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 第177章

作者:priest 标签: 奇幻魔幻 幻想空间 玄幻灵异

  堂堂无心莲,浪费了小半宿,没能惑住一个凡人!

  濯明万万没想到,他出师不利,而且翻船的“阴沟”小成这样。

  他一把拽住被他附身的男孩头发,死命地往下薅,摇篮里的婴儿被迫与魔头共处一室,哭得快要背过气去了。

  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为什么这些豁牙漏齿、分明毫无可取之处的小崽子,配得到这样的保护?

  为什么……为什么……

  “见鬼!”

  王格罗宝的声音远远地传进他神识:“来不及了哦,濯明兄,别弄了,赶紧撤。你今夜杀人,必定惊动了星辰海,那两个人间行走身上蹭了你的莲花印,他们自己感觉不到,高手一看就明白,都时候找到镜花村不过片刻的事。我看还是徐徐图之吧,唉,可惜,咱们筹谋这么久,还是打草惊蛇了。”

  这蜜阿败类,可真是搓得一把好火,濯明本来就在暴怒的失控边缘,被他一句话激成了腾云蛟,七窍都不够他往外喷汽的!

  屋里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一团不管不顾的“雾”从那小屋里炸了出去,升灵级的幻术转眼盖住了整个镜花村,蒙在了每个人的梦境里。

  濯明已经理智全无不计后果了,将先前种种“秘密渗透,神不知鬼不觉”的计划忘得一干二净。

  镜花村中爆发的灵气一下惊动了村里的法阵,玄隐山上本已经撤回目光的闻斐瞬间从入定中惊醒:什么人!

  而此时金平城里,庞戬总觉得自己有些目眩。他回到总署自己的住处,静坐内观,沉淀下心绪,隐约觉得眼耳鼻舌上似乎沾了什么东西,但模模糊糊的,以他的修为竟看不清……

  突然,一道来自玄隐山内门的问天飞了进来,庞戬骤然被惊扰,心神一震。

  那原本只是轻飘飘黏在他五官上的浅痕“活”起来,趁机往他神识里钻去,七八只因果兽连滚带爬地围拢过来,房檐上的青铜铃登时炸了锅。

  糟!

  庞戬觉出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浅痕变成了莲花印,死死咬住他神识,灵台剧痛。就在这时,有人一脚趟开了天机阁重地的重重法阵,直闯进来落在庞戬面前,两根冰冷的手指抵在庞戬眉心。

  庞戬脑子里“嗡”一声,灵台上好像刮起了白毛风雪,给他扫了个透心凉,那险恶的莲花印被打了个稀碎。

  他听见耳熟的声音骂道:“怎么又是这头阴魂不散的秃驴。”

  庞戬倏地睁开眼,与十四年前殊无二致的面孔撞进他瞳孔,他却张了张嘴,一时没敢认。

  来人正是连夜从玄隐山赶回来的奚平,来不及寒暄,他不客气地拽过旁边的问天,直接拆开:“那炼丹的哑巴?他怎么还跟镜花村有关系……所以你刚刚去过镜花村?”

  擅闯天机阁,开口就出言不逊,披头散发没穿鞋……“炼丹的哑巴”……

  庞戬快被他身上的邪祟味熏懵了,一时不知道外面乱响的青铜铃是因为那莲花印,还是在“欢迎”这位。

  “是,镜花村怎……”

  庞戬一句话没说完,同僚传信突然爆炸似的涌进来。

  “总督,镜花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何我夫人方才擅自离开?”

  “我夫人也是,我感觉不到放在她身上的护身符……”

  “等等,我感觉到她了,她怎会突然出现在金平!”

  此时金平天将破晓,一个镜花村中的女子乘着符咒落在了金平街头,那处正好有一个不起眼的灵脉破损点。

  她茫然四顾片刻,直勾勾的眼睛里渐渐流露出偏执的恨意,从手中摸出什么东西,狠狠砸向地脉——那是一枚莲子。

  金平防卫立刻启动,青龙塔上一道强光落下。这时,一道宝蓝色的身影飞也似的掠过,一把护住那女人,用后背挡住了青龙塔扫来的光,一人一半仙同时湮灭在强光里。

  女人手里扔下去的莲子趁机落在灵脉里生根发芽,蔓延开去。

  与此同时,金平城中好几处发生了同样的事,龙脉震颤起来,将跑公车的轨道震变了形,地下排污的管道破裂,恶臭气息泛起——

  只听“嗡”一声琴响彻金平上空。

  丹桂坊的青龙角宿塔上落下一个人影,琴音中裹着承自照庭的剑意,瞬间将不安的龙脉按了下去,直指作乱的莲花。

  动荡不安的塔檐铃陡然一顿。

  庞戬吃了一惊,他还没来得及将龙脉图交给奚平,对方却像已经了如指掌……

  这是奚士庸吗?他一时恍惚,记忆和眼前人无论如何对不上号。

  别说地下龙脉,奚平现在站在金平大街上都不见得找得着北,可龙脉动荡的瞬间,他灵台中的照庭碎片立刻应和起来。一刹那,整个龙脉走势、断续之处,全投射在了他灵台之内。

  太岁琴音不停,奚平心里却掠过了浓重的阴影。司命说的鬼话他虽然不完全信,但显然,他师父的本命剑确实与龙脉有极深的联系。

  他心里有一万个疑问,一时捋不清楚,转生木那一头,也再没有一个听遍魔音的人为他解惑。

  此时奚平只有作为升灵的直觉,他对这事感觉很不好……一家一国的命运,怎么能挂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岂不是要被坠死?

