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鸟童子
一双漆黑的眸子开始现出红色,赤红,殷红,岩浆沸火般的颜色,让本就冰冷毫无感情的那双眸子,像地狱望向人间的眼,烧竭了业火,浸满了鲜血,冰冷的看了过来。
沸反盈天。
*
夏子皎站在那巨大的炉鼎后,那炉鼎是全玄铁打造,上面密密麻麻的镂刻着无数法咒,隐隐闪烁着细细金光在其中流动。
炉鼎有两人高,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也能感受到它周围惊人的温度,夏子皎向后退了两步,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原来你们让我来,是为了让我祭剑。”
难怪,难怪梦境的最后不是爹娘带他前去与太一仙府的人见面,而是封了他的灵脉,将他安置在了封闭的灵山之中。
直到他们离去之前,他们都在告诉他,不要去找任何人,不要走出这个地方,不要相信任何人。
之后无垢仙府在找他,魔界在找他,每月扮作老樵夫来送一次东西的长老告诉他,苏守星去赤云仙府去了两次,太一仙府也在找他。
那男子走到面前来,遥遥隔着一段距离眺望他:“除魔剑名字凶悍,但却是一柄美人剑,你更是美人,相得益彰。”
夏子皎抬眼看向他,眼底已经是一片冰冷,黑发雪肤,凤眸带寒:“所以你们所谓的治病,是为了骗一对深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孩子送来祭剑吗。”
他们将他的性命,将他父母的心意,当做了什么可以随意搓得圆捏的东西。
“弱者是没有权利说不的,你已经享受了十七年你本不配得的生活,祭剑又如何了?何况……”他将手张开:“这是整个仙界的大业,你要让那些魔族踩到仙界的头上来吗?你一条命换仙界数万年的太平尊荣,何等丰功伟绩。”
下一刻,少年抬手拂袖,带起一片风动,恨意落地,一片金光狠狠掠出射.出漫天花火:“去你的丰功伟绩!”
他站在炉鼎的那一端,脸色一变,下一刻结印捏诀,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十尺外。
白楚看着他如出一辙的防御与躲避,想要叫住他却来不及了,看着防御结界一瞬破裂后,攻势未减的金光直直打在白临身上。
一模一样的结果。
白临站直了身子,擦去嘴上的鲜血,看着少年站在那儿,一瞬黑雾缭绕,一条墨黑大蛇骤然出现,盘旋在少年身旁,巨大的蛇头转动,一双银白竖瞳如刃,森然看了过来。
阿赖耶,谓能藏一切,便能知一切。
空间结界斩得断红线连命,却斩不断阿赖耶的能知一切,他乃上古之蛇,谓生命之根,谓欲望之源,谓神龙之影,天地初生有神龙诞生,神龙金光熠熠之影落于地,世人称他名阿赖耶。
即使数万年已过,血脉层层被剥去,他也依然是阿赖耶。
银白竖瞳中幽冥冷火燃起,映得一双竖瞳冰冷如铁,蛇尾摆动,一瞬血红的花向四方蔓延开,他张嘴,尖牙如利刃,声音嘶哑如地狱传来。
“你们要拿谁祭剑?”
夏子皎站在彼岸花之中,抬眼看着高台之上,立于九条龙尸身中的除魔剑,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像是他身体中缺了一块的拼图,像枯竭河道中的水流。
他该祭剑?
不,或许该是剑来祭他。
夏子皎抬手,手掌落在冰冷的鳞片上拍了拍:“把除魔剑给我取下来。”
阿赖耶眯了眯竖瞳,看向那柄被缠绕在九条龙中间的剑。
“那是封印之阵,以九龙骸骨为镇压,将除魔剑镇在了此处,没人能动得了这把剑。”阿赖耶的竖瞳凝视着除魔剑,忽然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数万年前他一定见过这把剑,这把据说杀了他主上的剑,只是随着封印和削弱,他早已失去了当年的记忆,那些记忆与他的能力,都随着他力量的消退,埋入了更深的地方,等到恢复力量的那一天才能醒来。
夏子皎扑捉到他话里的一些细节:“所以除魔剑一直都在这里,从来不存在被送进太一仙府。”
阿赖耶哼哼了一声:“不尽然,这里既是太一仙府,也是白家,空间重叠相连,打得好一手障眼法。”
白临方才接到长老传来的话,知晓魔神已经出现,并且就是殷玄生,但他并没有实感,万年前写在陈旧史书中的一个传奇符号,化作了一个人活生生的人出现在了当今世界。
但阿赖耶的出现给了他实感,听着两人谈话的声音他更是额角冒汗,这就是上古魔物的力量吗,一眼便看穿了他们白家与太一仙府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
竟然这么强,这就是代表着上古与现在的差距吗,那么长老,留住了殷玄生,竟也留不住阿赖耶吗?
