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引路星
胆子大的除妖师从窗口朝上望,这块苔藓顺着窗沿一路延伸,大半座黑塔竟都覆盖着一层白色草木,宛如风雪呼啸而来。在黑塔顶端,高高在上的鬼族身后延伸出漆黑庞大的羽翼,从他指尖落下的白色光点化为无边无际的森林,奇迹一般逆转了黑塔内的形势。
不……这不是奇迹。
而是强悍的、碾压一切的力量。
“我操,”那除妖师咽了口口水,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激动,“夏队,除妖总局请得动郁槐啊!”
旁边人反应过来,难以置信:“这么说来,他离开埋骨场之前杀了西区的头领?”
“你没听说吗?郁槐出来的方式好像不寻常,有人猜测他杀光了四区的头领。”
“怎么可能?编故事呢!吹牛逼也不带这么吹的!……不过凭他现在的势头,说不定有一天真能超过宣夫人。”
意外获救,除妖师们兴奋地讨论起意料之外的救星。郁槐的行事作风一向肆无忌惮、难以预测,不仅是妖界,除妖局内感兴趣的也不在少数。
唯有夏砚注视着那道身影,神情复杂。
第47章 处置
得益于郁槐的帮助,搜查黑塔的行动顺利结束。除妖总局在骨化解除后控制住了全部囚犯,黑塔与实验室的高层被全部抓获,暂时收押在审判台的临时看守所。
穿过繁花盛开的中庭,看守所略显阴森的铁栏门映入眼帘。负责带路的是一名年轻除妖师,他时不时往后偷偷瞟一眼,快要踏入大门前终于停下脚步。
他鼓起勇气:“我想跟您说声谢谢。”
对上妖族暗色的眼睛,年轻除妖师一紧张,快言快语:“当时在黑塔,我们都以为完蛋了,如果不是您出手相助,说不定我已经……”
“不客气。”
除妖师一怔,不由得咧嘴一笑,发自内心道:“那个能力很帅!”
那场在两界引起轩然大波的反叛被覆盖大半个黑塔的白色森林彻底镇压。近十年来,这样大范围的能力使用少之又少,总局特意为此做了记录。
对于郁槐的出手,妖怪们在联合社区上吵翻了天,有骂人的、有支持的,但在见到整个事件的文字记录后,局面立刻转为一边倒。
对于妖族来说,强才是硬道理。
[那些骂人骂条例的,等你达到郁槐这水平再来逼逼。]
[不知道的以为这是在黑塔取景拍电影,骨化的都是CG特效。我靠,我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大。]
[听说埋骨场西区那老头儿巅峰时期能将森林覆满一座广场,有没有人算算郁槐等于几个老头儿?]
[算不出来,晚上帮你问问我老公,技术性问题还是需要郁槐本人来回答。]
[撞老公了姐妹!]
……
……
不仅网络上吵吵嚷嚷,除妖局内部同样众说纷纭。当年同宣檀交好的除妖师都是老资历,一致认为这是一等一的大功,郁槐将来说不定能完成宣檀未完的理想,真正令两界和平共处;也有不少人认为郁槐杀孽太重,和宣檀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想到这里,年轻的除妖师朝郁槐多看了一眼。
“您要见的人就在里面了。”除妖师打开门锁,“时间不限,您和他慢慢聊。”
郁槐点头,步入牢房内。
雪妖蜷缩在角落里,听见动静,他漠然抬了抬眼,在看见来人那一刹神色僵硬。
一见到这双眼睛,在大仓时深入骨髓的痛苦仿佛再次爬上四肢百骸,江乘雪忍不住问:“你来干什么?”
郁槐像是很满意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找你问点事而已,你怕什么。”
江乘雪表情难看,却也不敢反驳。郁槐开门见山:“谁是血契的契主?”
