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riest
南蜀凌云山上,心有余悸的掌门、长老与一众修翼族大能都聚在了焦躁不安的九龙鼎附近,被大海另一头传来的不祥声音弄得心惊胆战。
而就在这时,南海奉命追捕蜜阿叛逆的内门高手尽数殒落的消息传回了凌云山巅。
除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掌门和蝉蜕长老,修翼族人们都炸了,群情激奋。
沸反盈天中,凌云掌门终于低低地叹了口气:“蜜阿代族长、长老两人叛国,除非有人作保,主岛上所有蜜阿人退回三岛待审,三岛由主岛降龙骑接管。即日起,凌云内外门,蜜阿修士统一严审,但尽量不要惊扰……”
凌云仙山上的声音一字一顿地砸在人间,尘土飞扬。
掌门最后一句“尽量不要惊扰凡人百姓”被怒火淹没,没有传到任何一个人的耳朵里,只有九龙鼎在悲鸣。
深海的往生灵鲵口中,王格罗宝感觉到自己神识上的莲花印渐渐消散,叹息般地呼吸着自由的腥气,歌声没有停。
这处心积虑的“救世主”等来了他要的天灾人祸。
西楚,继之前楚蜀全线交通中断后,今天楚宛边境又紧急封锁,峡江所有船都接到了回港避险命令,腾云蛟没有预兆地停了运。
一江之隔,南宛渝州上空浓云密布,到处都在冒烟,据说大震小震没停过。然而大家都知道,这绝不是普通的地震,因为楚国毫无震感。
西楚边境上支起了成排的大炮,峡江水军都在待命,岸边站满了麒麟卫。多山的楚地罕见地起了不知从哪吹来的大风,抬头就能看见各地头蛇家的大小“供奉”们,眼下都快日上三竿了,西楚还有一轮月亮凝固在天上。
趁乱,红眼的余尝时隔八年,穿过眠龙海回到西楚,手里把玩着一块新的转生木牌。
宛与楚……今天必有一方没好下场。
唯独陶县,狂风吹不进来,地震震不到这边,平静得像惊涛骇浪中一艘带着神眷的孤舟。
人们吆喝着,合力将一棵转生木砍倒,系着围裙的妇人们手脚麻利,将大量树种收集到了一处。
陶二奶奶跟几个老街坊站在街边,看年轻人们干活,摇着扇子道:“当年官兵进来,也要砍树,为了留下这些烟云柳,乡亲们差点跟峡江水军干起来……哪想到有一天自己热火朝天地砍呢?”
“烟云柳只要是不挖根就还能长,当年砍的不少不是又长起来了么?”旁边一人接话道,“这回可是太岁亲口要的……这一晃十多年了,又听见他老人家说话了。”
“太岁是不言语,但夜里睡着了,总能听见琴声入梦,白日里有什么烦心事都散了,我这十多年没怎么做过噩梦。”
“这一阵没听见,听人说外面到处出事。”
“可不,南境锁了几个月了,东边又……”
“乱就乱,咱们跟着太岁。”陶二奶奶一嗓子亮出来,底气不减当年,“这是陶县,神仙来了也得在地上走,在外面呼风唤雨的妖魔鬼怪敢造次,照样拴起来揍他,咱们什么都不怕!”
大量的转生木运到了峡江水军的驻地中心,由等在那里的陆吾一批一批地通过破法空间,送到开明司各地分部。
赵檎丹刚从黑市上联系到了一大批绵龙心,停下来喘了口气,往东——她的故乡看了一眼。
太岁托她从黑市调绵龙心,自然事无巨细地将眼下舆图的情况告诉了她。此时,她是开明陆吾之外,少数几个知道南宛到底出了什么事的人。
一个流亡海外,隐姓埋名于异乡的半仙,在山崩地裂的时候,除了听命奔波,还能做些什么?
赵檎丹对着东边漫天的浓云发了片刻呆,突然大步回到自己平时教女学生读写的小学堂,提笔拟信。
与她辩过法的、同她惺惺相惜的、骂她牝鸡司晨的……
黑市的、锦霞峰的绵龙心带着灵气送进舆图。
近年来因玄隐放宽了外门弟子筑基门槛,筑基丹需求大增,弄得绵龙心价格随之飙升——那本来就是百乱之地的邪祟们打破头也要抢的珍贵原料。锦霞峰不得不削减其余花销,一边勒紧裤腰带,一边跟主峰掰扯资源。
闻斐座下一帮丹道弟子为了这点绵龙心,个个修炼成了账房,可以说,眼下整个锦霞峰的家底都压在这点绵龙心上。
闻斐默默咽下一口心疼出来的老血,强行撑起“这都不算什么”的面子,硬是没吱声,可见当过天机阁总督的必是硬汉。
该硬汉背地里通过转生木避开其他人,抠抠索索地给奚平算账:“不是,剑神他徒……他祖宗,你就算能把黑市上的绵龙心也一起收了,把南蜀绵龙一族挖个断子绝孙,把整个锦霞峰的灵气都搬过来就够了吗?再多的灵气也不能把你灌成蝉蜕,你才‘八岁’,剑总共会两招,你醒醒,拔苗没有这么拔的——再说真蝉蜕也没用,你不是都看见了!”
