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狗 第26章

作者:文盲土拨鼠 标签: 年下 强强 玄幻灵异

  “你怎么在这儿?”他不禁吓了一跳。

  “以前我都可以随便进出你的房间,今天怎么不行了?”纪敬侧过头看着他,“难道你藏了什么宝贝,不想让我看见?”

  纪弘易眉心一紧,“我能藏什么?”

  他走到床沿边坐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搭在脑袋上,两只手搓揉起湿漉漉的头发。

  从纪敬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只能看见纪弘易的半边身体。纪弘易穿了件薄薄的棉睡衣,他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头发,修长的后颈全然裸露出来。因为刚泡完热水澡,他的皮肤里透着一层淡淡的粉,细看似乎还能发现他后颈上细小的绒毛。

  简直像桃子一样。纪敬心想。

  相较之下,那根体征圈则显得格外扎眼,它与肌肤牢牢贴合,绿色信号灯正不紧不慢地眨动着阴森的眼睛。纪敬想象不出来它到底是如何如何根据佩戴者的体型自动调节大小,在他眼里,那根冷硬的金属材质好似随时就要划破纪弘易的脖子。

  纪弘易兀自擦着头发,心中一阵打鼓,他庆幸自己已经将情书冲进了下水道,否则纪敬还真有可能发现点什么。他从挂在头顶的毛巾后探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朝身后看去,发现纪敬已经闭上了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

  纪敬穿了一件白色的浴衣,他平躺在床上,V形的浴衣领口松松垮垮地向两侧敞开,露出一部分结实的胸膛。

  纪弘易在看到他敞开的领口时,瞳孔忽然紧缩。

  他看到纪敬的左胸口上有一块乌青,紫色的斑块深浅不一,棕红色的血点零零星星地点在皮下。

  纪敬暗自琢磨了半天都没有想出来纪弘易还有可能把东西藏在哪儿,他睁开双眼,心跳顿时落了半拍。

  纪弘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过来,一手撑在他身边,垂着头静静地凝视着他。

  水珠从未干的发梢坠落,落在纪敬的额头上,冰冰凉凉的,好似一根扰乱他心弦的羽毛。他想要问纪弘易在看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微微晃动的视线中,纪弘易抬起右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胸口上。

  纪敬抿起嘴唇,觉得自己的心脏就随时就要破膛而出,他怕纪弘易发现自己的焦灼和不安,可是下一秒却又跌进他宁静的目光之中。

  纪弘易的眼神有些陌生,或许是背光的原因,那两只原本淡褐色的眼睛在这一刻变得幽深又隐秘。

  然而纪敬已经无暇去顾及他不寻常的举动。这就像是一个漂亮的陷阱,狩猎者甚至没有去精心遮掩自己的圈套,纪敬就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前进的脚步。他无法拒绝这样的引诱,他试探性地撑起一只手肘,将上半身支起来,好在他的行为并没有惊吓到对方——纪弘易依旧将右手放在他的胸口上。

  纪敬想要去吻他,想要捧住他的脸,将双手插进他湿漉漉的头发里。

  就在他即将仰头贴上纪弘易的嘴唇时,纪弘易忽然将手指埋进了软绵绵的浴衣中,他的力度不小,手腕和手掌一起用力按在纪敬的胸口,将他整个人重新按进被褥中,接着收起五指,好似要将那朵狰狞的花拔出他的胸口。

  从胸口而起的剧痛激得纪敬倒吸一口凉气,他立即捉住纪弘易的右手手腕,制止了对方的行为。

  “唔……”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继而抬起头困惑地望向纪弘易,两根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直到这一刻,纪弘易的眼神才清明过来,他立即抽回手,弓着身子坐回床沿边,然后将左手手掌包裹住自己已经握成拳的右手,眼底满是错愕。

  纪敬暗骂自己没用,怎么稍微按一下胸口就喊疼?他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从床上坐起来,握住纪弘易的胳膊向床中央拽去。

  纪弘易顿时重心偏移,向后倒在床上,他想要翻身爬起来,不料纪敬却抢先一步骑在他腰上,低垂着眉眼看他,胸膛微微起伏着。

  “你是想摸我吗?”纪敬低声问他。

  纪弘易什么都没听进去,他神思恍惚,只是死死地盯着纪敬的胸口,视线仿佛能够穿透白色的浴衣,看到隐藏在底下的淤青。

  纪敬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许,他握住纪弘易的右手,抬高后压在自己的胸口上。纪弘易下意识地想躲,纪敬却将自己的手掌盖在他的手背上,不让他抽手。

