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儿上的病美人 第10章

作者:道玄 标签: 情有独钟 年下 生子 玄幻灵异

  这把匕首擦过他的脸颊,截断一丝墨黑长发,寒风掠过他脑后,闷闷地钉到了什么东西。

  就在他的身后不远处,那把通体墨紫色的魔器匕首削断了一片火红的耳羽,只差一毫,就能刺穿烈真的眼睛。

  这只朱雀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仿佛只是刚刚才到,又仿佛已在窗外停留了很久。

  朱雀真君褪去原型,化为人类样貌,他弯腰从地上捡起那片被削掉的耳羽,单手翻窗进来,看了一眼室内的几人,目光都没在金玉杰身上停留,而是径直走到好友身边。

  “折柳。”烈真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是妖界的护体灵露。“我回去拿了东西过来,应该对你有用的。”

  烈真浑身都是刺目的赤金色,他抬起烈焰般的眼眸,朝着闻人夜扫了一眼,竟然对刚才那把匕首什么也没说,转而探手去握江折柳的手腕。

  闻人夜顿时觉得他有备而来。

  “以前的事是我错了。”烈真看着他道,“但我会补偿你的。你别不理我啊……”

  他话语未尽,江折柳就把手移开了,低头继续喝药,直到把苦涩汤药全都喝完,也没有看桌上的护体灵露一眼。

  他放下瓷碗,平静道:“你的话好多。”

  烈真愣了愣。

  “你也是。”江折柳扫了一眼金玉杰,语调冷淡如冰,“你们很吵。”

  室内一片静寂,炉火时强时弱。

  就在这寂静凝涸不动,逼得人难以呼吸之时,才传来烈真有些难以置信的声音。

  “折柳,你是真的不想见到我吗?我……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我其实……”

  “滚。”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青霖教他带上护体灵露,这样闻人夜就没有理由阻拦,教他努力认错、认真道歉,让对方顾念昔日的情分,却没有教他,该如何面对眼下的局面。

  烈真眼里的火焰几乎要熄了,浑身的温度压低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他之前都没有落实的感觉,直到此刻,才能极为沉重地意识到,他究竟失去了什么。

  倒是金玉杰极其听话,一言不发地躬身行礼,退出了松木小楼之内。

  烈真整只鸟都僵在了那里,好像现在就算有道雷劈都不会动弹似的。过了好一阵,才好像找回了一点神,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江折柳仍旧在原处看书,喝完了药就在纸上写字。笔墨纸砚是闻人夜送的,都是精品,只是散发着强烈得不可忽视的魔气,让江折柳有些用不惯。

  他一边写,一边跟小鹿阿楚商量在楼前种什么,两人聊了几句,阿楚才很小声很忐忑地问道:“神仙哥哥,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听你的话啊?”

  江折柳低眉写字,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放轻了声音:“我交的朋友,提携的后辈,虽不能说是正人君子,但也不算是个畜生。”

  那是你没把他们的暗恋算进去。阿楚悄悄腹诽道。

  “对了,常乾呢?”

  阿楚道:“他下山去给哥哥买酒了。药酒,泡了蝎子的那种,治风湿。”

  “我没有风湿。”江折柳道。

  “但哥哥不是总头疼嘛,也治头痛的。”阿楚冲着他眨了眨眼,满眼都是浓浓的讨好。

  江折柳能从他身上看出一点目的性,但相处渐长,知道小鹿心肠不坏,也就什么都没有说。

  民间的药酒,对于他这具身体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却因它们的药效微弱,成为了比较安全、便于尝试的选择。

  就在两人交谈之间,从旁静听的闻人夜拎起了血氅,转身向外跨出几步,正待他推门之时,忽地听到江折柳的声音。

  “闻人夜?”

