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骨
“不。”戴竹回答,他的眉头紧锁,注视着被白光照耀着的戒指,“别动戒指。”
罗伊伸出的手停下,转身疑惑地看向戴竹。
“很不幸地告诉你们,加文的确是只老狐狸,他在戒指上做了些手脚。”戴竹说,“他与戒指建立了联系,虽然不能完全拥有它,却也获得了一部分使用权。同时,戒指中存储血液的所有者一旦靠近,加文也会有所感应。”
塞缪斯看向戴竹:“我记得安德烈说过你离群很久了。”
“但总归还是其中的一员。”戴竹笑了笑,“况且维乔莱尔是个让人难以拒绝的领导者。”
罗伊说:“所以现在加文知道你来了。”
“现在走。”塞缪斯拽起戴竹的手,然而血族的力量要比人类大得多,戴竹的体型比塞缪斯要纤细一些,在拖拽下却纹丝不动。
“别小看血族的速度嘛。现在要逃可有点晚了。”戴竹说,“还记得我们的选择吗?一,在加文不知情的情况下转移戒指。二,让他把戒指留下来。很显然,我们只有后者可以选择了。”
罗伊向后退回到戴竹身边问:“你有什么计划。”
“首先,要将于此事无关的人员送离。”戴竹拿出一卷卷轴,看向塞缪斯,“这是很久以前我从一位巫师那里收来的,地址应该是安德烈的古堡附近。不过时间久了,定位或许有些不准。祝你好运,塞缪斯男爵。”
塞缪斯看着递过来的卷轴,指了指自己:“我?”
戴竹点点头:“去找安德烈和维乔莱尔,告诉他们戒指中留存的血脉少了许多,加文很可能已经在制造完整的血族了。”
“那你们怎么办?”塞缪斯问。
“你问题好多,塞缪斯。”戴竹拉过塞缪斯的手,在他拇指肚上划了一道,摁在卷轴中心。
白光乍现,塞缪斯被晃瞎了眼睛,模模糊糊就看到了戴竹朝他挥手,并十分贴心地附上了一句:“旅途愉快,男爵。”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罗伊看着塞缪斯离开,问道。
“为加文编一个故事。”戴竹说,“让他把戒指留在这里。”
“加文如此谨慎,怎么可能不把戒指带在身边?”
“因为他即将面对的是危险狡诈的血族,而他后方站着的是虔诚忠实的信徒。”戴竹回答。
“你是指我吗?”
“不然你要如何解释你和一只吸血鬼在贮藏室里观赏教会珍藏的圣器呢?”戴竹说,“我挟持了你,通过读心控制你,从而进入贮藏室偷取戒指。我会为你编造一段我们成为朋友的回忆,来证明是我诱使你带领我盗取戒指。”
“这能瞒过加文吗?”
“我在这方面是专家。加文虽然活得久,但他的精力都用在那些不适用的长生不老术上了。”戴竹嘲讽地笑笑,“至于你要做的,就是控制自己的情绪。”
罗伊有些疑惑:“什么情绪?”
“任何类似厌恶,疑虑,愤慨的负面情绪。你要做一个虔诚的信徒,盲目到让他放心。”戴竹说,“我认为这对你很简单,就像以前一样,将加文看做你的神。”
罗伊皱了皱眉头,随后点点头:“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
“在这之后你要找机会将戒指带出,侍卫队的卡尔会帮助你。”
罗伊点头示意了解,随后皱起眉问:“那你怎么办?”
“好问题。”戴竹抿了抿唇说,“我现在后悔没在上一个雨夜坐在窗前用羽毛笔写遗书了。”
“戴竹……”
罗伊话未说完后脑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有信仰的灵魂总是更坚韧。罗伊在朦胧之中感受到有些东西在脑中凭空出现,为他捏造一段从未真实发生的记忆。
戴竹深谙此道,半真半假的信息掺在一起,歌剧一般丰满。
罗伊想起了被通缉的前血猎会长海蒂,那个一身黑衣,狠厉但又阴郁的女人。罗伊知道他在丈夫死后抵抗悲伤,接手血猎,并以惊人的决断能力受到血族的重视。
海蒂在军演后再未出现。
军演是失控的始端,以荒唐开始,以荒唐结束。血族士兵被安德烈铲除之后,会场剩下的只有惊恐和慌乱。
罗伊清楚地记得那几天里他往返与贵族与教会之间,为被咬伤的贵族们做净化,祈祷。枯燥而乏味,甚至他要更细致地体会上层人士的傲慢与自私。
有的人会用珠宝贿赂他以铲除对手,还有的人送来金子打造的十字架想要获得优先被净化的资格。
罗伊记得自己每次夜晚从那些华丽的大门出来时,都要默默在胸口画一个十字,然后走过漆黑的街道回到教会。
然而在记忆里,寂静的街道多出了轻微的裙摆摩擦声。
罗伊站在街口,看到了那个带着黑色礼帽,穿着黑色丧服的女人。
女人取下帽子,露出宽大帽檐下苍白憔悴的面颊。
那不是海蒂,而是在军演上被血猎猎人抓捕的吸血鬼戴竹。
“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司铎大人。”戴竹说。
憔悴冷艳的海蒂在这句话落下的同时消失,变作了穿着普通男式礼服,面相柔和,神情有些狡黠的异族人。
随之改变的还有罗伊的记忆,他突然想起,这是他在主城最好的挚友。他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不仅如此,戴竹在与他交谈之中甚至找到了自己的信仰,同他进出教堂进行礼拜。
相关的画面要么空缺要么模糊,但这个印象就牢牢刻在脑海里。
罗伊知道这就是戴竹为加文编织的故事。
画面转至维森诺尔的雨季,戴竹在大雨中敲开了他的门,告诉他他丢失了情人的礼物,是一枚小小的戒指。
戴竹慌乱又哀伤,不断念叨着戒指的外形,感叹爱人对他有多重要。罗伊一面安慰,一面猛地记起,教会之中不就有这么一枚戒指?
