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半晌后,温如水忽然说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除了艺术品鉴赏师之外,你其实还很适合做游戏策划,特别是恐怖类的。”
“现在有了。”左弦露出一个略显促狭的笑容。
温如水打量了他一会儿,眯起眼,这是她警觉的模样:“你是不是又知道什么了?左弦?”
“老实说吧,这只是猜测而已。”左弦微笑起来,“每个都只是猜测而已,你难道指望我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你的猜测,大部分时候意味着,你就是这么想的。”温如水毫不留情地拆台。
木慈也皱起眉头:“我也很好奇,你又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暗示,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说出这个可能性,好像就单纯为了证明人性本恶一样。”
“谁说没有线索。”左弦对木慈总是有一种特别的表现欲,他撅起嘴,略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我可是有理有据的。”
温如水咄咄逼人:“请€€€€”
“其实这个推测并不困难,考虑到每一站必然会出现信物,当然,我们找不找得到另提,反正大多数信物都跟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息息相关,而在这个站点当中,既然没有外部施加的压力,那么最有可能的宝物就是我们本身。”左弦猛然跳起来,险些撞到头顶,“你们承不承认这一点?”
温如水皱眉道:“确实是有可能的猜想。”
“你们可以思考一下,我们去过的站点,但凡有怪物或者是鬼魂,信物大多数都是他们的精神寄托。”左弦抱着手臂说道,“火车既然把它们当做交易物,说明需要这些东西。一辆火车需要什么?能量。那就意味着支撑它的能量很可能并不是地球上可见的也更实际的能源,而是精神力。”
“这就对上我们之前的猜测了,人对火车而言,极有可能本身就是一种资源,因为人类本身就能产生各种各样的情绪,而火车以这些为食。”温如水紧接着说道,“而且人还能为它搜寻能源物。”
木慈慢慢往后靠去,不小心磕到脑后的大包也没察觉到疼痛,他茫然地看着两人,意识到自己在这场对话里有点格格不入。
其实这些想法是这个世界的左弦给的灵感。
这个世界的左弦将火车解析为高维传送空间,而真正在火车上待过的左弦却认为它并不单纯是一个空间这么简单。
“反正它是我们不能理解的东西,你们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生命体,或者是某种机械产物,可能是某个外星人造的儿童火车,不小心掉到这个世界里来了。”左弦道,“总之,它主要的目的并不是故意折磨我们,而是在宇宙里觅食,好供以它存活下去,跳跃每个不同的维度,它养着我们,也许就像住在北极的爱斯基摩人养狗那样,既是储备粮,又可以拉雪橇狩猎。”
这个猜想实在令人骇然,温如水皱眉道:“你认为火车是生命体?”
左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拜托,就连现存最顶尖的科技都未必能解析这辆来无影去无踪的火车,难道你以为我可以靠意志力就去理解它,解析它吗?这只是猜想而已啊,假使说,几千年前的人类来到现代,他们看到汽车,知道它需要定期加油,需要休息,需要保养后,你认为他们能一下子分辨出这是一样死物,还是一只活着的铁马呢?”
“车子没有生命啊?”木慈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左弦歪头看着他:“那你知道火车到底有没有生命吗?你怎么知道它是不是单纯不想理我们,又或者只是语言不通,要是人家是硅基生命,靠电波沟通,而我们人类正好频率不同,完全无法听见怎么办。”
木慈一时语塞。
“确实,在很多科幻作品里,也提到过用电波互相传递信息的硅基生命。”温如水无奈地摇摇头,“也是,时隔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人类对自己的科技都难以想象,更何况是跨越宇宙的东西,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知识来确认这一点,算了,你继续说。”
木慈忍不住开了个玩笑:“如果这是一部电影的话,大概就会出现一个外星人来告诉我们前因后果了。”
“哈€€€€哈€€€€很好笑。”左弦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总而言之,我们虽然不能理解它的来源,但并不是说,我们就对此彻底没有概念了。任何存在且发生的事物都可以总结出规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火车需要能源,它是为了这一点而进行空间跳跃,让人类下站点去搜集物资,那么也就是说,每次我们下站,都等于它的一次狩猎。”
温如水已经慢慢理解过来了:“所以,每个站点一定会有猎物,它不会去空无一物的地方。而这个站点,我们没有看到足够明显的猎物,因为猎物就是另一个自己。”
“没错。”左弦摸了摸下巴,轻佻又愉快,“好狗狗会咬死另一个自己,坏狗狗什么都不带回来。”
温如水凝视着他,忽然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跟火车,到底哪个让我更毛骨悚然一点。”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零时已至,火车呼啸而来,敞开车门。
三人走下车,身体倏然往后倾倒,就像是脱去一层外皮。
“你猜对了。”温如水伸手扶住另一个自己,让她倒在副驾驶位上,对方正茫然地看着她,“它对人性的把控就像你一样精准,这实在让人觉得有点恶心。”
“我真想把他拖进去。”左弦怏怏不快地戳着自己的脸,五年后的他跟现在并没有什么差别,就好像岁月停住了,他眼尖地发现一根白发,惊恐地揪住,“我五年后就开始长白头发了?”