奚平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飞快地用神识否认:“谁说我就会两招?闻峰主一个丹修,剑道上‘见解’也不少啊。”
要不是周围人多眼杂,闻斐简直想伸手搓脸:“你威风凛凛地抽了舆图好几十个嘴巴,姿势‘万变不离其宗’,我一个烧锅炉的剑道上没见解,还不会数数吗?!”
奚平:“……”
同时,支修的声音顺着那块转生木传进来:“士庸,你对舆图没概念,不要托大。”
“我知道,才刚被它碾碎了一次。”奚平道,“舆图没有脱困之前,只有舆图拓本能触碰到这长虫。可玄隐山不知怎么回事,拓本只有金平周围那一点。外面的转生木本来是碰不到黑龙影的,但因我在里面,方才就可以了,我知道我不可能跟舆图较量,但我可以做一个能沟通内外的‘拓本’。”
“给谁做‘拓本’?你师父吗?”闻斐立刻通过转生木说道,因为这样只有他两人能听到,闻斐不必担心给谁泼凉水,说话颇为没有顾忌,“容我解释一下,你师父与舆图的关系不像你想的那样,他不是舆图的‘主人’,他只是当年被卡在龙脉断口的人……我这么说吧,他一端连着舆图,一端连着龙脉封印,若他归顺灵山成圣,灵山自然能以他为媒介压住舆图。但若他这蝉蜕走了偏锋,玄隐山不认,舆图或许对他有几分亲切,可你要让一个境界不稳的新蝉蜕干三大长老的活,是不是也有点强人所难了?”
奚平:“我早想问了,闻峰主,你不姓赵,跟赵家也没什么往来,为什么对舆图的秘辛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不重要,”闻斐一摆手,“再说这随时要作乱的舆图恐怕等不了支静斋蝉蜕,你来不……”
闻斐这张乌鸦嘴,哪怕没了扇子也一样有神通。
“来不及”三个字没说完,舆图中又一处响起不祥的断裂声,闻斐:“不好!”
这一次地脉断裂点在渝州。
幸亏渝州转生木多,地脉刚开始裂,还没来得及吞噬周遭,奚平神识已经瞬移了过去,闻斐怕他一个人无法应付;“带上我!”
奚平不和他客气,下一刻,闻斐只觉眼前一花,神识被奚平卷着落到了舆图里对应的渝州区域,飞快抽条的转生木密密麻麻地堵住舆图裂口,与外面的转生木相接。
身在其中的闻斐只觉舆图那非月满真神无法降伏的压力直接灌进他的天灵盖,以神识凝练著称的丹修一时间也无比绝望——这只是一个缝而已,已经将两大升灵逼到这种地步,谁能收服得了整个舆图?!
奚平:“帮我撑一会儿!”
闻斐:“你……你真敢提要求……”
好在这次奚平一回生二回熟,补地脉的速度比之前熟练得多。
然而饶是这样,林炽刚设法送进来的绵龙心也被他俩消耗了不少。
“你也说了,怎么能让一个境界不稳的蝉蜕干三个长老的活。”奚平喘了口气,“三个长老又不是死了。”
内外相接、补上地脉裂缝的转生木顶天立地一般地围拢在一起,远看像传说中的补天柱。
“我方才托朋友们帮我准备大量的转生木和树种,地面有开明司接应,我要用这些灵气在大宛全境地脉上给舆图楔上‘钉子’……”
奚平话没说完,大宛全境内,地脉接二连三的撕开,有些地方周围没有转生木!
闻斐:“别吹了,地面有开明司接应,地下的树谁种?”
话音没落,便见庞戬率先御剑而起:“树种给我,分头行动!”
闻斐神识立刻回归本体,冲庞戬吼道:“下、下下下来!筑、筑基那一、一点真元不比升、升灵,别动灵、灵气,有绵龙心也挡、挡不住舆图侵、侵……”
“闻峰主,您是前辈,”闻斐的语速实在赶不上庞戬的脚程,一句话没吼完,庞戬已经没了影子,只有话音传来,“难道忘了,埋骨地下才是我天机阁人间行走毕生所求么?”
第173章 镜中花(十六)
“老庞!”一截转生木凭空探出来,粗暴地挂住庞戬,“你等等,我让陆吾设法送蒸汽车进来……”
“哪个会开你们那跑得比马还慢的铁壳子,那玩意跨个州能在路上过年!”庞戬骂道,“奚士庸,裤子都让你刮开了!”
“谁让你……”奚平惊险拦下他的同时,自己已经通过最近的转生木瞬移出去,继而从树身中钻出来化成一道风,尽可能地走最短距离到那没有转生木的裂口处,“揪我头发!你说话腔调怎么像个食古不化的老头?”
