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 第88章

作者:priest 标签: 奇幻魔幻 幻想空间 玄幻灵异

  怎么这还得选个良辰吉时?

  而与野狐乡里眼线断了联系的显然不止他们一拨人。

  六月十九,观望的各国高手开始有人按捺不住,陆续往野狐乡里进。

  与此同时,楚国各地都传出找到项肇一部分遗骨的消息,那价值连城的升灵剑修灵骨被秋杀到处乱攘,拼拼凑凑,刚好差了二十斤六两。

  六月二十开始,到处追捕秋杀的三岳修士从四面八方赶到陶县集合,准备围剿那胆大包天的大妖邪。

  诡异的是,后来进入陶县的人也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管是筑基还是升灵,一进去就杳无音讯。

  除了周楹,所有人都观望不下去了。

  六月底,连林炽也从南海上了岸,只身前往陶县十七里镇。

  而此时身在暴风眼的陆吾们只觉得自己在做梦,野狐乡里,从六月十六开始到七月初六,整整二十天,消失了。

  日子消失了!

第77章 不平蝉(十一)

  六月底七月初的二十天,横跨了一个由夏到秋的节气,野狐乡——乃至于整个陶县,分明无风无雨,可是好端端的,突然就凉了一茬,连峡江水汽都变淡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还算没什么,大概也就是觉得哪飘来块云彩带起了冷风,眼睛一闭一睁过一天。今天是叫“六月”还是“七月”,不影响大伙一日两餐吃什么。

  可那些正好卡在“生死”线上的人就懵了。

  将死之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一应日常物品都在原位,有居所的,被窝里都还有个人形痕迹,唯独人没了。

  将生之人毫无准备地摔进人间:临盆的妇人一觉醒来,孩子不知怎么出来了,连眼都睁开了,正好能跟他们的娘大眼瞪小眼!

  而对于玄门来说,日子就太重要了。

  天地宇宙一时一霎都会影响人间灵气,人的灵相都跟生辰八字关系很大。丹药、仙器等何时何地出炉都有严格限制,绝不能错乱,一些特殊的铭文甚至要随日期微调,所以大多数人会随身带“历牌”。

  徐汝成——不敢在麒麟卫和三岳内门高手眼皮底下打坐入定的半仙,只好跟凡人一样蒙头睡觉——一睁眼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没等他醒过盹来,耳边就传来太岁幽幽的声音:“我刚才在想,是不是得请个九天神雷来才能把您劈醒。可以啊徐大宝,金刚钻都没你这觉结实。”

  徐汝成舌头还没顺直,含糊道:“前辈有什么吩咐?”

  “傻宝儿,看一眼你历牌吧。”

  徐汝成茫然地顺着他的话一抬头,见那本该是“六月十六”的历牌上赫然写着“七月初七”!

  徐汝成:“……”

  这历牌吃错什么药了?

  “前辈……”

  “嘘,闭嘴!”

  他刚要说话,就被太岁喝止了,只见一个陆吾的同僚近乎衣冠不整地闯进他卧房:“你历牌……咦,你刚才在说话吗?”

  徐汝成激灵一下,彻底醒了:等等,外人不是听不见他和太岁说话吗?

  好在同僚很快将注意力转到了他的历牌上:“……你这里也是七月初七。”

  “怎么?”

  “仙宫中没该续灵石的法阵有小一半因灵石耗尽‘死’了,还有不少铭文无端损毁,蛇王豢养的灵兽有几头无故消失,后院青矿培育的鹊桥花昨天还没长骨朵,今天花多得人起鸡皮疙瘩……那玩意七夕当天才开啊!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无缘无故丢了二十天?”

  徐汝成跟同僚面面相觑片刻,突然叫了声“不好”,掀开被子就跑。

  宝单!七月初七,那不是秋杀要露面的时间吗!

