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骨
黑松林终日没有阳光,寂寞冷清。
但好在不用和自恃清高的蠢货交缠。
安德烈这么想着,开始后悔插手这桩麻烦事。
他扯着脖子上的东西调试位置。银器随即对抗般抖动,发着微弱却耀眼的白光。但在安德烈的手指里显得格外无能为力。
“忍忍。”莱恩斯看他一眼。
安德烈的皮肤很白,但并不纤细。因为扯动,从下颌到脖颈根部的筋骨突出,宣示着主人的力量和不满。
银环落在锁骨上方,姣好的脖颈线条紧绷,烫伤般的红痕如同锁链一般藏在银环后面,映衬出一种带有宗教意味的禁忌感。
莱恩斯挪开眼神,欲言又止。
安德烈松开惹人烦的狗链子,歪着头看躲开眼神的莱恩斯。
猎人不说人话的时候在大多数,这样的躲避倒是很少见。
暗金的眸子思索般眯起,被扣上项圈的血族勾着嘴角问道:“莱恩斯,你在躲什么?”
莱恩斯赏了身后笑得不怀好意的吸血鬼一个眼神,面不改色地回答,“想你这个打扮如果送去给贵族,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尽管掩饰的完美,但一瞬间的出格已经足以愉悦安德烈。
他摸索着银环,如同嚼骨吃肉般提醒:“那你可要小心了,敢买我的人,一般不会有好下场。”
北区的血猎分会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地方。
这里面住着的都是高人一等的神职人员和和血族打交道的猎人。
在北区的平民眼中,这栋刻满浮雕的建筑是坚不可摧的监牢,也是不可亵渎不愿踏入的禁地。
而与他们更亲近的,则是在闹市扎根的夜巡。
安德烈换了身夜巡的制服,白色打底,金色暗扣。抱着两盒档案落后莱恩斯一步,像极了知分寸尽职责的副手。
与血猎不同,夜巡对外开放,接收所有案件委托,担任北区治安官的角色。同时也负责北区夜晚的安全问题。
莱恩斯叫了个副手带他们去女孩家里调查情况。
安德烈脖颈的圣器格外引人注目。
这样的圣器只会用来对付血族。
副手看到安德烈时愣了一下,不过没有多问。
女孩的家在黑松林外的一片空地,阳光在这里交织。
木屋死气沉沉,时至中午,没有炊烟从里面升起。
莱恩斯敲响屋门。被风吹日晒的老旧木门晃动着,直到很久后才小心翼翼打开一条缝隙。
“你们是谁。”门里面露出一颗小脑袋来。男孩和女孩差不多大的年纪,却不似她那样瘦弱。尽管不是白白胖胖的可人样子,至少看起来过得还算不错。
男孩戒备的打量了一圈,在看到副官时松了口气,叫了声:“叔叔。”
他年纪不大,嗓音带着孩童的稚嫩,有些惊弓之鸟。
副官摸了摸男孩的头发问:“你祖母呢?”
“去城里买吃的了。”男孩推开门,“要进来坐吗?”
木屋的内部和它的外表一样朴素简陋,屋子里有一层浅淡的灰尘气息,看起来有段日子没有打扫了。
屋里还有另外一个男孩,看起来很小,刚会走路的样子。
哥哥搬来了为数不多的椅子给客人,像模像样烧了水,在里面放了些碎茶:“祖母一会就回来了,叔叔等她一会吧。”
莱恩斯简单审视了家里的布置。普通的日常用品,干硬的粗面包,一切都显示着这个家庭的不富裕。
“你们的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蹲下身问抱着弟弟坐在床上的哥哥。
“亨利叔叔很好,祖母说家里多亏他养活。”男孩想了想,有些怯懦地补充,“不过叔叔有时候脾气不好,喝完酒会打姐姐。说她不争气,不会干活也嫁不出去,养着没用什么的。”
男孩说话小心翼翼,声音越来越低。
到后来觉得自己说多了,就抿着唇忐忑地扭头找副手。
莱恩斯皱眉听着,副官见他有兴趣走过来揉着男孩短且软的头发安抚,“还有别的吗?祖母去城里还有很久才回来,我们了解得越多,姐姐就会快些回来哦。”
男孩的眼睛眨巴着,顿了一会说,“叔叔经常很晚回来,或者干脆不回来。但是他经常带着姐姐出去。姐姐回来以后身上会带伤。又一次祖母和他吵架了,后来姐姐身上就没伤了。”
“你们别和祖母说是我说的,她不让我乱说家里的事情。”
莱恩斯站起身,留副官安抚小男孩。
安德烈从进门后就缩在门边,一身白衣在破旧的屋子里格格不入。
看到莱恩斯站起身转向他,开口说:“暴力导致的血脉觉醒很少见。但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家里有可疑的味道吗?”莱恩斯问。
安德烈皱眉闻了闻问:“你是说发霉的面包,还是放得太久没密封好所以发酵过头的葡萄酒?”
