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钦匀
刻薄老头眼疾手快地抢走了沈槐丢地上的长板凳, 他拿着长板凳、老妇人高举大扫帚, 两人不要命似的花了大力气打向沈槐,然后双双倒地,弓着身捂着腰痛吟得厉害。
一大把年纪受了这么重的伤,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痛的好像要死掉了。
沈槐露出尴尬而不失和蔼的微笑,然后在他们惊悚的眼光中慢慢走向农具房,看了眼上面的大锁,他回头望向这家人。
他们立马抖了三抖。
“早就劝诫过你们不要作死,瞧瞧一大把年纪了,还得遭这些罪,”沈槐一边死命地拱火,一边掏出自己手表上的银线,三五下打开了大锁,又回头笑了笑。
双胞胎怔愣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她们凶悍的爹妈操-着大扫帚和板凳都搞不定的人,她们两个就别上去自讨苦吃了。
囡囡则是眼睛一亮,立马奔向农具房,眼泪也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哭着喊:“妈妈妈妈!”
沈槐紧跟其后,看见了一个身材变形、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约莫有三十四五岁,从她的五官和气质来看,能瞧出以前也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女人被捆着麻绳,嘴里塞着一块碎布头,随意地摆在角落。她似乎一直保持着抬头仰望的模样,眼睛很亮很亮,里面蕴含的情绪太过复杂。
看见她,沈槐好像想到了很久以前看到的盛开的荆棘花。
院门外的大动静和女儿的哭喊让她回神,在期待中她看见了逆着光走过来的少年——那头白发险些让她以为自己看见了天使。
他也的确是救她出火坑的天使。
“姐你还好吧,你别怕,你现在是安全的。”沈槐连忙把女人嘴里的布头拿出,然后给她解绳子,顺带解释目前的情况安她的心,“我叫沈槐,警察同志他们已经在村子里排查情况马上过来,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我们也绝对会救你出村子。”
只要她想走,就绝对不会再有人拦她。
女人蓦地流下眼泪,她以为自己的一生都要耗在这个村子里。她死死捏着沈槐的衣角,随后伸手给自己重重的一个巴掌:“……不是梦……”
真的有人来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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囡囡无助又迷茫地缩在一旁看着他们,她本来想喊妈妈的,但是又闭嘴沉默。
她看过电视的,电视上有个跟她妈妈很像的女人哭着喊:“你们一家都不得好死,警察迟早会把你们抓进牢里……”
她以前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妈妈时不时会咒骂家里人,咒骂他们迟早死得不能再死。
但妈妈每次骂完,都会被打一顿。有时候是爸爸打,有时候是爷爷奶奶打,有时候他们一起打。
她很害怕。在她的记忆里妈妈是一睁眼就在的,她不理解为什么家里是这个情况,和电视剧里完全不一样。
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姑姑他们,也不像电视剧里的那样,不会把大鸡腿给她吃,也不会给她买好看的衣服,更不会给她讲故事。
妈妈好像爱她,也好像不爱她。爱她的时候会叫她囡囡,让她以后离这个家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回来;不爱她的时候叫她滚,但骂完妈妈会哭。
五岁多的时候囡囡突然意识到,电视剧里的才是对的,他们这样才不对。妈妈不属于这里,她是被爸爸抓回来的。
她想放妈妈走,但妈妈走不了,她也走不了。
但现在妈妈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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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谠他们迈过大开的院门时,就看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正守在后门口,脸上带着些许惊惶。
制服一个小男孩轻而易举,更何况小男孩压根没反抗,瑟缩着蜷缩在角落。直到打开后门,他们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地上倒了一片,两个老人正呻-吟着;角落的两个女人蜷缩着;农具房门口,沈槐正搀扶着一个妇女,看见他们后眼睛弯弯。
沈槐朝他们招手:“周谠,这是被他们囚-禁-拐-卖的无辜人,这家人也都是人-贩-子。小孩不好说,但这两个老人绝对不无辜。”
说完他又正色道:“这个七里湾就是个拐-子-窝,他们从十年前就开始买-卖-人-口。这位张女士说她还知道其他几家的媳妇也是买来的。”
周谠等人面色凝重,立马向上级反馈,同时得知小赵警官他们已经在海青山脚下,预计半小时能过来。