  陆吾、麒麟卫……甚至三岳内门来的高手,谁也没见过这等阵仗,措手不及,一时乱成了一锅粥。

  太岁其实才是最早注意到异状的——不是通过看历牌。

  他捡回遗留在徐汝成络子上的神识后,才想起自己曾经是个人,随着记忆一起来的,还有种奇怪的压抑感:他的本体在某个绝密之地,无法违抗的规则束缚着他,似乎要抹杀他的存在,除了有因果纠缠的人,任何人无法提起他。

  可就在刚刚,那种压抑的束缚感消失了。

  那感觉很难形容,不是束缚他的力量不在了,是他和遥远的本体之间断了联系,他没着没落起来,却也在一定范围里“自由”了。

  他逃出来的神识一部分在蛇王手上的神像上,一部分在阿花的遗物——也就是那条络子上,所以原本他只有这两个地方能去。

  除此以外,太岁的神识一直只能在活人身上流转:人们信太岁,拿着神牌跟他嘀咕的时候,会将太岁的神识吸到自己身上,因为参拜本身也是一种“关系”,只是比较微弱,那些人们口中的“太岁”毕竟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这种微弱的关系里,太岁只能单方面地感知他们的喜痛与诉求,无法回应,也不能自主。

  徐汝成把神牌都毁了以后,人们遇到难处嘴里不说,心里还是会念叨“太岁保佑”,这种关系就更微弱了,连他的神识都吸不过去,只相当于耳边一点杂音。

  而此时,太岁突然发现,自己的神识可以像模糊的记忆里那样,在转生木里随意移动了!

  而比记忆中更强的是,他不单可以随便串,还能将转生木当成自己身体控制。

  他能动了!

  这孤独的神像太久不知道“自主”是什么滋味了,他在转生木里伸“胳膊”伸“腿”,恨不能原地跑上几圈,一时忘形,不留神把一棵转生木连根拔了,差点压着旁边村民的房子,这才不敢随便浪了。

  唯一一点不太方便的,就是他不再是“不能提起”的存在,要是再肆无忌惮地跟徐汝成说话,那大傻子怕是要被人当成真傻子。

  太岁有种感觉,这时要是再有人拿着神牌跟他说话,他或许可以直接回答……怕吓着别人——今天陶县人民已经饱受惊吓了,因此还没来得及尝试。

  他的神识眨眼光景就在周遭转了一圈,发现自由边界以陶县为限。

  有什么东西将陶县和外界隔绝了。

  “这秋杀有点东西啊。”太岁心说。

  提醒徐汝成写日期的道理很简单:一个人不可能干得过整个三岳门派,她敢来野狐乡,必得做好挨群殴的准备。被修为接近的人群殴,最简单的思路就是控制好敌人数量,确保自己只应付能应付得过来的对手,不能让他们聚集。而不让对方聚集有两个办法:要么是空间上将对方分开,要么打时间差。

  在空间上做手脚不容易,即使做,她也避不开“蛇王”这个地头蛇,但眼下显然没有,那么就只能是时间上的了——她特意提前报单,不等大集开始就预约下七月初七,也笃实了这个猜测。

  太岁原本以为“七月初七”是个障眼法,她手上可能会有某种高明的仙器,能让人产生时间上的幻觉,这才随口提醒了一句,让徐大傻跟外界联系的时候记得标日期,以防着道。

  谁知这好像根本不是幻境。

  她真的打乱了陶县的时间!

  如果这也是仙器,那得是什么品阶的?蝉蜕?还是镇山神器,劫钟那种级别的?

  奇怪了……“劫钟”是什么来着?他脑子里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东西。

  太岁一边放风似的在全县的转生木里溜达,一边琢磨“劫钟”,忽然,他灵感一动。

  一片转生木林随着他心意无风自动,集体仰起树冠,往天上“张望”,只见才刚亮起来的天色迅速变化,东升的太阳就跟屁股后面安了蒸汽马达似的,一路火烧火燎地“跑”到了西天,纵身跳下地平线,留下漫天星河如洗。

  仙宫一帮找不着北的修士脸还没洗完,门口夜宴的灯笼已经亮了!

  太岁忽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说道:“破法镯所在之处,需要一条规则做准星,此地准星是‘秋杀将在七月初七夜里现身野狐乡夜宴’。除了这一条,此间一切听天由命,你自求多福。”

  破法镯?

  太岁神识一扫,就找到了那天那个卖银盘彩的神秘姑娘,她身上阻断他视线的禁制也随着陶县错乱的时间消失了。

  只见那男装姑娘对面站着一个女“铁塔”,太岁在树里,目光居然刚好与她齐平,与那双妖异的眼睛对上,太岁一下明白了阻断他视线的是谁:原来这人就是秋杀!