  但此时顾不上那许多。

  七座青龙塔灯火通明,天机阁与开明司全部出动。

  王格罗宝看着眼前神识扎在舆图里的濯明身上多出一道一道的利器划痕,难以自抑地笑了一下。

  虽然巴不得无心莲这疯子被他的老相识大卸八块,可他还是决定先以大局为重——

  王格罗宝伸手抓住旁边一颗莲子,对莲子那一头的人说道:“项长老,你再犹豫,可要错失机会了。”

  四大灵山再不撕破脸,他们这些升灵邪祟好不容易撕开的天路又要危险了。

第165章 镜中花(八)

  三岳山西座,凝神用的篆香随微风晃动不止,大长老项宁面前桌案的笔洗中泡着没有花芯的碗莲。

  雪白的花瓣上,金平宁安部分的舆图拓本若隐若现,融在花瓣脉络里,不断催促着他抉择。

  八年前,世上离月满最近的掌门项荣“失踪”,三岳山的顶梁柱塌得猝不及防,而南宛趁机崛起。新版的镀月金横空出世、金平变法成效初显、开明与陆吾成了规模……一连串的动作后翻天覆地。金平好像成了个陆地上的返魂涡,肆无忌惮地吸着整个大陆的精气。

  大笔的金银源源不断地往东海岸汇聚,南宛灵石市价比周遭国家低两三成之多。丰沛的灵石资源支撑下,开明与陆吾越发壮大,开明司参与生产,陆吾在各国黑市上流窜,反过来又给南宛敛财。

  而及至此时,当年嘲讽过开明陆吾制度的楚国再要效仿已经来不及了:开明司成立后大量“民间修士”逃到楚国,这些人成分太复杂,谁也不知道里面搀和了多少细作和被收买的,将西楚本就浑的水搅得更混,想收编这些人,别说现在,就是三岳全盛时也办不到。

  何况随着灵石流失,他们也养不起了。

  背靠镀月峰的南宛技术上比别国先走一步,宛商几乎垄断了交通和采矿,除了半锁国门死守旧制的北历,楚、蜀两国工业被牢牢地压制在下游,任人鱼肉,国内矛盾立刻凸显。三岳有群狼窥伺项家,南蜀出了修翼蜜阿之乱——

  “项长老,”那有一点异域腔调的声音再次响起,“凌云山灵气散去了一半,但灵气是不会凭空消散的,你说它们去哪了?你三岳山的灵气再这样衰竭下去,又还有多少个百年呢?”

  “邪祟,”项宁打断他,“少自作聪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

  “您误会了,四大灵山一旦联手,世上将再没有我等容身之地——不管是所谓‘民间修士‘,还是我蜜阿族。”王格罗宝坦白地说道,“这显而易见,我不认为项长老会看不懂,我就是想要四国生隙,希望长老站在我们这一边。”

  项宁冷笑道:“你可真敢想。”

  王格罗宝平静地回道:“您当然可以以所谓的‘大道’为底线,站稳仙人‘除魔卫道’的立场,只不过放弃项氏和三岳山罢了。到时候我们就是三岳的前车之鉴,区别不过在于,我等是当下立扑,而三岳会被玄隐慢慢吸干。项长老,三岳最大的歧途,就是这些年来过于仰仗项荣掌门了。”

  项宁的脸色沉了下去,王格罗宝戳中了他的痛处。

  掌门去后,项宁甚至不敢带着银月轮下山追捕叛逆悬无……因为一旦离开仙山,他都没把握自己能完全掌控银月轮,到时候诛邪不成反成送菜,乐子就大了。

  “玄隐山如今两个蝉蜕,两个半步蝉蜕。濯明是‘被天封口’之人,他的猜测您应该信——那位‘南剑’一旦入圣,诸位将再没有机会撼动南宛,到时候西楚作为近邻……呵呵,长老,这是三岳最后一个机会,你既然不敢,那么就安心做那只温水漫过螃蟹吧。当年宛阖之争,诸位在里面搅的浑水,时过境迁,你们不记得了,南宛可都记得。我言尽于此——”

  项宁:“慢着。”

  他本是项家嫡系,掌门之下,他才是项氏的隐形族长。可掌门闭关,漫山的修士……甚至项家人,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却都听悬无那野种的使唤。

