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riest
赵檎丹不耐烦地扭过头:“我说让你出……”
就见“丫头”突然上前一步,从袖中摸出一袋灵石:“大小姐,你跑吧!”
赵檎丹惊呆了。
“丫头”道:“灵石是我偷偷藏下来的,够你用的。大小姐,我知道你的志气,何必为他们屈就?快跑吧!”
她声音捏得又尖又细,说话还快得走了调,赵檎丹硬是没听清:“慢……慢点说,秀玉,你嗓子怎么了?”
与此同时,奚平在伪装成丫头的徐汝成耳边低声道:“再捏着嗓子说话,我咒你变不回来。”
徐汝成:“……”
人生实难。
赵檎丹打开那袋灵石,见其中白灵到青矿俱全,能应付各种场合,想得还挺周到。
大小姐不由得心里一酸:潜修寺里九公主都得自己梳头,她习惯了,回家也不大需要人贴身伺候,看见人多还烦,再加上她一个心高气傲的天机阁半仙,跟这些没离开过深宅大院的小丫头们没话聊,一直是个好伺候但不亲近的主子。
她没想到,自己正眼都没看过的小姑娘竟肯为了她冒这么大风险。
然而赵檎丹沉默片刻,还是将灵石口袋压住藏进怀里,她仰头看了一眼困住自己的小小院子,苦笑道:“好丫头,多谢你,可是你再给我偷一屋子的灵石,我也破不开门口筑基师兄的禁制,更别说进出秘境也不可能不惊动别人。”
“我听说仙人们的铭文若是胡乱摆放,可能会炸开,咱们这屋子里外可有不少铭文,大小姐,你看。”小丫头——徐汝成按着奚平给他出的馊主意摊开手,掌中是一块他从墙上抠下来的三等铭文,“到时候院里一着火,你就趁乱跑,我们下人平时进出有特殊手令,你拿着,可以从秘境里混出去。”
赵檎丹被他惊得跳了起来:“快放下,铭文是玩的?你不要命了!”
“嘿嘿,”徐汝成傻丫头似的说道,“抠下来也没事,我从小运气就好。”
赵檎丹正色道:“铭文这东西我只学了皮毛,用不好会害人害己——当年在潜修寺里就有一位同窗师兄,本是我们这一届里头一个开灵窍的天才,就是胡乱摆弄铭文出了岔子,要不是正好有内门前辈在,潜修寺半个山谷都得被他一个铭文夷为平地——你这字从哪抠下来的?”
奚平被这口意想不到的飞来横锅砸懵了一下,心说放屁,那就是个普通的避火铭,苏准不是人,梁宸干的破事也往他头上栽!
徐汝成听完,对奚平感慨道:“啧,怎么哪都有这种从小打少了的熊孩子?”
奚平:“……”
徐大傻你完了。
“恁多废话,”突然喜怒无常的邪神在徐汝成耳边冷冷地说道,“动手!”
徐汝成便做作地惊慌失措起来,好像捧着个烫手山芋似的将那铭文来回倒手:“那……那怎么办……小姐,我……”
“情急之下”,他猛地将铭文扔了出去,一把捂住耳朵原地蹲下。
听说这东西能炸毁半个山谷,居然有人第一反应不是轻轻放下,而是抬手往外砸,赵檎丹万万没料到世上还有这种想法异于常人的傻子,猝不及防:“不可!”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徐汝成和奚平虽然对铭文都是一知半解,但转生木背后还有庄王殿下,那位连蝉蜕长老的封魔印都能拆解,何况赵家小院的三等铭文?
奚平早按着他的指点支使徐汝成将院中铭文位置调换过了,这一砸便如同火烧连营,赵檎丹院里陡然起了一条火龙,却连屋里挂的风铃都没碰响,咆哮着冲向门口筑基的禁制。
徐汝成:“哎,大小姐你看,它往外炸,我运气果然好!”
赵檎丹:“……”
徐汝成迅速将准备好的侍卫衣服并一张刻着进出铭文的令牌塞给她:“快,别磨蹭了!”