转生木的树种在他灵气催动下,同他这主人一样,被拔苗助长。
奚平仓促地在几处裂缝间疲于奔命,愤怒的舆图撞得生疼的耳朵还没恢复听觉,留在地面的神识瞥见司命长老赶到了金平城。
舆图挣扎得更剧烈,司命显然也没带来什么新的转机,三个长老仍是围着金平打转,一边死死扒住龙脉,一边试着想通过闻斐印在地上的舆图拓本将黑龙影打回地下。
除了闻斐手里那金平附近的舆图拓本,玄隐山好像真就没别的了!
而更要命的是,争斗中弥散开的灵气不断地被那黑龙影吸走,打压越厉害,弥散的灵气就越多。蝉蜕长老们身上的真元堪比玄隐一座山峰,活生生给那舆图喂“胖”了,这片刻光景,黑龙影已经粗了一圈,狠狠一挣,大运河竟裂开了!
运河沿岸自古是繁华之地,贯通南北,沿河开裂的速度根本不是奚平一个人种树补得过来的!
眼看裂口蔓延,庞戬震碎了将他长袍刮得破破烂烂的树枝:“我要不是入道早,生出来孙子都比你大,不是老头是什么!你自己逞能不要命,顾得上这许多凡人……”
他这话没说完,忽然被一声长哨打断,熟悉的哨声在空旷寂静的舆图中传开,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怆然。
庞戬一愣,这是天机阁召唤圣兽的哨声。
哨声没落,便有兽吼声回应,一只巴掌大的因果兽凭空冒出来,奔向吹哨的闻斐。
那只能在墙面纸面之类的地方活动的因果兽到了舆图里,竟好似那一次引着庞戬和奚平穿墙一样,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活物”。
小因果兽落地咆哮一声,长大了无数倍,成了只足有象那么高的巨兽。它一声咆哮惊天动地,大得有些骇人的眼睛低头注视着目瞪口呆的人间行走们,目光却是亲切友善的。
大因果兽低下大头,蹭了一下闻斐的手,下一刻,它原地分出了众多分身,其中一只影子闪过,正好接住了从转生木上掉下来的庞戬。
闻斐:“充、充什么大辈,不、不听人说、说话的混、混小子……”
因果兽在舆图中行动比在外面快得多,闪电一般,一跃百里,甚至远超过地面上大能们御剑的速度。也就只有奚平这种能随时跟远方的树换身体的才跟得上。
因果兽的分身们载着一众人间行走眨眼间便将运河沿岸的种上了转生木。
与此同时,地面上驻守当地的开明修士也纷纷奉命赶到,运河沿岸,内外转生木拧成了一条伤疤般的补丁,紧紧地缠住地脉,不知多少绵龙心碎其中。
奚平缓过来一口气,立刻将所有人的神识都拉了一部分进转生木,以便骑着因果兽奔赴四方的人间行走们能随时沟通:“你在这说!”
“等等!”转瞬间被因果兽驮着跑出了百余里的庞戬精准地撒完了树种,人还是懵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因果兽望着满眼铺天盖地的转生木,好像不太高兴,觉得那“邪祟树”臭不可闻似的,它喷了口气,却也很识大体地没有动爪牙。
只在看见脱力的奚平从树身中踉跄而出后,呲出獠牙地动山摇地冲过去,一脚把他踩进了树下芬芳的泥土里碾了过去,新仇旧恨一并报了。
奚平:“……”
庞戬黑灯瞎火的也没看清,只是觉得身下剧烈颠簸了一下,脱口喊出了他给因果兽的昵称:“当心,踩了什么玩意这么硌——闻峰主,‘小果儿’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知道的?”
奚平艰难地把自己从地里抠出来,心里同时拿五国语言飙出一串脏话:“小果……嘶老庞你是光棍光出毛病了吗?肉不肉麻!”
庞戬被他喷了一句,十分莫名其妙:“关你什么事?我又没叫你。”
因果兽得意洋洋地奔向远方,发出介于猫叫和虎啸之间的动静:“嗷——”
直到这时,闻斐才慢了半拍地开口道:“我不知道……就是……就试试。”
他脸色异常难看,用神识说话不结巴,这会儿却罕见地有些语无伦次,“舆图不也是个龙影么?所以突发奇想……”
庞戬奚平都是人精,方才忙乱中没反应过来,这会儿看见他脸色,忽然也觉出了不对味。
因果兽是一种特殊的兽灵,相传生前曾是南圣的爱宠,变成兽灵后,南圣便将它留给了人间行走,成了天机阁独有的圣兽。它嫉恶如仇,千百年来,陪伴着一批又一批的蓝衣出生入死,行走在光影中间,随叫随到。
它能在一切有人迹的平面上穿梭,只是不爱在地上跑——除非地面有法阵和铭文。
可舆图不就是地面上的影子吗?
所以因果兽不是不爱在地面上跑,而是它们穿过大地的时候在舆图里,之前有封印挡着,人们看不见。
圣兽就像个神奇的古老图腾,蓝衣们习惯了与因果兽为伴,没有人思考过它们不干活的时候躲在哪。
如果……
因果兽一直在舆图里,那岂不是说明,这充满戾气、一心想挣脱封印反噬灵山的舆图……和南圣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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