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混元三喜
银绒也被搞得有些紧张,没正面回答:“你不是早就问过这个问题。”
城阳牧秋也没逼问,只“嗯”了一声,又道:“若你我之间,有血海深仇呢?你……还会同我,这样吗?”
银绒:“……”
城阳牧秋:“三百年前,我几乎灭了整个妖族,后来逢妖必诛,造下累累杀孽,本以为我城阳衡一生横行,其实……”
他轻声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银绒却忽然剧烈挣开他的怀抱,按住城阳牧秋,凶巴巴地说:“你再说一遍?”
城阳牧秋不敢与他对视,别过视线,缓缓闭上眼睛。
他心里苦笑:果然,得知这种可能性,他会恨我的。
城阳牧秋一点也不想挣扎,为了复仇,他行尸走肉地活了大半辈子,表面上万人敬仰,实则清冷孤寂……直到遇上银绒。
让他看破七情,重新“活”过来的人,竟然是……
多么讽刺,但这也够了。
如果那个人是银绒的话,摧毁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只要银绒再离开他一次,他心底里那些热情的、贪恋的、龌龊的、美好的、嫉妒的……种种情绪,必定井喷而出,将蛰伏已久的心魔唤醒,轻而易举就能吞噬他。
城阳牧秋觉得,自己若死在银绒手里,倒也是个好归宿。
“啪!”
银绒有声地拍了青年的脸颊,更凶了:“什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报应?”
城阳牧秋脸上热辣辣的,惊愕地看向银绒,这世上胆敢有人扇他的耳光……不,他惊愕的是,银绒是什么意思?
银绒怒气冲冲地瞪着他:“虽说你是修真界第一战神,但,本妖是修真界第一美人!第一花魁!说书先生和话本子里都说,英雄配美人!”
银绒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超大声地说:“老子哪里配不上你了?凭什么说我是你的报应?”
他一边超大声地痛斥,一边红了眼眶:“你是不是又想丢下我?我就知道!刚才那样凶狠,那样深,好像想来一次够本,再也不打算见我了似的……”
“城阳衡你个王八蛋,失忆我还能原谅你,但你如果好好的,却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恩怨,就跟老子分道扬镳,那、那咱们就一刀两断!本妖天下第一俊美,若出了你太微境的门,你不怕我……”
“!”城阳牧秋惊愕地望着他,忽然重新抱住他。
“银绒,你……”
抱得太紧,银绒感觉自己手脚都被勒得有些发麻,挣扎之间,愈发感到某一处过分使用的地方滚烫刺痛,连带着身体也在发烫,两人肉贴着肉,紧紧挨在一处,本就热情未退,很容易再擦枪走火。
当城阳牧秋再次欺身而上的时候,银绒并没有用行动拒绝,只是嘴硬:“出了你太微境的门,想跟本妖睡觉的修士,能从雪窟谷排到鹿吴山!”
“本妖就在……唔……”
银绒觉得自己像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狐狸肉,再次被拆吃入腹的时候,忽然变了调,等缓过来,又不甘示弱地继续把话说完:“本妖就在太微山下,靖水酒肆旁,开一家,开一家——”
“小倌馆,自己做老板!你不稀罕我,我便在你眼皮子底下找人采补。”
很快,银绒除了嘴硬,哪里都软了,不多时就舒爽得化出了完整的半妖形态,头顶狐耳动了动,毛绒蓬松的大尾巴也违背了主人的意志,亲亲热热地缠上了城阳牧秋结实有力的腿。
城阳牧秋闷声道:“对不起。”
“?”
城阳牧秋一边吻银绒毛绒绒的狐耳,一边说:“对不起。”
“不是我想离开你,而是,怕你知道真相之后,离开我。”
“………”
像是有人按了暂停键,空气沉默而粘稠。
片刻后,银绒搂住城阳牧秋的脖子,幽幽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呢?”
城阳牧秋:“!”
银绒:“若我说,我早就有了猜测呢?我的储物铃铛——十方刹说那玩意是什么束灵环,所以教给我解除它的办法。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你。”
“我从小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我师父是个赌鬼,赌赢了带我吃烧鸡,赌输了我们爷俩一起饿肚子,他吃土,我啃他的树叶子……师父从小就跟我说,不怕穷,就怕没命享福,他见过太多吃香喝辣,却不得善终的灵宠,从小就对我耳提面命,说,没了什么也不能没了自由……我自然对他老人家的教诲奉为圭臬。”
“他连卖身也是挂牌,若不是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他早就继续浪迹天涯……我是说,我宁可过得苦一些,也不愿意做别人的灵宠,像狗一样,听人呼来喝去,最后为了主人不太重要的命令,稀里糊涂地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我不敢把全副身家都托付给别人,想着,万一,万一能解开那劳什子呢,那次我偷偷做到了,然后做了个噩梦,在梦里,我就是妖王相魅,我一声令下,生杀予夺,横尸遍野,好不威风。”
“可是,”银绒抬头,直直看进城阳牧秋的眼睛里,“再威风也没意思,我不想做妖王,因为他是你的仇人。”
城阳牧秋:“……”
银绒:“只是一个梦而已,可能是十方刹的圈套,可能是某种说不清楚的机缘,当然也可能……但我不想弄明白。”
“都说‘难得糊涂’,”银绒说,“连我自己都想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又何必一定要戳穿呢?”
