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 第162章

作者:priest 标签: 奇幻魔幻 幻想空间 玄幻灵异

  广安帝君人影一闪,落在西王母身侧。

  紧接着,小岛地面震了起来,周遭海面上突然冒出了大量的气泡。

  让广安帝君束手无策的海底铭文被那些气泡黏着浮了出来,一个接一个炸裂,随后,气泡中出现了一张变形的人脸,白衣白发,脖颈上凸着青紫的血管,蛇似的没入白纸面具里。

  魏诚响他们这些低阶修士只看了一眼就眼球生疼,却不妨碍她认出来,那气泡里的人脸是悬无。

  悬无是神魔大战年代生人,三岳山掌门以下第一人,“铭法符”得了玄帝真传,其造诣根本不是蜀人能想象的。就算凌云天波老祖在世,那位驭兽道的祖宗也不见得能用铭文拦住他!

  将一众升灵隔绝的铭文顷刻失效,所有人都暴露在了人前,以升灵的耳力,方圆几千海里内的私语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是三岳悬无!”

  “三岳山不是说他境界跌落了吗?”

  这下不认识悬无的也认识了。

  下一刻,海水掀起巨浪,水中探出一只惨白的大手,有山那么高,一把抓向半空中王格罗宝的虚影。

  王格罗宝水雾一样地消散了。

  西王母长袖一甩,大鲸船从她掌中飞了出去,将他们一岛的人都罩了进去。广安帝君没上船,漆黑的长剑出鞘,剑身如他本人一样朴实无华,几乎看不见锋芒,一剑分海而出,削上那水中的大手。

  大手碰到剑气瞬间,便重新幻化成海水,两侧翻起了几十丈高的巨浪,直接将小岛淹没了。

  大鲸船“刷”地被海浪冲开,另一只惨白的手伸出来,攥住西王母他们的大鲸船。

  广安帝君回手一剑,同时,鲸船上所有法阵被西王母一把冲开,带毒的黑瘴从船身上释放出来,开出了大团的黑色山茶花。

  里应外合,鲸船脱了身,落水发出一声长啸。

  广安帝君简短地说道:“阿婉,走!“

  悬无雪白的身影破海而出:“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哪里走!“

  话音没落,南海几乎沸腾,别说低阶修士,就连广安帝君都险些被这一嗓子从半空中震下来。

  没来得及钻进护身仙器中的筑基修士都给这声音震晕了,魏诚响就算已经躲进了巨鲸腹中,眼前还是一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半跪在了地上,喉咙发腥。

  本能地,她伸手探入芥子中,去摸她封在里面的转生木牌。

  手指碰到冰冷的木牌,魏诚响激灵一下回过神来。

  太岁临行前嘱咐过,大邪祟中可能有一个顶级灵感,现在还没露面,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在南海动用转生木,绝不能被那人看出她和太岁有牵扯,用凡人的手段联系。

  她咬破舌尖,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把丹药,按住翻涌的内息,飞快地用随身的新鸿机传了信出去。

  “悬无?”奚平破译出密文,眼角一跳。

  凌云山顶,九龙几乎拧成了麻花,积雨的云到处流窜,疯癫的大雨骤起骤停。

  悬无不可能与“邪祟”为伍,否则他非彻底走火入魔、变成下一个赵隐不可。

  他被项荣重伤,真元受损,“邪祟”对他来说都是可以生吃的十全大补丸。此时南海上所有大小邪祟,不管肚子里怀了哪个品种的鬼胎,都不可能会主动勾搭他。

  那他是怎么找到那南海秘境的?谁招来的?

  奚平心里飞快转念:蜜阿族人推出王格罗宝,招揽八方邪祟,要么是自己势单力薄,真的想多团结点民间力量,造凌云山的反;要么就是想把这些邪祟一锅烩了,炼出点什么。

  在奚平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如果他是蜜阿人,如果他真心想结盟,会一个一个私下里谈筹码谈交易。因为大邪祟们不是乖乖听话的绵羊,这群人九死一生地混到现在,一个比一个诡计多端,没有人能一呼百应。而且民间资源有限,难免冲突,他们互相之间很可能有仇,贸然把人聚集到一起,搞不好是“人多瞎捣乱,鸡多不下蛋”。

  现在看来……

  “我眼界小了。”奚平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照庭说道,“升灵不够塞牙缝,他们想一锅烩的,恐怕不是这些升灵虾米——想拿升灵们钓悬无,再用悬无钓九龙鼎。”

  悬无身上刷的白漆掉色似的,惨白色顺着他的脚渗入海水中,往四面八方扩散。

  他虽被三岳山打成叛逆,却依然恪守着“不可窃天时”之誓,没有灵山修补受损真元,便能将活人当成灵石用——那些方才被他震晕后浮在水面的筑基修士给那素白的海水扫过,顷刻间变成了一具一具的人干。

  广安帝君剑走弧线,抽剑断水,与此同时,又有一道极亮的剑光落下,以剑修之间无言的默契,接上另外半边。两道剑光一明一暗,围成了一圈,截断了四下扩散的惨白,将悬无圈在了其中。