  纪弘易在触摸到柔软的浴衣时不由得缩了缩自己的肩膀,他张大口喘息着,似乎感到害怕,他的目光牢牢聚焦在相贴的手掌之上,亢奋和恐惧相互烧灼着他的神经,让他耳边传来一阵高频的嗡鸣声。

  纪敬的视线向下滑去,眼里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他伸长胳膊摸了一下床头柜上的按钮,卧室内的灯随即暗了下去。突如其来的黑暗加重了纪弘易混沌的理智,他失神地看着在他身前晃动的人影,方正的天花板在他眼里一圈又一圈地旋转起来。

  纪敬俯下身,温热的手掌沿着他的腰线向下滑去。

  纪弘易在察觉到异样时,上半身立即从床上弹了起来。

  “你干什么?”

  他怒目圆瞪,使劲推了推纪敬的腰,然而纪敬压在他双 腿之上,纪弘易根本无法从他身 下挣脱。

  “你不是想摸我吗?”纪敬捉住他那只挣动的右手,从敞开的浴衣领口伸了进去,“只是互相摸一下,应该可以的吧?”

  纪弘易浑身僵硬,如同被人一把扼住了喉咙,现在他的手掌直接贴在了纪敬的胸口之上。鼓动的心脏正剧烈地敲击着他的手掌心,让他的头皮一阵发麻。他嘴里喃喃着“不行”,纪敬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将手掌向下压去。

  那些生动的、活着的感觉顿时被重新点燃,沿着纪弘易的血管游走、在所到之处点燃足以燎原的星火。柔软的手掌下仿佛藏了块锋利的石块,纪敬允许他抚摸自己的胸膛,殊不知尖锐的棱角也在这一刻划破了纪弘易的心口。

  对于纪弘易这样的人来说,生活在痛觉缺失的世界里并不是问题,问题出在他不该知道世界并不是只有黑白两色。他无法对看见光明的机会说不,就像复明的病人无法再忍受黑暗的房间。

  他的手掌隔着柔软的皮肤从破裂的毛细血管上一点点碾过,石块在这一刻划破了他的血管,也一同烧断了紧绷着的神经。那朵血红的、狰狞的花仿佛也在他自己的胸口上绽放,犹如一把刺穿他胸膛的银剑,一刀斩断了他的理智。

  ……

  ……

  密匝的白色雪花在纪弘易眼前不断闪动,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一只银色万花筒中的小人。万花筒转着永恒的圈圈,他被卷上天空,又一次又一次地从半空中坠落,一次又一次地被卷入失真的旋涡当中,无法再分辨东西南北。

  待到世界重归寂静,他从万花筒中跌出,终于坠回自己黑暗的房间。

  纪弘易近乎于脱力地躺倒在床上,胸膛随着呼吸的频率高高隆起,他勉力收敛起心神,从床上坐起身,突然发现自己的一只腿还挂在纪敬身上。

  如同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他终于清醒过来,立即抽回了左腿。

  纪敬想要讨要一个奖赏、一个亲吻,他向前挪动两只膝盖,将手掌撑在纪弘易身侧,纪弘易却屈起双腿,将自己从他身边推离。

  阴冷的月光从未拉拢的窗帘间投射到皱褶的床单上,泾渭分明,白玉一般明亮,好似一片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海。

  纪弘易冷淡的声音从海的那一头清楚地传来:

  “出去。”

  作者有话说:

  总结:上手了,虽然很快就被赶出了房间……

第36章

  这是噩梦开始的第一晚。

  纪弘易很少做梦,所以他不擅长分辨梦境和现实之间的分界线。他梦到纪敬来到他家的第一晚,当时是冬天,天狼星在东南方向的天空中闪烁着清冷的、蓝宝石一般的光芒。纪敬一瘸一拐地顺着旋转楼梯下到大厅,准备坐电梯逃走。

  纪弘易坐在一楼大厅的落地窗前,回过头对他说:“你得按下面那个键。”

  和他预料中的一样,没过多久纪敬就被保镖捉了回来。他从落地窗前站起身,走到电梯口,抬头告诉保镖:“我让他去楼下找护士拿止疼药。”

  保镖并不买账,他将纪敬扔到地上,之后便转身走进电梯轿厢,离开了大厅。

  纪敬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抱臂,冷冷地盯着纪弘易,眼神警惕又锋利。

  梦境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起来,纪弘易张口说了几句话,纪敬的脸色却一点都没有好转。两人一言不发地站在电梯口,身影若即若离。纪弘易的目光从纪敬的鼻尖一路落到了自己的脚尖,他忽然摇了摇头,转过身,纪敬却趁其不备,一跃而起,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

