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盲土拨鼠
“我不能帮助你进行这种不人道的审判,何况我也不知道名单上的人是否真的如你所说,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纪敬按下暂停,试图给自己一点消化的时间。所有的大脑零件都在这一刻高速运转起来,他试图拼凑所有的信息,他打开录音文件的属性,看向它的创建日期。
这个日期让他感到有些眼熟,那似乎是他刚刚加入军校的时间——
也是他被纪弘易赶出家门后的时期。
纪敬想起了那封匿名信,还有那份详细的长名单。举报者曾经说,当体征圈转红时,陪审团会调取事发时周围的所有录像,借此来判断这是否是意外。
如果是意外,陪审团不会介入;如果不是,当事人则会被带走,接受他们的审判。
当所有线索串联到一起时,纪敬倒吸一口凉气,犹如挨了晴天一道霹雳。
纪弘易是为了找到自己,才从家中跑出。在暴风雪里行走直至身体失温,怎么看都像是自毁式的行为,因此他才引起了陪审团的注意,被迫接受了他们的审判。
根据匿名信里的信息,被陪审团盯上的人都是凶多吉少。纪弘易是怎么逃出来的?录音里,他拒绝了统治者的请求,难道他没有被对方报复吗?
纪敬只觉得头昏脑涨,他想要听完剩下的录音内容,然而他的食指在触控板上滑动了好几次,才勉强将鼠标按在播放键上。
没想到下一句话,便是来自“王”的威胁:
“如果是为了你的弟弟呢?他占用了我们这么多年的资源不说,现在又加入了军队,谁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和外面的人有联系,试图带领他们攻占我们的城市?他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他不会这样做……”
“你和他早就没有联系了吧?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你放过他……”
纪弘易近乎于脱力的声音从耳机里传了出来:
“我会帮你……你放过他。”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纪敬脸色苍白,那只悬在触控板上方的右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纪弘易是因为他才落下病根、被送去接受审判、又被迫与自己的加害者合作。
寒意顺着纪敬的脊梁直往上爬,纪弘易是为了他才向“王”低头,而不是为了煋巢,更不是为了名望。
他也在这一瞬间明白了纪弘易为什么会在今天听起这一段老旧的录音、为什么军队迟迟没有追到城内。
纪弘易很有可能又与“王”达成了什么协议,不然的话,他就是打算拿这段录音做些什么。
纪敬踉踉跄跄地冲向卧室,他现在就要找哥哥问个清楚。
第103章
幽暗的卧室内,纪敬杵在床边,他有许多话想说,可是望着近在咫尺的纪弘易,他却觉得如鲠在喉,好像自己无论说些什么都会为对方带来更多的麻烦与痛苦。
事到如今,再一次回想起纪弘易在开学典礼上对他说过的话,纪敬才逐渐理解“吉祥物”这三个字下的意思。
纪弘易看似身居高位、名噪一时,实际上连自己的集团都无法控制,他甚至不能对统治者说一个“不”字。
儿时记忆开始在纪敬的脑海中生动地浮现,纪弘易很少对他发脾气,为数不多的几次里,最让他印象深刻的,便是纪弘易恼怒地对他说:
“你以为我想要这样吗?你以为我想要被人讨论、被人注视吗?”
这些话无法被少年时期的纪敬所理解,他多少认为,纪弘易无法舍弃煋巢为他带来的名誉。
纪敬还想起了明日计划的宣传片,纪弘易曾经问过他“自杀审判”的事,现在看来,对方是在试探自己是否知道更多内幕。当纪弘易意识到纪敬对此并不知情时,他马上将话题打住了。
纪弘易一直在以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纪敬,哪怕这么做会背弃支持他、爱戴他的民众。为统治者掩盖“自杀审判”是不仁、不义,他心知肚明,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挡在纪敬身前。
纪敬只觉得苦涩万分,仿佛咽下一颗无法化开的黄连,一路从胃苦到心窝。
他在床边坐下,向前探出一只手,抚在纪弘易额前的碎发上。纪弘易曾经在他面前表现出的无可奈何,纪敬到今天才体会到十分之一。
纪弘易被人轻轻地摸着头发,很快就醒了过来,他睁开双眼,看到是纪敬时,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纪敬低下眉头,轻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你是因为我,才和‘王’合作。”
纪弘易一怔,随即移开视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面对哥哥的否认,纪敬选择单刀直入,“你打算拿那段录音做什么用?”他前倾身体,声音低沉,压在床单上的右手缓缓蜷起,“你和‘王’做了什么交易?”
压迫感扑面而来,纪弘易的喉头上下滚了滚,“没有的事。”
纪敬的音调微微发颤,似乎在强行压抑不断翻涌的情绪,“我都知道了,我听到了你和‘王’的录音,我知道‘自杀审判’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犹如平地里炸响一声惊雷,纪弘易咬紧下唇。知道这些事情对纪敬一点好处都没有,但是在面对纪敬的质问时,他却无法坚定地否认对方的话,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于是转过头想在床上躺下,“明天再说吧。”
纪敬拧起眉心,从床边站起,道:“我在你眼里就和累赘一样,什么都不该知道吗?难道我就一点都不值得你依靠吗?!”
纪弘易身体一僵,他看到纪敬的眉眼间隐约有了怒气。
“我没有这样想。”他的声音很小,“录音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只是最近才将它翻了出来。”
“不止是这么简单吧?”纪敬停顿片刻,音调忽然冷了几度,“我知道你不想告诉我你和‘王’之间的对话,没关系,你并不是唯一一个可以联系到他的人。”
他说完就转身朝房间外走去,纪弘易好似被人踩住软肋,他立即跳下床,一把拽住纪敬的胳膊,“你去做什么?!”