“……”
“不想说,还是不能说?”郁槐手指微动,妖力渐渐聚集。
江乘雪惊慌注视他的动作,连忙张口出声,话刚到嘴边,他突然受到了强有力的限制,瞬间只觉得头痛欲裂。
“不对……不对!”他猛地抱住头。
“我还没动手,这就开始演上了?”郁槐讥讽道。
雪妖瞪大眼睛,额头冒出了冷汗。作为擅长精神操纵的妖怪,这种状况他再熟悉不过——有人给他下了精神禁制!
是谁……?!是什么时候……是那家伙,一定是他!
“啊啊啊啊啊啊——!”江乘雪失声尖叫。见他抱着头在地上打滚,郁槐皱了皱眉,暂时没有上前。精神系的禁制通常只能依靠自身破解,雪妖面目扭曲、浑身抽搐,仿佛下一刻就会死亡。就这么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江乘雪渐渐停止了挣扎,他双目血红,怔然凝视天花板。
“……绮罗,这是绮罗的血。”他低声说,“五年前就是那只绮罗找上门,邀请我参与屠杀鬼族。”
郁槐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他告诉我有办法对付你,条件是我要按照他的指示行动。我同意了。”没了禁制,江乘雪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他让我给徐以年下血契,用徐以年来牵制你。在你们潜入黑塔后,他同样向我传递了消息,提醒我做好准备。只要徐以年进入实验室,就将他传送到血契阵上。”
“绮罗一族的能力与精神操纵无关,那家伙却是个精于此道的高手,在我没察觉到的时候下了禁制。”说到这里,江乘雪眼中流露出反感的神色,只觉得被操纵的滋味恶心透了。
“他不允许我探究他的身份、不得泄露关于他的任何消息。”雪妖喃喃自语,“难怪……我连验血的想法都没起过。”
郁槐冷声道:“还有什么线索?”
“他不会施加血契。我研究过无数契约,看得出来他不是擅长契约的妖怪。”江乘雪眼神闪烁,忽然问,“除妖局现在查到多少了?”
根据除妖局的初步调查,云瑶实验室被查处后,黑塔高层帮助实验室转移至监狱地下,并借两界分权的条例规定掩人耳目。双方达成合作,黑塔向实验室提供资源与庇护、实验室帮助特殊囚犯提升能力,共同售卖混血获利。
“除了黑塔,还有人在暗中资助实验室。这个人藏得非常隐秘,除了我以外再没有人知道他的线索。”江乘雪顿了顿,胜券在握道,“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名字,作为交换,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说说看。”郁槐不置可否。
“巫族现在都居住在自由港,帮我找一只擅长通灵的巫族,让他召回叶悄的灵魂。”
说到这里,雪妖眼里流露出病态的执着。郁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嘲讽:“阴魂不散,你真够恶心的。”
江乘雪置若罔闻:“我和那个人订下了契约,彼此不能背叛,一旦说出他的名字我会立即死亡。我只是想见叶悄一面,这件事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见郁槐迟迟没有同意,江乘雪补充:“这点小事,你不需要让徐以年知道。”
郁槐和叶悄没有任何交情,一次无关紧要的见面交换灭族仇人的线索,不用想都知道该作何选择。
“我不会帮你召唤灵魂。”
江乘雪面色一变,不敢相信面前的鬼族竟然拒绝了他的提议。不仅如此,郁槐态度恶劣:“既然这么想见他,那你就去死吧,死了说不定还有机会。”
江乘雪表情越来越差,在郁槐说出具体的方法后更是咬牙切齿:“你根本没打算让我见他……!你可要好好想想,除了我,不会有人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你到死都查不出来是谁站在实验室背后!”
郁槐眯了眯眼,没什么表情地朝他看来。
江乘雪心中情不自禁浮现出恐惧,他面上不显,强装镇定同郁槐对望。
“你也要好好想想,叶悄要是愿意见你,这是你唯一可能见到他的机会。或者你想去地府试试运气,十二条亡河,撞上的几率能有多少?”