  秋杀:“谢了,自己藏好,你死了不要紧,别坏老娘的事。”

  那男装姑娘又叫住她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我不管你是要猎杀蝉蜕,还是想砍‘点金手’,捅破天也捅你自己头顶上那块,不得波及无辜。”

  秋杀做作地“啧”了一声:“听听,你这是‘邪祟’该说的话吗?你怕不是那个……南宛叫什么玩意来着?哦,‘天机阁’——天机阁什么不领薪俸的编外人士吧?”

  “‘邪祟’是他们强行给我取的名,我管不了别人怎么想,但我认为自己不是邪祟,为何要说邪祟的话?”那男装姑娘道,“你是升灵高手,言出则录入天地,胆敢背约,小心破法镯反噬。”

  “屁大点人,好生啰嗦。”秋杀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她舔了舔嘴唇,狭长的眼睛里冒出饿狼似的光,整个人化成了风暴,嚣张地卷过,将旁边那棵转生木的半个树冠都给掀掉了。

  好家伙!

  藏在转生木里偷听的太岁叹为观止,当场有种被她揪秃了的错觉,“头顶”从绿油油变得凉飕飕的。

  此人言行举止,完全就是照着民间传说中大妖怪的样子长的。太岁听那男装姑娘说什么“猎杀蝉蜕”“砍点金手”,也不知是真的还是随口夸张,听得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他还没见过活蝉蜕呢!

  太岁毫不犹豫地穿过路边丛生的转生木,追了上去。

  风暴中却露出一双眼睛,要笑不笑地转过来,朝那些无风自动的转生木看了一眼。

  只见那大妖邪伸出根比别人长一个关节的手指,扒拉下自己的眼皮,冲他做了个鬼脸:“窝、囊、废。”

  太岁:“……”

  不是,老子一个路过看热闹的,招你惹你了?

  秋杀骂完他,纵声大笑,笑声雷鸣似的在整个陶县上空回响,吓哭了一帮本应在娘肚子里的婴儿……以及婴儿的娘。

  徐汝成耳边响起太岁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妖怪来了,叫上你同僚,躲远一点。”

  徐汝成趁别人都被那笑声惊住,无暇注意他这边,飞快地小声问道:“前辈,到底怎么回事?”

  太岁没来得及回答,升灵高手能缩地成寸,就这两句话的光景,秋杀已经落到仙宫门前了。

  仙宫那低调又气派的大门口被她一衬,高度上几乎有点局促,她要是迈腿跨门槛,怕是得稍微低点头!

  可惜她压根不认得“低头”俩字,对着门口的琉璃灯相了会面,她一拂袖,巨响后,仙宫的石门分崩离析,三等铭文也禁不住她一巴掌,集体灰飞烟灭。

  “这不敞亮多了。”秋杀笑道,转头冲不远处惊呆了的小贩招招手,“今天夜宴不限人数,不来凑个热闹吗?”

  小贩一大早出来,根本没注意今日与平常有什么不同,照常踩着辆三轮小车卖早点,结果没开张天就黑了,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此时猝不及防地被大妖邪点了名,小贩一脚把车链踩下来了,吓得两腿并用在地上紧倒,人力拉着车跑了。

  秋杀清了清嗓子,学着那小贩吆喝道:“排骨便宜嘞,五百两白灵一斤——”

  一嗓子没吆喝完,便听一声断喝:“妖人尔敢!”

  留守仙宫的一个三岳升灵也是剑修,话音没落,一剑便如雪亮月光,当头朝秋杀泼了下来。

  那一剑简直仿佛要将整个十七里镇给劈了,不说剑锋所指,光是那剑气余波过处,徐汝成等一群半仙就都被迫祭出护身法器。

  方才那倒霉催的小贩还没跑远!

  一棵支楞八叉的歪脖子转生木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一根树藤,一下卷起那吓尿了的小贩,往远处一抛,堪堪将人扔在了剑风之外。

  合抱粗的树身与三轮车一起被那剑气余波扫断,烧饼和着蘸料,滚得满地都是。

  小贩摔出数丈之远,耳边依稀落下一声嫌弃的抱怨:“嘶,兄台,你这几天有点上火啊。”

  七荤八素的小贩呆呆地抱着一截转生木,一脸血地滚在地上,喃喃道:“太……太岁?”

  几乎是同时,留守仙宫的另一个三岳升灵出了手,一颗升灵级别的巨大芥子转瞬铺开,在那石破天惊的一剑落地前,将剑气与几个升灵都裹进了芥子中,以防他们把整个陶县都给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