赵檎丹此时反应再迟钝,也知道这侍女不对劲了,可是外面人声已起,灵感告诉她师兄们已经来了。
千钧一发间,她来不及想那么多,遵从了自己的本心。
徐汝成感觉自己办了件大好事,一片混乱里,他暗中护送着赵大小姐混了出去,问奚平:“前辈,然后呢?”
“你换张脸。”奚平不慌不忙地说道。
徐汝成:“换谁?”
“准新娘子。”
第97章 化外刀(四)
准什么?
徐汝成一时疑心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这也是主上的命令?”
主上绝对不可能这么荒谬。
“那倒不是,”奚平理直气壮地说道,“八月十五之前,我要弄到白灵十万两。”
徐汝成:“……”
这天已经是七月最后一天,中秋礼的月饼临时换馅都来不及了,有个邪神慢悠悠地指着月亮说他要吃那个!
恕他见识短浅,当年南矿往大宛押运一次灵石,半打水龙护送的水师,船队上蓝玉碧章甚至青矿渣都加在一起,总价可有十万两白灵?
“你呢,行事谨慎一点,之后还要想办法混进三岳内门,”那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邪神还在指点江山,“这身份你可以继续用,直接嫁进去就是西峰人,方便得很。”
“你怎么不……”徐汝成七窍生烟,差点让他带跑了,努力定了定神,把话拉拽回来,“你要那么多灵石干什么?”
“哦,我要在陶县布个小聚灵阵。”邪神说道,“陶县的转生木群是我根基,托秋杀的福,我本可以在陶县中不受限制,谁知被老匹夫一道光照过来搅黄了。据说银月轮照过的地方会留下‘月影’,起码半年之内灵气都不畅,到时候我那些转生木不得烂得根都不剩?得聚点灵保住它们,法阵花灵石。”
徐汝成脑门“突突”的:“你是不是以为我傻?你之前还说让我把陶县的转生木都砍了,现在好不容易三岳蝉蜕给你省事了,你又说怕树烂,要灵石?”
奚平向来是随口糊弄他,一时忘了自己之前扯过什么淡,卡了一下壳:“此一时彼一时呗——我还没说完呢。要驱除陶县月影,中秋之前,聚灵阵必须得成型,从东衡三岳弄灵石恐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只能靠你了。”
徐汝成一耳朵听着邪神打得“啪啪”响的算盘,一耳朵听着院外喧哗的人声,把小丫头一双杏眼瞪成了铜铃:“靠……那他娘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满嘴没实话,我为什么要帮你做这种事?”
“嘿,”奚平不慌不忙地吐出三个字,“心魔誓。”
徐汝成:“……”
操你八辈祖宗!
“大小姐!”
“丹丹!”
“檎丹师妹!”
说时迟那时快,徐汝成一缩脖转到秋千架后面,飘起来的裙角还没落下,便听一声低喝:“破!”
三等铭文上的火苗被筑基修士用灵气强行压灭,所幸大部分铭文已经烧模糊了,一时倒也看不出被做过手脚。
筑基修士迅速截断铭文灵气,人和神识几乎同时闯进小院。
捂住脸的徐汝成别无选择,一颗碧章催动了身上的仙器,袖子放下来时,他长高了三寸半,圆脸略微拉长成椭圆,变成了赵檎丹的模样。
可惜仙器能模仿灵相,徐汝成却学不来大小姐仪态。这大兄弟实力演绎何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高挑的美人本来像仙鹤,里头装了个他,不知怎么就成了骆驼——腿还是一样长,看着就很不是那么回事。
奚平:“……”
连闯进来的赵家人都一愣。
徐汝成立刻知道自己把大小姐弄成隔壁村傻大个了,电光石火间,他颇有几分急智,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他便一道符咒朝人群砸去:“管我死活做什么,我把血肉还给你们!”
果然,寻死觅活到位了,众人一时间顾不上挑大小姐仪态。徐汝成怕说错话,不敢自由发挥,只将偷听到的赵檎丹的话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式重新嚎了一遍,为免像个说车轱辘话的鹦鹉,他还知道把原话调整词句顺序。
赵家秘境中,大小姐的小院里一片鸡飞狗跳。
奚平大笑:“徐有才,你倾城绝代了!”