这个世界的左弦怒视着另一个自己,可他被困在身体里,无法动弹,除了思维。
“不知道是你老得太快,还是他嫩得出水。”温如水幸灾乐祸,“顺便,现在开始吃黑芝麻还来得及。”
“黑芝麻养头发是骗人的。”左弦愤怒地把那根白头发揪下来,嫌弃地丢在地上。
只有木慈安静地凝视着倒在座位上的自己,对方睁着眼睛,时间被停下了,他只能错愕地看着这一切。
木慈突然觉得很奇妙。
实际上,分离开来后,木慈终于意识到他们两人有多么大的差别。
他们有不同的生活方式,从而衍生出身体上的不同,这个世界的木慈更容易满足,更喜欢尝试新的事物,更勇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因此他脸上的笑纹更多,更深,手也因为不同的尝试而生长出茧子。
这不是一面镜子。
哪怕都是木慈,他们也是截然不同的木慈。
两个不同的世界在此刻短暂的交汇融合,木慈松开手,看着另一具身体彻底倒下,他再看不见对方的面容,却知道在几分钟之后,这个世界的木慈就能够回到正常的生活当中去,重新沐浴在光明之下。
木慈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入黑暗。
三人将这个鲜活的世界抛在身后,慢慢往死亡列车行去,温如水忽然叹了口气:“我突然有点后悔了。”
“这确实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左弦不死心地煽动温如水,“我们还有几分钟?说不准可以把他们丢进去,你觉得呢?”
木慈咳嗽了两声。
左弦立刻熄了气焰,闷闷不乐道:“你自己后悔吧,我要跟着我对象走了。”
温如水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一般站台会是一个实际的地点,所以我在想如果不是地点呢?
巴别本身的意思就很多,它既是一个永远不能抵达的所在,也是嘈杂混乱本身,所以设计了这样的一个副本。
这里对火车的理解其实并不意味着火车本身就是什么,正如剧情所说,我们只能将无法理解的存在变成可以理解的东西,世界上有很多文字跟语言无法描述的东西,我们只能勉强用接近的词汇来定义跟描述。
这个站点做了下新的尝试,也许不是很恐怖,稍微有点接近科幻(当然离科幻还是蛮遥远的),总之希望大家阅读愉快23333
第157章 火车日常(01)
砰€€€€
清道夫跟苦艾酒的出场多少有些出乎意料,他们是扭打着从车门口跌进来,踉踉跄跄着撞在车厢上。
火车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
“松开!”苦艾酒沉着脸低喝了一声,挣开清道夫的钳制,在木慈的印象里,他似乎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么难看的表情。
清道夫很快就松开手,他们俩互相整理了下被弄乱的衣服,只有左弦靠在边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们俩:“你们是我们认识的那两位吗?”
苦艾酒讥讽一笑:“我倒真希望不是。”
至于清道夫,他只是沉默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子,淡淡撇下一句就离开了:“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那是你的事!”不说还好,一说苦艾酒的怒火又重燃,他本就余怒未消,立刻对着清道夫的背影大吼起来,粗鲁地挤开众人跟过去。
只要长着眼睛,就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绝对出现了某些让人不太愉快的问题。
温如水看了眼新人,又跟他们示意了下:“我去看看情况,这里你们负责。”
木慈点点头,
“哇哦€€€€”早于他们两人进来的一名新人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像是在海洋馆围观海狮训练一样,兴奋地鼓起掌来,“虽然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好帅!”