刻薄老人和老妇人他们已经被控制住,一起和赵老三作伴。
张女士知道的事情不算多,她今年30岁,C市人,八年前她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想着彻底加入社畜行业时出去旅个游结束大学生涯,但一觉醒来就在车上。
她知道自己是被拐卖后,整个人陷入绝望,也先后逃跑了数次,但每次都只能遭来一顿暴打。
“我记得打我的一个人,他下巴上长着一个很大的肉瘤子,胳膊上也有很多纹身。”张女士仔细回想那段悲惨的经历,双眼带着不服输的怒火与仇恨,“我一直记得他的样子,如果有一天我能再看到他……”
她一定会狠狠捅那个男人一刀。
被拐-卖进山后,张女士以2万块的价格卖给了这家人,然后迎来的就是地狱。
“哈哈哈第一个孩子他们说找人来看过,是个男孩,然后我自己找机会从楼梯上摔下来,流了……”
“第二个孩子他们圈禁着我、捆着我……结果生下来个女孩哈哈哈哈。”
张女士复杂地看了眼囡囡,撇过头去:“他们还想再生,但是我死都生不出来,他们也不舍得放我走,更不敢让我做饭,只能拼命糟践我。”
在场的人听闻一时无言,万般安慰的言语也只能化作苍白的话:“……你自由了。”
但是张女士言语中提到的“肉瘤子男人”很令警方在意。沈槐回忆庆哥7人,肯定地摇头:“绑架我的那几个人中,没有这个样貌的人。”
八年前这伙人约莫只是小打小闹,但这八年间他们拐-卖的人口肯定越来越多,发展的上下线不容小觑,捣毁这个庞大的拐-卖网需要警方抽丝剥茧找到突破口。
而庆哥就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他作为七里湾人口的提供者,绝对知道上头的老大是谁,也肯定与他们有过交集。
必须在这伙人没有出境前一举捣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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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赵警官们赶过来后立马揣着热武器一家一户地排查这三十几户,遇到不讲道理撒泼的人直接麻绳捆起来,一直搜寻到下午两点多,才找出了这36户中曾被拐卖的8名妇女。
触目惊心的数字令人震撼,一个小小的七里湾近三分之一的人因为找不到媳妇都是从外面买-卖人口。
而他们选择买-卖-人-口的原因令人无语:他们村子因为穷,没钱,原先结亲都是村子内部自己消化。毕竟他们在山窝里,四处再没人烟,走出大山需要勇气和魄力,很可惜他们没有。于是这一代又一代下来,村子里的血脉早就混在一起,再加上重男轻女的思想,女孩早就不够内部消化。
这一代的赵老三等年轻人在十六七岁时就出去找事做,但他们本身就做不来正经的需要劳力的活儿,劲把心思往容易赚钱的邪门歪道上去。
偷鸡摸狗、碰瓷甚至是当打手他们都做过,机缘巧合下他们与庆哥相识,但庆哥不带他们,怕他们一个村子里的人不安全。毕竟庆哥他们经常换据点,不敢在一个地方长待。
不过送上门来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于是就让他们接手运到海城来的妇女男童,每个单子给点抽成。
或许是见惯了大城市里的形形色色,赵老三这群人也不再看得起村子里的女人,想要找外面的老婆。
而赵老三则因为天生性向不同,偏爱小年轻男童,走上了这么一条越来越有判头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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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抓捕庆哥前,周谠他们已经联系了张女士等被拐卖妇女的家人,至于赵老三家里不幸丧命的男孩,其身份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才能通知家人。
周谠他们包围海青山展开搜捕,沈槐这边也面临很无奈的事。
——小女孩囡囡的归属。
*
作者有话要说:
愿世间不再有犯罪,阿门!
【晚上还有一章吧】【爱你们哟】
第29章 庆哥的下落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没有谁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要求张女士抚养或不抚养囡囡, 下决定的人只能是张女士。
在等候张女士家人的这段时间,沈槐托着腮坐在台阶上和囡囡玩着简单的翻花绳, 张女士坐在小板凳上凝望着天空,显得异常的沉默。
“哥哥,你们大城市里是不是很……”囡囡微微皱眉组织着语言,她凑近沈槐的耳朵,很小声地嘀咕,“是不是很大很华丽, 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过得很好,大家也都会很有礼貌,不会像我们这里说别人的坏话。”
沈槐认真倾听她的愁苦,小女孩话锋一转, 偷偷摸摸看了眼张女士, 继续小声说:“妈妈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吧, 就像电视剧里的那样, 穿着很好看的衣服,画着很精致的妆……”她又低落起来,“她以后会忘记我吗?”