徐汝成暗地里磨牙:太缺德,你断子绝孙了!
成功将徐汝成安插进了赵檎丹的身份里,奚平不担心他演砸——这陆吾平时缺心少肺的,关键时候还算靠得住。
但他神识一撤出赵家秘境,就不是很笑得出来了。
奚平跟徐汝成说得轻描淡写,心里的焦躁就别提了。
所谓“十万两”,其实是他大半夜骚扰林炽和奚悦,让他们分别帮忙看了聚灵阵,然后跟阿响对照着那份图纸,拿算盘打了个通宵估算出来的最底线。像这种笼罩一整个县区的大阵,什么法阵高手来了也不敢说没有个两三成的灵石损耗。
他不知道余家湾有没有那么多钱,也不知道能弄出多少。
半个月……
就像阿响说的,还不如把陶县人都轰出去更现实一点。
奚平神识一晃,已经回到了陶县。
据说三岳山答应给陶县赈灾款和粮食,过冬是没问题的,于是人们一边刮着地皮做两手准备,一边安分地翘首期盼起来。
这鬼地方看着跟往年没什么区别。
说归说,人们是不可能走的,西楚交通不像南宛那么发达,从自己住的镇子去趟县城都算是出远门。各地的地头蛇和土皇帝把持工厂农田,大伙都得在他们手指缝里抢食,所以各地都排外。
哪怕来个德高望重的人将“月影”的事公之于众,人们也顶多是更绝望,不会想着离开。因为历次大灾年,一旦背井离乡成了流民,最后能活下来的远不到半数,留在月影里——根据多位虫师的说法,反正身体没什么大毛病的成年人多半能挺过去,折个十几二十年的寿罢了。
奚平掂量了一下,是他,他也不走。
转生木被银月轮扫过,他在木头里很不舒服。银月轮的光似乎还残存在里面,细针似的扎着他的神识,提醒着他悠悠天道在盯着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筑基蝼蚁。
“随便看。”奚平被扎得有点冒火,顶着银月轮的余威,他天生的那点不羁被激成了偏执,心说,“爷就是要在这待着。”
一群小童了无心事地在旁边追跑打闹,其中一位大嘴一张,打了个豪放的喷嚏,鼻涕喷出半尺长。这位豪杰浑不在意地把大长鼻涕往旁边的转生木上一甩,“嗷呜”乱叫唤着朝同伴扑了上去。
奚平:“……”
银月轮余威都不惧的“邪神”屁滚尿流地飞走了。
路过另一个树坑,又看见一帮小孩,正围着一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奚平看见娃娃就想起鼻涕,本想敬而远之,路过时无意中瞥了一眼,却见那众星捧月的小姑娘正拿着花汁染料,在别人胳膊上画小动物。
奚平一顿——她是在满月痂上画画,瘆人的满月痂被她涂成了小动物圆滚滚的肚子。
“我也有,我也要!”旁边的小孩抬起手,亮出手背上有蛇鳞似的痂,“给我画一朵小花!”
“我要猫。”
“嘻嘻,猫算什么,我这块最大,我要大老虎。”
“我先要的老虎,你不能要!我这块比你的大,不信比比!”
不懂事的幼童们叫嚷推搡着,把满月痂当成了勋章。
奚平灵感忽然一动,放出目光,见不远处站着个蒙面的老人,是个虫师。
正垂涎三尺地盯着这帮小小的“阳间鬼”。
奚平将神念送出去,叫驻守蛇王仙宫的陆吾过来驱赶这些闻着腐臭味来的秃鹫。
蛇王仙宫那边,家底本来还算厚实,结果被秋杀这么一折腾,灵石抽干了至少一半,现在就算砸锅卖铁,顶多能凑出一两千两白灵,杯水车薪。
三哥那边所有账都得过明路,再说他要点零花钱就算了,大笔灵石过境也不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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