出现的时间与戴竹所描绘的丢失时间一致,外形也十分相像。
罗伊想不起来这枚戒指为什么出现在教会里,他只想提朋友寻回重要的信物。
“我想我知道你的戒指在哪里。”罗伊听到自己说。
那股在脑海里不断描画创造的力量越来越淡薄,于是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清醒。
贮藏室耀眼的白光洒下,刺痛他的眼睛。雨夜与戴竹的脸逐渐模糊,最终褪去。周遭是熟悉的置物架。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味道太过浓郁,即使罗伊没有血族那样敏锐的嗅觉,也能分辩出味道的来源。
“你吃了……多少……”
罗伊听到置物架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温和里带着轻佻,是戴竹嗓音的特性。
“一些劣质品。远不如你这样血脉纯正的吸血鬼来得可口。”加文的声音要洪亮许多,带着喜悦和挑衅,像逮到肥美野兔的狼。
罗伊压下开始紧张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心跳不那么快。他偏移脑袋,透过置物架的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加文身着教皇的礼服,却不再老态龙钟。他没有裸露的獠牙也没有尖锐的指尖,脸色红润健康。
那些浓厚的血腥气从加文的双手而来,血浆粘稠地挂在上面,缓慢滴落在地面。
人类略微尖锐的犬齿卡在戴竹脖颈之间,贪婪的啃食,他的食物并不只是血液,还有皮肉。
罗伊闭了闭眼睛,喉咙吞咽的声音惊扰了加文。
贮藏室的吊灯骤然熄灭,只有几支蜡烛提供微弱的光。
野蛮粗暴的行径和肆意流淌的血液随着熄灭的吊灯而消失,仿佛一场幻觉。
戴竹那一击打得一点也不轻,罗伊后脑一直传来钝痛,思维混乱,意识不轻。
当光明再此来临时,罗伊看到了一脸焦急看着他的教皇。
“罗伊?罗伊!”
罗伊猛地惊醒,惊恐地看着加文,随后探出脑袋急切地寻找戴竹。
然而贮藏室干净整洁,若有若无的安神香安抚着心灵,没有意气风发的教皇,没有滴血的双手,也没有被咬断脖颈,嘲讽地盯着加文的戴竹。
“你被闯入的吸血鬼攻击了。”加文扶起罗伊,拍着他冰凉的双手,“不要害怕,神会庇护他的信徒。”
“戴竹……”罗伊喃喃地念着。
“那是闯进教会的血族。”加文说,“他迷惑了你,血族最擅长在记忆上动手脚。无论你看到了什么,孩子,那都是幻想。”
“我赶来时他已经盗取了戒指,并想要吸取你的血液。”加文看了看一边被取下的圣器,“不用担心,我已经将他杀死了。什么事都没有,你在神的国度。”
罗伊抬起头,看了看加文,眼中仍是一片迷茫。
“愿意和我谈谈你都看到了什么吗?”加文说。
罗伊点点头,将这个漫长的梦告诉加文。
在他谈及醒后听到的谈话以及场景时,加文安抚着他的肩,耐心地说:“你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神不允许他的孩子手上无辜沾染血液。我看起来像你看到的那样吗?”
罗伊打量加文,教皇礼袍洁净整齐,散发着淡淡的木头香气,他的神情平和慈祥,与记忆中的那个怪物完全不一样。
“我分清了,教皇大人。。”罗伊揉揉额角,眼睛明亮起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戒指没被血族拿走。在他向我索要戒指时,我察觉了一丝不对,如果没有您赶来,一切就不可挽回了。”
罗伊显得十分愧疚。身为司铎,却被血族迷惑,险些弄丢圣器,听起来实在不像话。
加文拿起戒指,细细观察了罗伊几秒,随后把戒指放回置物台:“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孩子。这枚戒指十分珍贵,也许我不应该将它贸然带上战场。”
“教皇?”
“出征的队伍是深入狼群的羊,孤注一掷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你能保护好戒指的,对吗?”
罗伊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血族入侵教会的事情被教皇压了下来,除了罗伊与教皇本人,没人知道这晚发生了什么。
夜晚,罗伊站起身前往盥洗室。
不再将教皇奉为神的使者以后,他的直觉与感官敏锐了许多。对教皇的忠诚不仅来源于他对神的爱戴,还来源于其他更邪恶的巫术。
体会过戴竹的改造记忆之后,罗伊开始能够分辩其他力量的入侵。在此之前,他的决心,他的感受,甚至于感情都可能被篡改或者被引导。
有时突如其来的想法和固执的信任并不是神的安排,而是恶人的计谋。
罗伊注视着镜子,解开衣带。宽大衣袍滑落在地上。
他的身上留有一些磕碰造成的红痕。但肩颈与锁骨之间却什么也没有。
罗伊并未因此而放松,他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处皮肤,最终在腰侧偏下的部位发现了一个微小的符咒。
紫黑色符咒精致华丽,装饰一般印在苍白的皮肤之上。
这个符咒并不古老,甚至要使用它都不需要太强的法力,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承诺诅咒。
被诅咒人只要完成了承诺就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甚至连咒印本身都不会出现。而如果毁约,得到的惩罚则有下咒人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