  要是在平常,他应该叫“好邻居”,或者是叫“少尊主”。他很少叫这个全名。

  闻人夜停下步伐,转身看他。

  江折柳停下笔,看了他一会儿,眼眸漆黑凛冽,一丝光芒都透不进去。

  他缓缓地道:“好邻居,出门就出门,不要杀人。”

  闻人夜的心口像是被什么猛撞了一下,感觉对方能将一切都看穿,任何一点心思,似乎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为什么看不穿他的……

  江折柳的话语停顿了一下,微笑道:“杀鸟也不行,闻到血腥味,我会恶心的。”

  闻人夜沉默地看着他。

  他心中的怒火被瞬间浇灭,冰水的寒意劈头盖脸地落下来。他轻而易举地被掐住了软肋,被短短的一句话威胁到了,让人浑身都冷。

  他没有走,而是走近江折柳,俯身低头,暴烈未平的戾气混杂着一身的寒气,逼面而来:“……为什么?”

  江折柳笑了一下,看着这双幽然发沉的紫眸,语气平和地道:“天下太平很不容易的,体谅我一下。”

  金玉杰是他提携的后辈,对仙门正道的忠诚有目共睹,天资卓越,声名甚佳。即便以后无心有些做错的地方,有他批评制约,也不会酿出什么大错。而烈真与他的关系更是经营了千年,没有他,妖界必乱,天下不宁。

  “你真的放下了吗?”闻人夜舔了舔牙,盯着他道,“你为了这四个字,险些命都不要了。以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要为别人操心,江折柳,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你这经脉都他妈漏成筛子了,一天能在梦里痛醒四五次,吐的血比你喝的药都多……”

  他的话停顿在这里。

  对方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唇,体温发冷,但却又很柔软。

  江折柳其实没想到他都知道,但还是不想听,而是轻声道:“按我之前想的日子算来,今晚有流星。你要不要跟我去看?”

  闻人夜一下子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的喉咙像是被塞满了冰块,连半点煞气都没了,只能慢慢地俯身抱他,情绪很低落地垂首,想要压在他肩膀上,又不敢用力,脑海中尽是他在说这句话时,眸间对流星的期待。

  他的情绪前所未有的低,又怕压到对方,只是很轻微地抱了一会儿,声音发沉地应道:“……嗯。”

11、第十一章

  今夜是真的有流星。

  这是在江折柳还未修补界膜之时计算到的,终南山地处偏僻,反而与此次的流星分外相合,可以清晰的看到。

  当年他修为还在的时候,就已经预测到今夜之景,但那时,他还没有想到,原来他自己有机会放下一切地平静观赏,以这种方式。

  江折柳的肩头拢了一件雪氅,毛绒细密,轻便紧实,领口边是鲜红的系带,被闻人夜系紧,裹得一丝风都不透。

  他膝上放了魔器手炉,温暖地贴合着掌心。此刻四野皆寂,夜色浓郁,群星闪烁。

  终南山上到处都是落雪,小亭上也是。江折柳坐在峰顶亭中,石桌上煮的酒沸腾出咕噜噜的气泡声。

  只不过那是闻人夜的,他自己安分地喝茶。

  江折柳低头喝茶时,雪色长发被夜风吹拂过来一些,沿着耳垂落下,无声无息的,在闻人夜眼中,几乎像是一种美丽而捉摸不透的幻境。

  魔尊大人怕他冷,才把这人给捂得严严实实的,但还是觉得江折柳身上很冷,浑身上下都冷冰冰的,难以温暖。

  “所以,你是习惯性地顾全大局?”闻人夜还没忘记之前那件事,炸了的毛不是那么好顺,一边斟酒一边道,“像你这种人,早晚都要活活累死。”

  他说这话时其实没有多凶,更多的是一种不解和挫败。

  江折柳听了也没感觉到生气,他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苦茶,点评道:“这死法我已想过许多次了,如今所幸还轻松些,也许有安度晚年的希望……你会为我收殓尸骨么?”