沈槐摸摸她干枯细软的头发, 双手捧起她的小脸蛋, 摇头:“囡囡很可爱, 哥哥都会记住囡囡很久很久。”
囡囡又开心起来,依偎在沈槐旁边,赞叹他:“哥哥你长得真好看,你的头发是……是天生的吗?为什么我没有这个白头发。”
沈槐理所当然:“等你老了就有这么好看的白头发了。”
囡囡:“……骗人。”
沈槐正笑着,就对上张女士的目光, 她似乎也很纠结, 对这家人她是极度憎恨, 恨不得他们立刻暴毙,对唯一的女儿囡囡她的态度很复杂。
从她愿意给女儿取亲昵的小名“囡囡”就能看出来她的态度。或许是囡囡的可人与体贴让她在憎恨中有了那么一点慰藉,对于囡囡的去留她很纠结。
囡囡留在这里,她的未来会怎样?谁也说不好,但不可否认的是,再聪明的孩子没有一个好的环境,也只会被环境同化。
“我应该带她走吗?”张女士问,她或许是想要自己的内心好受一些,所以选择了将问题抛给沈槐——这个解救她出火坑的人。
沈槐摇摇头:“这个问题我没有资格替你做决定,无论是带走还是留下,我相信对你都是最好的选择。”
沈槐想了想,又把今天的疑惑问出来,毕竟他真的有些好奇囡囡的举动是她自己主动做的还是受人指使。
他说:“我原本不知道你,赵老三家的拐-卖-案让我想到村子里转转,然后我看见了囡囡,她问我是不是警察,还说让我去救她的妈妈。所以我在想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她自己的主意?”
沈槐感慨:“她真的很聪明,今天你被关在农具房里也是她说出口的。”所以他也有些担心,若是囡囡依旧留在这家,会不会被姑姑和哥哥欺负。
至于她的爷爷奶奶和爸爸,那当然是进局子了。
张女士沉默片刻,点头:“她真的很聪明……我小的时候,也很聪明。”她长得真的很像小时候的她。
而且她似乎一点儿也不记仇,哪怕她多次骂过她,也憎恶地看向她,说她是个不该出生的孩子,但囡囡也不会生气,难过过后依旧依偎在她身边,维护她又帮助她。
“我知道了,谢谢你!”张女士如释重负地露出一个畅快的微笑,“其实我也还年轻,养两年身体再出社会也是来得及的。”
她准备带囡囡走,虽然这个孩子不受她的意愿出生,但好歹……好歹她解救了自己。
沈槐很佩服她这样的人,坚韧不屈又自有一股向上生长的勇气,也笑着说:“如果你们想散散心,欢迎来海城呀,我可以带你们一起玩。”
而且他也有很多套房子,便宜租给她们一套也是十分好的。
囡囡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听懂了他们打机锋的话,嘴巴都笑到鼻子处了。她喜滋滋地伸出小拇指要和沈槐拉钩。
沈槐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告诉囡囡,小姑娘还特地跑回家找笔记录在自己穿着的白色汗衫上,保证给他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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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多,警察们搜山结束,逃跑的赖猴子都抓到了,村子里的几个青壮人也都找到,唯独所谓的庆哥一直没见踪影。
沈槐怀疑庆哥压根不在海青山,而是藏在村子里的某个角落。
但七里湾说大不大,不过三十六户,却也说小不小,每栋二层小楼间都隔着一段距离,弯弯绕绕的农田和大树让人藏匿其中很难发现。这也给警察的搜寻带来极大的困难,但他们没有放弃,依旧有警察驻守在两个进出口内,只等再次包围七里湾展开地毯式的搜寻。
十一点多的时候,有三名被拐妇女的家人赶来,其中就包括张女士的父母。他们得到警方消息后立马搭乘最近一趟的飞机或高铁到海城,下了车就光速叫车过来海青山脚,在警察的带领下进入七里湾。
张女士看着人群中憔悴的父母,悲从中来,眼泪不自觉掉下来。两方人马视线一对上,情绪就再也崩不住,互相紧抱着大声哭泣起来。
张女士的妈妈听到女儿说要带走小女孩囡囡时,沉默了两秒,点头:“带上就带上吧,只要你开心就好。咱们回家洗个热水澡,睡一觉就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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