么现在好像我比他还先Gay了。

  刑应烛见他看呆了,以为他是吓傻了,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转身绕开了盛钊,想直接离开。

  盛钊见他要走,脑子还没重启,身体先是下意识迈开步子,蹬蹬蹬倒车似的后退几步,想要去拦刑应烛。

  盛钊正想说话,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且刺耳的喇叭声。还不等他反应,刑应烛先眼疾手快地扯住他往回一拽,好悬避过一场惨案。

  而盛钊稀里糊涂,只觉得领口一紧,脚下打了个拌,顺着力道一脑袋扎在了刑应烛胸口。

  这一串流程结束后,盛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刚才压根没看路,人已经跟着刑应烛退到了路口。一辆SUV飞速地从他身边擦过,差点跟他来了个亲密接触。

  SUV司机的国骂飘散在空中,盛钊刚刚死里逃生,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恨不得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怎么?”刑应烛没好气地说:“你是碰瓷他?还是碰瓷我?”

  盛钊呆呆地看着他,没顾得上说话。

  刑老板的眼睛还没完全恢复正常,眼白处泛着淡淡的粉红色,乍一看,像是蒙上了层雾蒙蒙的膜。

  “怕?”刑应烛冷笑一声,说道:“怕就赶紧走,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从我视线里消失。”

  盛钊的耳朵终于捕捉到了关键词,他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不不不是——”盛钊说:“不怕。”

  真新鲜啊,刑应烛心说:你说这话自己相信吗。

  在他看来,面前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幼崽显然言行不一,口是心非,一边说着不害怕,一边磕巴得话都不会说。

  但盛钊这种执着也着实出乎了刑应烛的意料,于是刑老板暂且打消了拔腿就走的念头,不耐烦地往人行道上退了一步,把盛钊也拽回来站稳了。

  “不怕?”刑应烛哼了一声,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那你结巴什么?”

  “老板,我觉得我可能……”盛钊干巴巴地说:“可能是对你出吊桥效应了。”

  这个名词触及了刑应烛的知识盲区,刑老板拧紧了眉,狐疑地看着他。

  然而盛钊只丢出这么一句来就没了下文,看着也没有想解释的样子。

  刑老板何等要面子一个人,当然不可能问出“这是什么意思”的蠢话,于是只能硬端出一副八风不动的表情,强自装深沉。

  盛钊说这句话的时候没过脑子,说完了也有点后悔。

  ——这话说的太有歧义了,盛钊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跟刑应烛示爱呢。

  好在刑老板看起来没有被冒犯的感觉,盛钊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两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还行,盛钊想,好在这老板也不咋直。

  否则就凭他入职第一天调戏老板,现在又当街示爱,刑应烛不开了他都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然而刑老板依旧是沉默,盛钊心里打鼓,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思来想去,盛钊决定把自己的道歉流程走完。

  “对不起,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盛钊硬着头皮说:“这就是个指代……嗯……跟我说我们的时候等于你和我是一样的,你不要多心。而且你看,你这么好看,我看懵了也很正常,老板你大人有大量,别瞎想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