  闻人夜的眼眸中观察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情绪,他紧紧地盯着江折柳,像是忍了很久的火山:“我管你死在哪里。”

  这只魔一贯是口是心非,他越是在乎越是心痛,越觉得对方做这些不值得,就越不肯张口劝慰,心里像燃着一把火在烧,火焰让江折柳一句话给闷回来了,就剩下那点破败的火星子,灼得他心尖上都疼。

  “绝情。”江折柳再次点评了一句,他抬头看着穹宇天际,看着墨色天空间闪烁的群星,“你还年轻,还很有天赋,以后的路应该会很好走。”

  他讲话总是有点自居为长辈的感觉,但江折柳也确实能算得上年长之人,他与对方的父亲在凌霄派谈判协议、争权夺利,其中暗流涌动之时,闻人夜还是少年,年轻气盛、满目只有修为剑法之上的高低。

  “我若有如此后继之人,恐怕做梦都能笑醒,泉下有知,也……”

  他话语未完,就被闻人夜盯紧了,似乎对他说这种话极其不悦。

  江折柳从善如流,避开了这个话题,一边转动着手中的暖炉,一边道:“我师弟也年轻,天赋也很好。”

  ……祝无心?闻人夜从旁聆听,沉默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只是他生性散漫,从不在修行学习之上多下功夫,但即便如此,我也需要比之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超过他。”江折柳神情平静,语调淡漠,极为轻描淡写,“我是想,我身为师兄,如果不能做最强之人,遇到危险之时,难道还要让师弟挡在前面么?”

  笨鸟先飞的道理,他从很小之时便已了解过了。

  “只可惜你那师弟不太领情。”闻人夜道,“不然怎么肯让你独自搬到终南山。”

  江折柳道:“是我要离开的,况且终南山有何不好?你可是我的邻居。”

  在闻人夜眼中,这简直就是对他师弟的开脱。但他并没有继续反驳,因为有他在,一定不会让江折柳受苦的。

  茶面微动,被夜风拂凉了一些,江折柳将茶杯放到石桌上。

  “无心天生骄傲自负,遇事未必有你成熟。”江折柳远望天际,“我就此松手,不知未来如何。”

  闻人夜听得忍无可忍,手里的酒杯都攥碎了一个,随后又取出一个新的,冷着脸道:“你师父养你,还真是大赚一笔。让你这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江折柳瞥他一眼:“又生气,究竟我说什么,你是不会生气的?”

  闻人夜也没想到自己情绪波动如此之剧烈,被对方点明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伸手握了握对方冰冷的指尖,沉默半晌,闷声道:“我会治好你的。”

  江折柳正看着他,眼眸漆黑,沉如无底静潭,里面除了冰冷的潭水,一无所有。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想着怎么死。”魔尊大人有些恼,“你应该想着怎么活下去。”

  江折柳没有说话,而是绕过他的酒杯,在小火炉上舀了一木勺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热酒,倒进装茶的杯子里。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让人一时间都感觉不到这举动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探出袖口的手腕纤细窄瘦,苍白无色,连指甲都有一种脆弱的半透明感,比起活生生的人,更像是白玉做成的雕塑。

  滚烫热酒落入茶杯里,江折柳将木勺放下时,闻人夜才察觉到有些怪怪的,握住他的手腕:“你不能喝酒。”

  掌心里的体温太低了,腕骨纤细,仿佛一折便断。

  “少尊主的酒太香了。”江折柳道,“让我尝一尝。”

  “你身体不好,自己不知道吗?江折柳……”

  他话语刚落,对面白发雪肤的江仙尊就俯身靠近,给了他一个正面的美颜暴击。

  对方的气息冷冽清寒,像是风雪天吹拂而过的空气。

  “什么都不能做,还要努力活下去,有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轻轻的,但分量又极沉。闻人夜思维停顿了一下,才发觉这句话是回答他的。

  ……他说得好有道理,但又有哪里不对……

  江折柳趁着这个空档,吹了吹杯中热酒的温度,品尝了一下魔界的酒。

  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