  “走,进电梯!”纪敬喝道。

  纪弘易抬腿踩了他一脚,可惜他还未来得及从纪敬的桎梏中挣脱,纪敬就伸出那只绑着夹板的小腿,一举将他绊倒。

  两人一齐摔倒在地,纪敬趁机翻身坐在他腰上,准备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纪弘易忽然右手握拳,一记重拳打在纪敬的下巴上,打断了他的攻势。

  纪敬的动作明显产生了片刻的迟缓,纪弘易乘胜追击,屈起双腿,将对方从自己身上掀翻,接着抬腿跨到他身上,抢先扼住了他的脖子。

  纪敬呼吸受阻,随即抓住他的手腕试图反抗,双腿在半空中用力地踢蹬着。纪弘易却丝毫没有减轻手中的力道,他紧紧捏住纪敬的脖子,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纪敬没有体征圈,因此纪弘易没有从握紧的手掌心中感受到冰凉的异物感,他不用担心随时可能变色的信号灯,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就算纪敬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蓬勃的生命力从纪弘易的指缝间极速流逝,脖颈间的信号灯已经因为异常的心跳而亮起刺眼的黄灯。纪敬大张着嘴,出于本能地干咳着、试图争取分毫空气,犹如一条濒死的鱼,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青紫,喉咙深处里挤出几个干瘪的、嘶哑的气音。

  纪弘易目眦欲裂,被人附了身一般,两只手背上都鼓起根根青筋。濒临死亡的痛苦让他的心脏缩成一小团红色的肉块,过度分泌的肾上腺素激得他也同纪敬一样张开嘴急促地喘息着。

  理智被混沌的乌云所混淆,灰暗的雾霾忽然拉出一根细长的银丝。

  那是纪敬微弱的声音。

  他听到纪敬唤他:

  “哥哥。”

  纪弘易在这一刻从睡梦中彻底惊醒,他从床上坐起身,冷汗浸湿了他的睡衣,后颈的皮肤在接触到微凉的冷空气时竖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他望着空荡荡的卧室发了半晌的呆,有那么一瞬间他当真以为自己杀了纪敬。

  他以为隔壁不是纪敬的卧室,而是堆满杂货的储藏室。他以为父母和管家已经将纪敬处理干净,帮他完美地掩盖掉了罪行。

  纪弘易翻身下床,走进卫生间,将水温设置在五度,接着打开了水龙头。

  他想要洗把脸,可是当他将双手伸到水流下时,他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的指缝间好像还残留着纪敬的体温,他的指甲里似乎还藏有纪敬的皮肤碎屑。

  镜中的纪弘易脸色惨白,他将右手捂在自己的左胸口上,这里还在隐隐作痛。

  几个小时之前,纪敬捉过他这只手,按在了自己乌青的胸口上。

  纪弘易不是不明白自己为何想要去触碰纪敬的伤口、去按压他淤青的胸膛。

  可是他却主动询问起纪敬对痛感的体验,他告诉自己纪敬的疼痛阈值比普通人高,他甚至故意去忽略纪敬脸上细微的神态变化,只为了找寻几个自我安慰的借口。

  他知道纪敬不会拒绝,无论是做什么,纪敬都不会拒绝他。

  他回想起两人之间的争吵,纪敬曾经告诉他:

  “如果打我可以让你高兴的话……你不需要拿拳击课做借口。”

  一股寒意从纪弘易的脚底而起,顺着他的脊梁直往上爬。

  纪敬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借由关心之名,行的却是伤害之事。

  纪弘易将双手撑在洗手池边,闭眼缓了缓神,接着弯下腰,将头探到冰凉的水流之下。

  模糊的视线中,汩汩水流在下水道的入口处挤出一圈透明的水花。

  他感到一阵后怕,他觉得自己恶心。他以为他想要让纪敬好,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学校论坛里的数条帖子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以前纪弘易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他知道这些言论并不公正,如果群众有一个亲自认识煋巢的机会,集团的口碑一定会急剧上升。

  可是这一刻,他却忍不住问自己:难道他们说得当真一点都不对吗?

  能够将纪敬当成血库从城外买回来的家族,又会对人性有多少尊重?

  故意在纪敬面前遮掩真实意图、谎称自己需要玩伴的他,又会有多少真情实意?

  纪弘易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代表危险的信号灯早就已亮起,他不该视而不见。

  那不是愉悦、不是快感、不是令人上瘾的毒品。那不过是身体为了平衡痛苦而分泌出的内啡肽。

  他又想起了那封淡粉色的情书。小林在篮球场上将情书递给他之后,面带微笑,情真意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