莱恩斯看着他。
“无趣。”安德烈漂亮的眼瞳嫌弃地从莱恩斯身上挪开,“很干净,没有血族的味道。只有一股子肮脏鲜血残留的味道。酗酒,熬夜,抽烟。这位亨特叔叔恐怕是个典型的废物。”
莱恩斯不置可否,看着安德烈皱着脸,毫不遮掩地展示厌恶,“所以诱因不在家庭。”
安德烈看着乖巧坐在床铺上的男孩,突然走近握住了男孩的手腕。
男孩看到安德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安静下来。
安德烈笑着问:“姐姐被带出去做什么,你知道吗?”
他的嗓音清透而柔和,像浸了水的玫瑰。
男孩愣了一下,断断续续地说:“不,不清楚。”
安德烈:“愿意说说和姐姐相关的事吗?”
男孩点点头,说:“姐姐很能干,但是不爱和我们说话。叔叔经常带她出去,所以我们不常见他”
男孩像卡壳的机械一样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继续说:“不过有次祖母和叔叔吵架提起过姐姐。祖母说:‘她只是个孩子,身上的伤没见好过,你放过她吧’。”
“别的,别的我想不起来了!”男孩有些打哆嗦。
安德烈松开了手,温柔地安抚着:“没事。你做得很好。”
副官在一边有些紧张,转头询问般看向莱恩斯,莱恩斯示意他稍安勿躁,由安德烈去做。
男孩很快安静下来。
莱恩斯没有询问案子的事情,而是盯着起身的安德烈,说:“我没有允许我的顾问对普通人使用读心术。”
安德烈的温柔转瞬即逝。起身后在袖口蹭着手掌,仿佛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闻言他冷笑着回答:“首先,这不是读心术。我只是做了一点引导。其次,我亲爱的长官,真正的顾问可帮你破不了案子。”
莱恩斯抿紧了唇,注视着安德烈,最终妥协道:“下不为例。”
第四章
安德烈对莱恩斯的让步很满意。因此在莱恩斯问及他的意见时很配合地动了起来。
“这位亨利叔叔,住在什么地方?”安德烈问。
副手闻言说:“里屋的大床,单独一间的是他的房间。”
壁炉里的碎木头即将燃尽,火苗微弱,投下众人短短的影子。照进里间的光很少,只打亮了一小片床铺。
床铺很乱,棉被团在一起,上面有泛黄的污渍。
床柜放着敞开的勾兑烈酒,烟灰缸里满是燃尽的烟屁股。
即使被风吹冷了,这间屋子的脏乱和龌龊也展现了亨利叔叔的不修边幅。
安德烈猜的没错。
酗酒,赌博,抽烟,打骂孩子。
亨利是密林边境小屋里,最大的那个废物。
安德烈抹了一把床头柜烟灰缸旁的白灰,在鼻子下嗅了嗅。
“发现什么了?”单独的卧室已经是木屋最大的一间房,但两个人站在里面就显得挤。所以莱恩斯守在门口,没有进去。
“好东西。”安德烈回答,举起食指,给莱恩斯瞧手上的白灰,“委婉一点形容,亨利先生在他的屋子里藏了不少罂粟壳。”
莱恩斯神色一顿,进屋检查烟灰缸。
快速巡视过屋内环境后,莱恩斯掀开床板。床褥被子掉了一地,硬铁床上掉出几张被压得平整的被撕下来的画。
莱恩斯拿起逐一翻看,面色越来越难看。
他将画递给安德烈,问,“加上这些,可能导致日行者转化吗?”
安德烈接过画。
两幅画显然被压得有些时日,纸张脆薄。
两张画的主角都是孩子。
第一幅图描绘了一个密闭的空间。幼童赤/裸着身体被挂在巨型十字架,身上布满烧伤,心脏处插着尖锐的木桩。
而画面视角是从观看者来得,在最近的画面里,模糊地描绘了放着红茶包和方糖的精致金属盒。盒子右边的木椅扶手上,搭着一只男人的手。
第二张画则更加暧昧。在绚烂的花朵里,一个女童俯卧着,手腕被割开口子,鲜血泪泪地流向地面。而花朵下方,几个男人单膝跪地,贪婪地饮用流下的鲜血。
画的风格压抑,笔触锋利,显得疯狂且残忍。
安德烈仔细观看两幅画,回答莱恩斯:“那要看这位叔叔对自己的侄女到底做了什么。”
莱恩斯带走了两幅画,离开时向男孩嘱咐他们来过的事情不要告诉祖母。
副手看到画也吓了一跳。
“看来我们要好好查查这个亨利。”莱恩斯卷起画。
安德烈对这个案子产生了兴趣。
十字架,木桩,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