  广安帝君抬头,见不远处一身形高大的灰衣男子,方脸,长眉入鬓,头发比王格罗宝还卷,编成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垂在身前,手中一把灵蛇般的软剑——正是来自北历的野生升灵,传说中北绝山脚下“瞎狼王”的继承人,人称“雪狼”。

  广安君与雪狼对视一眼,飞快地彼此点了下头。

  下一刻,悬无一声怒吼,海底的铭文再一次被他抽了出来,冲着剑光画的圈子冲了出去。

  只听“呲啦”一声,仿佛热油入水,铭文碰到剑气溅起了百尺高的水花,喷出去的每一颗水珠里都含着剑气。海水中一条鲛鲨被生生弹出水面,飞到半空,不等落下,大鱼身就被水珠中残余的剑气割得四分五裂,喷了一场血雨。

  剑气围的圈子破了。

  数不清的铭文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重新排列,收割着战场上大量的灵气,里三层外三层地在悬无身边围成一圈甲胄。

  便听一声呼啸,一把长戟从天而降,神柱似的戳进海水中。

  那长戟似乎有翻山搅海之力,周遭狂暴的灵风顿时被吸得乱转起来,一道一道的灵气好像成了箭,将那些铭文冲撞了个七零八落。

  一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握住长戟——来人衣着华贵非常,头戴紫金冠、鬓角与胡子裁得没有一根杂毛,骚得活像刚娶完第十八房小妾。

  北历雪狼的目光落在那长戟上:“东皇。”

  “哎呀,雪狼太子,幸会幸亏,鄙人……”东皇说话间,猛地将长戟往下一压,在南海中搅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悬无催动的铭文全卷乱了,“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放肆!”悬无的白发蓦地崩开了发带,猎猎海风中,他像一团怒放的昙花。

  圆月般的弯刀乍现,随即横扫南海,斩向东皇戟。

  东皇牛没吹完,握长戟的手虎口便撕了开,整个人被悬无一刀撞出了几十丈远。东皇狼狈地将长戟插到水里保持平衡,几乎将海水切成了两半。

  悬无的白纸面具上浮起冷笑:“四个了,还有谁?还有谁?”

  他话音没落,突然腾空而起。

  只见悬无在水中的倒影、海上浮沫中的镜影……所有反光的地方,倒映出的“悬无”集体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可以假乱真的圆月刀风从四面八方的倒影里飞出来,砍向悬无本尊!

  交织的刀光汇成一张大网,一把将半空中的悬无绞住。悬无却没被乱刀切丁削片,被刀风卷起来的瞬间便重新化作海水,“噗嗤”一下散了。

  本尊一散,影子也跟着散,诸多泡影与倒影中的“悬无”集体消失,只有一处人影消散得慢了一霎。

  就这片刻的迟缓,海水中一只手便一把抓向影中人。

  影中人轻叱一声,漆黑的纹刺横出,被那巨手一把攥碎,那影中人有几分狼狈地趁隙脱身,在海上现身,露出一张清秀的楚人面孔,漆黑的瞳孔外圈镶着红边——世上第一个脱离灵相黵面的余家湾大供奉,余尝。

  西王母从鲸腹中脱身而出,手上戴了一双反光的薄纱手套,伸手在海水中一搅,一朵黑色山茶花环绕她的手绽开扩散,丝丝缕缕的毒气循着活物而去。来不及逃走的鱼群纷纷翻了上来,海水中惨白的手竟被那黑气染了色,悬无蓦地将周身黑雾甩开,一跃而出。

  至此,历、楚、百乱三杰,当世五大升灵汇聚,团团将悬无围在了中间。

  这时,躲在巨鲸腹中的魏诚响艰难地译出了太岁传来的新密文,瞳孔轻轻一缩:九龙鼎出世,脱身!

  悬无纸面具上的五官放平,环视周遭,轻声道:“还差三个。”

  余尝将转生木牌往袖中一扣,四平八稳地笑道:“大长老,不如你猜猜看,他们躲在哪。”

  悬无纸面具上的嘴角高高地吊了起来:“聪明人是不会露面的,傻孩子……你没听见那南蛮说的吗,南海秘境要蝉蜕才能打开。诸位以为,几个升灵可以代替一个蝉蜕?”