他抬眼,看向白楚,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交接,不需要多说一句话,身为堂兄妹的他俩早已是最默契的合作者。
他俩几乎同时结印,每个动作都没有分毫相差,一阵涟漪般的波动中,两人身后各降临十二人人,共二十四人,这是白家最常见的布阵手段,一人为主,十二人为役,以人压阵,以人布阵,威力百倍千倍不止。
而他与白临,本就是天衣无缝的配合者,所以他们是一心二主二十四役,纵然是先辈,见了他俩也会深觉后生可畏。
族长与众长老在外面拖住殷玄生,而他俩只需要在大家争取出来的宝贵时间里将夏子皎炼化,此后,除魔剑出,一切便可安然无恙了。
“结阵!”他与白楚的声音重叠,同时一声喝令而下,随着喝令声,他俩的身影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他们还在这里,但也不能称之为在这里,同样的地点,却不在一个空间,飞速的向前移动,冲向被巨蛇护在中央的少年,还未抵达,面前腾然升起一片彼岸花的红海,彼岸花,六花六瓣七蕊长芯中,那双银白竖瞳正在盯着她。
墨色张开巨口,吐出一片瘴气,白楚转身回避,感知着另一边的白临,在白临靠近的一瞬,力量恐怖的尾鞭狠狠扫过,白临躲开了。
两人身形交替着,同时喝令二十四役,在那一瞬,空中一朵又一朵血花爆开,隐匿身形的众役从虚空中坠落,一片又一片的血色还在接连染开。
也在那一瞬,白临张开五指,站在了阿赖耶身前。
也在那一瞬,白楚穿过魔障,抓住了夏子皎的衣襟。
他们这辈子都没有预想过,他们竟然要用自己与其他人全部的生命,来抓这片衣襟。
白楚的身形很快,她本就是白家最矫捷的人,此刻更是快到了极点,她抓住了少年,下一刻,便已经到了炉鼎上方。
这方鼎,叫烈云鼎,万年前的除魔剑便是由这尊鼎打造而成,所以这里叫烈云阁,一切都是为了这尊鼎,一切都是为了这柄剑。
值得吗……
白楚突然在想,所有人都会死,她与白临为正义而死,夏子皎为仙界而死,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去吧,美人。”
她松开了手。
向下坠落,一片热浪如潮,向上将他整个人包裹,夏子皎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浑身灼烧的疼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掉进了炉鼎里还是尚且没掉进去。
太疼了。
太疼了。
并非□□的疼痛,他的心,他的眼,他的灵脉,翻起无尽的疼痛,像藏在肉身之中的余烬又再次燃起。
他张了张嘴,一滴泪滑落,又迅速蒸发再也找不到痕迹。
“月尘。”
他道。
夏子皎不知道月尘是什么,但他还是说了这两个字,就像陷入了某种梦境之中,一股力量从胸口往上涌,向上,向上,到咽喉,到唇齿,到口中,终成破裂之声。
“召来!”
他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声音盘旋在耳边笼罩住了整个世界,振聋发聩。
高台之上,墨黑九龙残骸微微震颤,殿堂也跟着摇晃起来,高台上,那柄通身银白的除魔剑,剑刃上那层薄薄的黯淡一瞬被震荡开,一瞬寒光四射,皎皎如月明。
喀喀……随着细微碎裂的声音,九龙骸骨之上裂纹迅速蔓延攀升,除魔剑高立在其中,剑锋铮铮,霍然掠下高台。
一剑贯心。
便插.在白楚的胸口。
她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意,在那一瞬一点点僵硬灰暗在了脸上,垂眸看着出现在自己胸口的长剑,艰难的抬起眼看向那节节碎裂的九龙骸骨。
“除……魔剑。”她向下坠落。
一切变得很慢很慢,实际却连眨眼一瞬都还未结束。
烈云鼎上,翻飞的衣袂下,虚空之中一段一段红线交织纠缠迅速成结,一张因缘网展开,兜住了下坠的少年。
这是……
夏子皎低头看着身下的这张网,这是殷玄生给他的绑在无名指上的那半截红线。
少年想起殷玄生曾对他说过。
它能帮我,一直守着你。
夏子皎跌跌撞撞的爬起身,沿着红网往外爬,待到爬到了鼎沿左右看看,一只墨黑蛇头便伸了过来。
阿赖耶感觉自己今天又危险了一点点,头放得很低,再也没办法骄傲的仰起来了。
夏子皎站在他头上,再回头看烈云鼎累,那些红线已经消失,只留下一片鼎内一片深红的火焰,少年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无名指,指腹轻轻在那个绑着红线的位置摩挲了一下。
“玄生。”他轻轻念着那两个字,他会从这里走出去的,出去见他。
从阿赖耶的头上走下,阿赖耶将头放得很低,几乎默默卧在了地上,但两阶台阶的高度,也跳得夏子皎一个趔趄。
他身体开始有点不舒服了。
白临还藏在其他地方没有现身,烈云鼎下二十四具尸身中,白楚躺在其中,除魔剑还在她的胸膛上。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最后会死在除魔剑上。
夏子皎慢慢走了过去,看着那一柄剑,素白如月,皎皎如光。
他不知道这柄剑背后到底有着什么,但他心里却又一种无比笃定的感觉。
它的名字是叫月尘。
“月尘。”夏子皎轻轻的唤。
那柄剑剑身一颤,发出一声长长的剑鸣,清丽,悲哀,万年的孤寂。
下一刻,它骤然向一个角落飞去。
夏子皎看着已经挪到角落想要逃走的白临,目光再次落在他胸膛上的除魔剑上。
是叫一次名字为他杀一个人的意思吗……
夏子皎默默闭嘴了,毕竟要是下一剑刺到阿赖耶身上去了怎么办。
白临坠落尘土之中,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着刺入自己胸膛的剑。
“除……魔剑……为……什……么。”
他得不到答案,血在喷涌之中流出,双目悲愤的望着虚空也未曾闭上。
夏子皎回头看了看白楚,又看向白临,这两个人,都是死不瞑目。
夏子皎试着抬了抬手,下一刻,除魔剑便飞进了他手中,他没有用灵力,这柄剑却如此听他的话,手中抓着剑柄,夏子皎只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圆满感。
本就该是这柄剑来殉他,本就该是这柄剑来跟随他。
他才是,除魔剑的主人。
……
这念头在脑海中冒出的一瞬,夏子皎吓了一跳,迅速将其平息了下去,提剑转身,最后一眼落在那一对年轻的兄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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