纪敬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就去问他,我会让他离你远一点。做出这么多下三滥的事情,他会遭报应的。”
“不行!”纪弘易抱住他的手臂,“你疯了?你怎么可能和他抗衡?”
“难道你就能跟他抗衡吗?你作为煋巢的继承人,不是照样被他们抓走,接受审判了吗?”
纪弘易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他哆嗦着嘴唇,似乎忘了录音里还有这一段内容。
“现在不一样了……”他喃喃着,不知道是想要说服纪敬,还是说服他自己。
“哪里不一样?”
“我会想办法,我会从‘王’手中换回你的自由。”
“拿什么换?拿那份录音换吗?”
纪弘易呼吸一滞,纪敬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深吸一口气,问:“你是拿它威胁军队,让他们不要追到城内的吗?”
纪弘易不言不语,低垂着视线。纪敬等待了几秒,然后掰开纪弘易抓住自己的手指,淡淡地说:“没关系,不说也没有关系。”
纪弘易被他这样一激,立刻拦在他身前,“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有这份录音。”
“那你到底跟‘王’说了些什么?”
纪弘易沉默片刻,低声答道:“我请他给我七天的时间……我骗他说,七天之后,你就会自愿回到基地。”
“七天?”纪敬一愣。七天能够做什么?无名火烧得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哥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已经联系到了愿意为我发声的记者,他们都是常年和煋巢有合作关系的新闻社。”纪弘易急切地说:“不过就算消息被‘王’阻拦也没关系,我明天还会将录音备份交给秘书。如果你我一旦出了事,他就会帮我发布录音……”
“没有用的。‘王’不会承认录音里的人是他。”
“我知道,可是如果是以我的名义发布录音,造成的影响肯定会比那封匿名信还要广泛。”
纪敬斩钉截铁,“可是发布录音后,你也会被毁掉!”
纪弘易垂下头,“……我知道。”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理解你被威胁后做出的选择。”
纪弘易坚持道:“我手里还有那一批定制仿生人的编号,如果将它们一同公布的话……”
纪敬打断他,“‘王’操控舆论的力量比你要强得多,他就会像上次的匿名信事件一样,找到下一个纪弘易,逼他做出更有说服力的仿生人。‘王’会将你打成试图获取注意力的疯子,到时候大家只会认为你是为了煋巢的利益、名气才这样做的。”
寥寥几句话便让纪弘易明白,这个看似可行的方案也一头拐进了死胡同。
方案不是完全没有用,只不过比起需要承担的风险,成功的可能性太低。
“我可以将煋巢给他。”他有气无力地说。
“你知道他不需要煋巢,他要的是代表煋巢的你。”纪敬长叹一口气,他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法,“七天之后,我会回到基地。”
“不行,七天之后‘王’就会下限制令了。”纪弘易心急如焚,他已经无法离开纪敬,“你不要回去!”
“限制令?”
这个略显耳熟的词汇在纪敬耳边转了两圈,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很是错愕地问:“他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关系的?”
纪弘易摇了摇头,“基地里有他的人。”
原来从纪敬提出辞职时,他与纪弘易之间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七天之后,限制令将会将他们限制在遥远的城市。两人的通话、视频都会被全部禁止,他们将永远无法触碰到彼此。
全国上下被节日的气氛所渲染,他们的未来却阴云密布,丝毫没有曙光到来的迹象。
纪敬忽然苦笑一声,他将一只手按在湿润的眼眶上使劲揉了揉,“……你说得对,是我太鲁莽了,我就不该自作主张向军队提出辞职。”
纪弘易听了却心如刀绞,“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你的话……”他抓紧纪敬的双臂,十根手指用力屈起,“我们肯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理想中的走向总是比骨感的现实更加丰满。如果纪弘易在回城之前告诉纪敬,他曾经被“王”要挟、如果纪敬知道自己才是那个把柄,他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地提出辞职——
他仅仅只是想要靠得离哥哥更近一些,他自然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辞职申请会被“王”误认为是纪弘易反抗的手段。
纪敬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将要接受的惩罚不是处分、不是剥夺军衔,而是此生都不能与哥哥相见。明明他们的愿望再简单不过,可是在人类共同命运的倒计时下,就连和相爱的人度过余生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两人在黑暗里安静地相拥。纪敬扭头望向城市的边缘,他的双臂越收越紧,心脏越跳越快,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
“和我走吧,哥哥,不要去管煋巢,也不要去做‘王’的了,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纪弘易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他怔怔地问:
“要怎样做才能离开这里?”
纪敬的呼吸声沉重,他努力将声线压平,好像这样做的话,这个想法听起来就不会那么不切实际。
“取下体征圈。”
他闭紧双眼,心跳如擂鼓。他知道纪弘易很有可能不会同意,可是他仍然在内心计划起了下一步。他听说过取下体征圈的传闻,他明白这样做的代价非常高。他甚至忍不住在这一刻暗骂自己自私、混蛋,他不该劝说哥哥参与这个疯狂的计划。
纪弘易尚且可以在城内平安地过完一生,可是纪敬却无法想象没有对方的生活,要他去过那样的日子,还不如在他当初从军校逃跑的时候,就将他处决。
他无法遏制自己的冲动。
纪弘易听到他颤声说:
“哥哥,和我一起逃跑吧。”
纪弘易失神地望向地平线的尽头,闪烁的信号灯之外,是一片未知、黑暗的森林,那根本不是他所能适应的地方,可他还是忍不住搂紧纪敬的脖子,将额头抵在他坚实的肩膀上,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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