直到他左顾右盼,发现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反应,才尴尬地放下手:“呃,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这又是什么地方?”
车厢里沉默了一会儿,这次上车的人出乎意料得多,撇开他们这五名老人不提,新人居然多达七名,这一站的人数可想而知。
“先进来吧。”左弦打量了一会儿现场的几名新人,微微叹了口气,用手扶住额头,“到餐厅里来。”
火车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木慈特别看了眼手机,发现所有人几乎都下站了,现在车上只剩下他们十二个人。
“这一站应该有二十个人。”左弦也注意到了这点,神色变得非常微妙,“没有任何致死的可能性,火车才会把所有位置都空了出来。”
不翼而飞的另外八人姑且不提,眼下没有热心人士,七名新人只能自己带,左弦倒是没有急着欢迎他们加入这个危险的大家庭,而是先带着众人来到餐厅,点了一壶花茶,不紧不慢地准备起问答游戏来。
七名新人却没有左弦这么好的耐性,很快就有人沉不住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没人知道。”左弦回答道,他给自己跟木慈倒了杯热腾腾的花茶,漫不经心地扫过七人的面容,“实际上,你们应该问自己,为什么上这儿来呢?”
其中一名咬着薄荷烟的女士拂过自己的大波浪卷发,略带挑逗地看向左弦,语调带着点喑哑:“所以,这是我给你看我的,你才能给我的看你的?”
这句话不必旁白,调情的意味都浓到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她长得虽然不算绝顶美人,但€€丽风情之处,却是寻常的女孩子难以拥有的。
左弦微微一笑,面不改色,足以叫在场所有男性都肃然起敬:“也可以这么说。”
“好吧。”她取下烟,微微侧过身体,露出丰满的曲线,妩媚的面容在烟雾里缓缓模糊,用含笑的声音说道,“我是一名心理医生,你可以叫我莉莉丝。”
之前吹口哨的男人€€€€实际上,应该叫男孩才是,他咂舌道:“喂喂!哪有心理医生会像你这样打扮的啊!”
“心理医生就不可以有私人时间吗?”莉莉丝抽了一口烟,吐在他脸上,漫不经心道,“我让你二十四小时都做个乖学生,你受得了吗?”
口哨男孩很快就中了套:“我已经大学了!平日该什么样就什么样,更何况我就不能是个坏学生?”
看来还真是个学生。
莉莉丝大笑起来,伸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眉毛一挑,又用那种旖旎而妩媚的口吻说道:“那就当我是个坏医生吧。”
木慈注意到她的指甲很素净,是原本的颜色,而且修剪得很恰到好处,不会太长,也不至于过短。
口哨男孩的脸很快就涨红起来,说不出话。
莉莉丝很快又转向左弦,轻浮的笑:“不说些什么吗?难道一个我还满足不了你?”
木慈听得咳嗽两声,赶紧喝一杯花茶压压惊,对于这种带刺的美人,比起吃醋,他更感激对方没盯上自己。
他不是很会应对这种类型的女人,像温如水跟陆晓意还有宋婕就好交流得多。
“恐怕我的胃口可比你想得要大。”左弦对她微笑,矜持又带点冰冷,却不会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很快又看向其他六人,“这几位呢?”
其他人相对倒是老实些,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信息都报了出来,几乎算得上有问必答。
新人里还有一名音乐老师,他比其他人都显得更焦虑一些,也许是痴迷艺术的缘故,神经也更纤细:“这儿真有一辆火车,所以我根本不是幻听?”
“恐怕不是。”左弦很遗憾地说道,“要比那糟糕多了。”
音乐老师的脸色变得苍白:“什……什么意思?”
由于年轻的缘故,口哨男孩比其他人更容易接受现实一些,他的表情从雀跃转到迷惑,又很快变得紧张又古怪起来,几乎喘不上气:“等……等等,这辆火车会开到哪儿去?”他问,“我明天早上有一节主课,不去的话这个学期就挂科挂定了。”
“不用担心。”木慈开口回答道,“你再也回不去了。”
尽管木慈只是单纯地讲出结果,可七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被威胁的恐惧,就连莉莉丝都下意识往后撤了撤。
这让木慈有些纳闷地看着左弦,左弦强忍住笑意,如果是在绝境里看见木慈,他看起来会很有安全感,可是在这种环境下看见木慈,就会变成震慑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