江乘雪考虑良久,声音恨恨:“好,你和我签契约,保证说到做到。”
“搞清楚了,现在是你在求我,你没资格扯东扯西。”郁槐没了耐心,他踩在锁链上,居高临下注视被锁住手脚的雪妖,“不说也可以,只要和实验室沾上一点儿关系,我就全杀了。”
迎着雪妖不可置信的目光,郁槐不紧不慢道:“你说的那个人,一样也跑不了。”
-
十字大街,医疗总部。
昨晚刚下了雨,树冠上积攒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地,空气中浮动着白茉莉清淡的香气。徐以年从睡梦中醒来,听见了窗外清脆的鸟鸣声。
他不想睁眼,重新缩回了被子里,脑海中不断闪过黑塔的一幕幕景象,大仓雪白的四壁、实验室和囚犯的尸体堆积如山,最后一切都定格在叶悄失去神采的眼睛里。
每天醒来后,他都会情不自禁回忆起与叶悄有关的细节。第一次见面时的画面本该模糊不清,却在一次次回忆里逐渐变得清晰:他还记得那天叶悄的神色有些不自在,他以为那只是普通的紧张,现在才知道那是长时间没接触过同龄人的不适;要是他哪天夜里一时兴起溜出学院,叶悄会想方设法帮他打掩护,有一次玩过了头不幸被秦主任逮住,还害得叶悄和他一起写检讨……
叶悄死前……到底想说什么呢?
想起他未能说出口的话语,徐以年抓紧了枕头,沉重的悲痛仿佛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在心脏上,勒紧到了极致,又渐渐松开。
情绪稍微平复后,徐以年慢慢睁开眼睛。
应该天亮了。
他朝窗户的方向望去,往日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一片黯淡,意识到自己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徐以年垂眸收回了目光。
黑塔被攻破后,幸存者都被第一时间送进了医疗总部。距离黑塔的变故已经过去了一周,徐以年身上的皮肉伤好得七七八八,唯独眼部由于神经受损出现了暂时性失明。医疗师告诉他这种状况大概会持续一周至一月,期间最好静养。
他先前为了战斗吞服了大量的混血,医疗师再三告诫他以后绝对不能再碰这种药物,近段时间他都会四肢酸软、浑身乏力,为了以防万一,在身体恢复前最好尽量避免使用异能。
他有些口渴,记得护士将水壶和水杯放在了床头柜,徐以年伸手尝试触碰,无奈两眼一抹黑,行动中不小心碰倒了水壶,徐以年手忙脚乱却使不上力气,预想中重物落地的声音并未来临,有人帮他接住了水壶,重新放回原位。
徐以年以为这是照看他的小护士:“谢谢啊。”
那人动作一顿,扶着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对方顺手调高了病床,往他的背后贴心地塞了个靠枕。徐以年正觉得这小姑娘今天力气有点大,猝不及防,听见了一声笑:“不客气。”
徐以年浑身一炸,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郁槐答非所问:“想喝水不会按铃?总是自己瞎折腾。”
说是这么说,郁槐从水壶中倒了大半杯水,敲了敲徐以年的手腕示意他手张开,将水杯递给了他。
徐以年低声道:“我之前都是自己倒水的,今天是意外。”
郁槐看他没精打采,故意打趣:“真厉害,是不是该给你颁个奖。”
徐以年略感懊恼地咬住杯沿,闷声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想见叶悄吗?”
徐以年一下抬起头:“什么意思?”
“通灵,巫族可以联系亡者。”三言两语解释不清,郁槐只道,“等你伤养好了,我带你去自由港。”
“那他会有记忆吗?具体是怎么通灵?……会不会影响他转世?”徐以年说到后面,语速越来越快。
“有记忆,不会影响转世。”
徐以年还想追问,郁槐安抚道:“别急,具体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还有另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徐以年虽然还有点儿头晕,听他的样子像有正事,也不自觉坐直了身子:“你说。”
他看不见,但大概是觉得接下来的事情非同小可,双眼平直目视前方,模样倒是称得上严肃。郁槐在床边看了三秒钟,绷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徐以年朝着声源望去,表情迷茫。
“就是觉得你这样还挺好玩的。”郁槐收敛起笑意,继续道,“之前在祁海拍卖会上,你说要杀要剐随我便、任我处置……还认不认?”
是有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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