  “升灵在蝉蜕圣人面前如蝼蚁,没有成千上万只,怕是咬不死人。”东皇伸手一拈自己的胡子,“可据我所知,悬无长老被贵派掌门重伤,真元受损,境界怕是已经从蝉蜕跌落了。就算能在三岳灵山闭关养伤,短短八年也来不及弥补吧?何况我见长老形容消瘦、风尘仆仆,这些年过得有点颠沛流离啊。”

  悬无“哈”了一声,懒得同这等蠢货搭腔。

  蜜阿人这等下贱种子,从来都只会躲在暗处玩诡术,天生卑劣,盛产阴险狡诈之徒,被打压排挤不是没有道理。王格罗宝早已经不见踪影,分明是想用这几个贪心的升灵邪祟勾住他,引来九龙鼎,借力撞开所谓南海秘境,将镇山神器据为己有以为凌云正宗。

  据说蜜阿族蝉蜕“闭关”已久,由其弟子暂代族长之位,怕是早不行了,以至于这些南蛮后人不知天高地厚——就算境界跌落,他堂堂三岳东座长老,收拾几个升灵也不过瞬息。这五人的真元正好够他补上跌落的境界,到时候他倒要看看,南海秘境姓甚名谁——

第151章 风云起(九)

  魏诚响迅速销毁字条,将一道灵气镶进了巨鲸中的法阵里:“殿下!悬无现身,惊动了凌云山九龙鼎,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蜜阿人不怀好意,但悬无明显有恃无恐,不是“境界跌落”传言有误就是这些年另有奇遇……无论他们谁算计谁,他们这些人都落不到好。

  西王母眼角一跳,但这时已经由不得她了,几大升灵转眼间就被悬无卷进了巨浪中。

  电光石火间,她只来得及回手一推,将巨鲸船远远地抛出战场。

  鲸船和巨浪只匆匆地打了个照面,船身上的法阵就几乎被暴虐的灵气损毁了一多半,魏诚响和船里众侍从一起双脚离地,飞了出去,各种珍贵的南阖古董碎成一团。

  这船上几乎都是跟着西王母的南阖旧人,惊呼声此起彼伏:“殿下!”

  “快、快把船开回去!”

  “魏老板,返航!返航!”

  “返不了,船上法阵损毁过六成,再来一下非得散架不可。没有船,你们被那边浪头扫个边就得全军覆没,”魏诚响迅速检查了一遍巨鲸船的情况,冷静地说道,“她既然将你们抛出来了,就是让你们逃生的意思,你们……”

  一个侍卫红着眼打断她道:“背主苟且,何如殉了忠义!外人不要指手画脚!”

  魏诚响一扭头,定定地盯了他一眼:“怎么,‘忠义’会对你感激涕零吗?”

  “你!”

  “你家殿下当年要是也这样‘刚烈’殉国,诸位现在早就是百乱民了。”魏诚响来时一路负责照顾鲸船上的法阵,这会儿熟练地修复了几个关键法阵,令船返航。

  鲸船飞快驶离南海东去。魏诚响嵌死法阵,不再同众人掰扯,转身消失在原地,来到了船头。

  半仙神识不敢外探,她只能透过“鲸鱼眼”往外张望,只见海上淘浪滔天,完全找不到西王母身影了。

  魏诚响一伸手探入随身芥子中,微微闭上眼:来之前,太岁给了她两样东西,只要她不主动找死,自己脱身肯定没问题。

  她不曾亡过国,大金平运河长流,岸边早没了她留恋的亲朋故旧,爱亡不亡,亡了正好,魏诚响难以设身处地地体会那些阖人复国的渴望,同他们始终是有隔阂的。

  不过西王母待她却一直还不错,即使明知道她背后有别的势力。

  魏诚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一个开窍期半仙,除了消息渠道多了几条,对升灵大能的用处非常有限,当使唤丫头都嫌她没眼力劲儿。人家两口子留她做事,不过就是因她机缘巧合宰了千日白,有几分因果善缘罢了。

  就冲方才将鲸船丢出战局那一下,西王母——杨婉就很对得起她了。

  “忠孝仁义”,这是她祖父用命刻在她骨头上的东西,只要对方配。

  片刻,一艘柳叶卷成的小船裹着魏诚响从鲸船上隐秘的后门脱落,升灵极品的护身仙器——正是东海大魔出世时,支将军拿出来护住奚平的那一条。柳叶边缘曾被太岁琴砸裂过,后来林大师回炉补好了,而今品阶更高一层。

  谁知依旧摆脱不了载着蝼蚁驶往绝地的宿命。

  奚平接到了魏诚响的新密文:未见无心莲,升灵不敌悬无。

  九龙鼎离山,凌云镇山大阵动荡,满山的灵气像挡起来的秋千。

  奚平悄无声息地趁机催发了转生木的种子。

  飞快发芽的种子挤在凌云山浓密的雨林角落里,破土而出,树身上灵光闪过,刷落了灵兽的“天然肥”,下一刻蓦地拔高成人形,片叶不惊地从雨林中消失了。

  虽然理智上知道灵气净体比什么都干净彻底,奚平心里还是过不了那道坎:“我脏了我不清白了,我可真是太忍辱负重了。”

  “行了别矫情,”周楹的神识藏在他随身的转生木牌里,一边用顶级灵感的眼睛飞快地查看凌云山的镇山阵空隙,一边随口说道,“你小时候过农耕节,抱着耕牛大腿在刚施过肥的泥里打滚,大人拉都拉不住,那泥里什么没有?”

  奚平自诩举世少见之美男子,风姿无双,万万不承认干过这种事:“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