城阳牧秋张了张嘴:“可是……”
银绒打断他:“我不想跟妖王有关系,我不过是只修为平平、资质也平平的小媚妖,什么‘寒酥缠’,我可以一辈子不用,我就是只自私自利的、没出息的狐,才不想为了那些根本不认得的、一见面就想要我命的所谓同族们复仇,我只想要你,牧秋哥哥。”
此时,两人仍旧保持着“相联”的状态,这些题外话,非但没有浇灭城阳牧秋的热情,反而成了助燃剂。
银绒这盘狐狸肉,再次送进城阳老祖嘴里,等他不知道第几回被从里到外尝了遍之后,城阳牧秋才终于缓解了些情绪似的,停止了攻城略地,稍稍放开少年。
银绒这一次真的被折腾散架子了,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因为之前叫得太厉害,嗓音有点哑:“你想谋杀亲夫啊。”
城阳牧秋才终于说:“不谋杀。”
银绒看他一眼,因为刚才那场酣战,少年连眼角都是红的,雾蒙蒙水汪汪,很好欺负的样子,分外惹人怜惜。
城阳牧秋看着少年红晕未退的脸,想到方才叫人脸红耳热的细节,又想到银绒泼辣嚣张的表白,心里就软得不像话。
“不谋杀亲夫,”城阳牧秋说,“我们一生一世,长命无绝衰。”
银绒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应:“嗯。好。”
城阳牧秋拥住银绒,没再折腾他去洗澡,而是破天荒地使用洗涤术,将自家小狐狸精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
洗好之后,银绒舒服了不少,但腰还是酸疼得厉害,保持着趴着的姿势,歪了脑袋:“原来你会洗涤术,城阳横,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他叫他“牧秋哥哥”的时候,城阳牧秋心中欢喜,没想到,他胆大包天地直呼大名的时候,城阳牧秋竟然也很受用。
给他一种两人亲密无间,可以无话不说的感觉。
城阳牧秋大手揉一把银绒的狐耳:“是瞒了你很多事。”
银绒:“???”
您可真会说话啊?!!
难怪打了五百多年光棍,谁会喜欢这种讨人厌的玩意啊?
银绒瞪着城阳牧秋的背影,又自问自答:“我呗。”
城阳牧秋御剑离开蘅皋居,心里也在想:瞒了你很多事,而且还要继续瞒着。希望这一件,可以瞒你一辈子。
因为那是你不想知道的答案,既然你也不想弄清楚……你为了我,不想弄清楚人族、妖族、无量宗、太微境、鹿吴山的恩怨情仇,那么,便杀了提出这些问题的人。
没有提问,自然也不用回答。
城阳牧秋回到诛妖堂,预备亲自结果了那个七八岁的幼童,却在幼童化出原形——一只苍蝇之后,若有所思地停了手。
第九十二章
齐霜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那只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妖形。
齐霜丝毫不意外,见怪不怪地向自家师尊请示:“师尊,接下来如何处置?”
城阳牧秋这时候已经把要问的问题都弄清楚了,淡淡道:“关起来,别叫他死了。”
齐霜:“是。”
城阳牧秋:“它若是跑了,或是死了,你便提头来见。”
自家师尊最近很少说这般重的话,齐霜心知此妖的重要,忙郑重应:“是,弟子亲自安排。”
说罢又忍不住问:“师尊,此妖是有什么特殊来历吗?”
城阳牧秋冷冷道:“不过是只普通的小妖,但堂堂太微境,被妖族如入无人之地,还不够丢人?”
齐霜蔫了,讷讷道:“师尊,这只妖妖气甚弱,原形也小,定然是从薄弱之处混进来的……”
形容哪一处密不透风,都喜欢用‘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可见苍蝇、小虫等物,是最容易的漏网之鱼。
再说,这种不起眼的小东西,即便混了进来,也进不去绝密之处,想必是没什么大碍的。
但这种话,齐霜万万不敢对城阳牧秋说,说了就是找骂。
于是,他嘿嘿一笑,奉承道:“师尊,还是您算无遗策,提出了改良阵法的办法,您是怎么想到的?”
各门各派用的护山大阵都差不多,乃是祖宗留下的传统制式,可抵御明目张胆的入侵者,却一直没人发现这样细微的漏洞。
城阳牧秋终于缓了神情,幽幽道:“是你师娘告诉我的。”
齐霜被口水呛到:“师,咳咳咳,师娘啊。”
他很快反应过来“师娘”是何方神圣——除了那只狐狸精,阿不,胡公子,还能是谁呢——乖觉地跟着叫:“师娘真是深不可测!”
想到银绒,城阳牧秋眼底又滑过一抹温柔的复杂之色,先是叹了口气,而后又道:“他不是深不可测,只是爱我。”
银绒将十方刹的话套出来,转眼就告诉了他,这等情义,他怎么会愿意割舍?
齐霜则感到被猝不及防地喂了狗粮,有点消化不良地说:“师娘当然爱您,你们是道侣嘛。”
城阳牧秋:“嗯,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齐霜也没想到自家断情绝爱的师尊,找到道侣,居然会这般甜蜜,还愿意同他谈这种私事——要知道,师尊从前除了督促练功,从不多与他们废话——齐霜有点受宠若惊:“是是是!”
师尊这是和他敞开心扉了吗?
然后就听城阳牧秋问:“你有过心仪之人吗?”
齐霜:“啊?呃,没……”
城阳牧秋嫌弃道:“去办事吧。”
齐霜委屈:“……是。”
明明是师尊自己从前对他们耳提面命,谈情说爱有碍大道,所有弟子不得分心,现在倒好,嫌弃他没谈过的也是他。
但这话他也不敢说,只能臊眉耷眼地恭送自家师尊。
远处,一个不知哪门哪派的年轻弟子,远远望见这一幕,好奇地问一位穿无量宗校服的修士:“师兄,看穿着,那人好像是太微境的长老吧?那位师兄是什么人啊,连太微境的长老都对他毕恭毕敬?他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