  甚至如今项氏势微,族中一些人竟也隐约活动起来,连问清都有意无意地试探过,悬无是否还有回归仙山的余地。可见大道何其虚无缥缈,什么时候都不是人心里第一底线,它不过就是一面缝满了补丁的破旗。

  南海岛上落了雨,满岛的蜜阿修士、大量财物都不见了踪影,濯明身边只剩下王格罗宝一人。

  王格罗宝躲开一道从濯明身上飞出来仍不衰减的剑气,缓缓地笑了。

  隔着舆图拓本,濯明将自己的一部分探进金平城里横冲直撞,自然也将自己暴露于琴音下。

  大家都有伴生木,都知道对方难缠,因此奚平对濯明毫不手软,碰到就往死里砍。新仇旧恨一股脑地上了头,奇迹般地,他把八年没练会的第二剑使了出来,将真身远在南海的濯明捅个对穿。

  照庭与金平龙脉共振,将剑气加持过数倍有余,直接反噬舆图拓本,打在了南海上,南蜀陆吾立刻循迹锁定了海岛位置,察觉上报。

  白令同时与奚平通了消息。

  “也就是说,赵家秘境里没抄到的大笔财物,很可能落到了王格罗宝手里,无心莲那个泔水都吞的猪是借此拼出了一部分舆图拓本?”

  白令沉声道:“世子,此人后患无穷。”

  角宿塔就在丹桂坊,奚平余光一扫就能看见侯府。

  奚悦看护着整个丹桂坊区域,感觉到天上落下来的注视,奚悦扭过头同他对视了一眼,那如今已经穿上蓝衣的小孩站在墙头,正好是奚平当年目击董公子被安乐乡里芳魂索命、夜半放歌的地方。

  奚悦一把握住刚拿到的转生木,将声音送了过来:“哥,等此事了,我要跟着你,我要筑基!”

  奚平没理他,心说:天下遍地“危楼”,筑个屁。

  无心莲那疯子被他打疼了,总算有点清醒,眼看有退缩转移的意思,奚平猛地将神识探入地下,抓住一截没来得及逃脱的藕带:“别走啊相思病兄,上次南蜀你殷殷呼唤之情,我还没还呢。你不是跟我表兄庄王殿下神交已久么?可惜他不在,筑基去内门进修了……”

  奚平说到这,牙尖不小心划伤了舌头,嘴里立刻充斥起血腥味,轻轻地抽了口气,他“嘶”出来的话音里带了残酷的笑意:“就是他选了清净道,太上忘情,眼下安适得很,以后跟你恐怕是不能‘惺惺相惜’了。不过我可以尽地主之谊,领你去他府上参拜一圈,也沾点喜气。”

  濯明被剑捅回来的理智生生又给话说飞了,闻听“清净道”三个字,他就“嗷”一嗓子就地变成了疯狗。

  顶着千刀万剐之痛,无心莲的藕带从下水道、臭水沟……整座金平城里所有藏污纳垢的地方钻出来,大团臭烘烘的白花上长满了嘴,齐声吼道:“烟、云、柳!”

  庞戬一枪打出去一梭子避火符咒,将城中好几处因大动干戈而冒出的火星按了下去,以防民宅发生火灾。一不小心听见了这二位令人费解的交锋,疑心自己是太闭目塞听了——怎么近来邪魔外道上都流行起花名了?还都起的这么引人遐思?

  无心莲抵死疯长,高塔上的太岁琴三声惊魂之音,一声高过一声,恍如劫钟降世。升灵的神识盖过整个金平宁安地区,奚平单手在半空中一抹,手里拈起一本古朴的书。

  正是他从余尝那黑来赖着没还的《去伪存真书》!

  书页无风自动,无数与濯明的莲花印如出一辙的莲花从书页间飞出来。

  金平仿佛下起鹅毛大雪来,每一片雪花都是莲花的形状。

  城中修士们没来由一阵毛骨悚然,庞戬瞳孔骤缩,挥手架起一把大伞,没筑基的半仙们更是连躲都来不及,集体僵在了原地。

  然而那雪片似的莲花印仿佛个个有灵,甚至没有一朵落在不相干的草木上,全被四处乱钻的无心莲粘了去。

  去伪存真书复制同级修士手段,肯定没法像原版那么高明。但恰逢七座青龙塔和龙脉加持,外加濯明不知为什么有点癫了,他竟着了自己的道!

  无心莲这漫长的一生中拘过无数神识,强的、弱的、有趣的、无聊的……他还是头一次自己尝到莲花印的滋味,像一朵即将生生被从蒂上撕下去的花,每一根脉络都在断裂。

  “你以为……”

  整个金平都回荡着濯明那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下水管道中的蛇与鼠四散奔逃。

  奚平对每一朵莲花印的控制精确到了毫厘,扣着《去伪存真书》的手上青筋暴起,哪怕是升灵,真元也险些被这一下抽空。

  他蓦地将莲花印一收:“就你会盖戳?”

  就在濯明几乎被他“连根拔起”的瞬间,王格罗宝喝道:“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