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 第144章

作者:浮丘一 标签: 仙侠修真 打脸 爽文 升级流 玄幻灵异

  他们一个个按照次序在这道法阵前留下手印,留下自己在世界上最后的一丝痕迹。这时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痛苦,又或者是闻翡察觉到有人悄然无息、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些棋子的性命。

  但是此刻,就算蛊毒停下也没有用了。

  这场绚丽的赴死,是一记重重的还击。

  纵使‘活’这一字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至少他们要掌控一个‘死’字。

  等到最后一道呼吸停止,冼玉垂下了手,此时洞内已经没有一条鲜活的生命,但是,他们都停留在不那么痛苦的时刻。地洞前的法阵上被印下了十五道血印。这些血印不是挣扎的怨恨的痕迹,反而带着脉脉的温情,好像预料到生者与亡者会在此完成最后一次相握。就连最初死去的那名流民,也有人握住他的胳膊,帮他在这道法阵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迹。

  黑风乌云笼罩卷席着固云城,这片高原土地上好像都浸满了亡者的鲜血,腥气混合着泥土的气味,在空气中漂浮了几公里。

  冼玉站起身,扫了一圈周围的修士,这两日来,他们日夜不休只为了部署好固云城,眼下已经有了两抹乌青。经历过刚才的场面,不少人脸上都挂着泪痕,就连柳无名眼角也都是通红。

  “他们愿意牺牲,是因为他们生性坚韧。我们选择让他们牺牲,是因为我们弱小到不堪一击。”

  他的声音不柔软,但有力,像一面鼓般重重地敲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记住这种悔恨、愧疚的感觉。”

  他缓缓道,“它不可憎,但可悲。我希望你们余生都不会再体会到这种不甘心的滋味。”

  因为不甘,因为悔恨,因为不想重蹈覆辙,所以才会拼尽全力,事情才会有转机。

  冼玉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活人开道这只是闻翡手下最不起眼的手段,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冼玉已经摆明了态度,不会再自找没趣。但与此相对的,意味着他即将发动新一轮的攻击。

  众人在原地停顿许久,半晌后终于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他们把法阵的漏洞填补干净,因为污血残留在地上也可能造成感染,所以他们不得不把这些亡人的尸身都烧干净,以防万一。

  这把烈火在黑夜之中烧得如此明亮,烧得如此炽热,好像是一团温暖的火把,点燃了所有的光明。

  顾容景帮他们收拾完,又把那本花名册递给了郑毅。他和固云城城主相识,到时候也可以凭借户籍找到这本册子上留下来的人们,为他们的亲属立碑立坟。

  也算是安息亡魂吧。

  冼玉不在,这些修士们打扫过后也三三两两地散去了。姜温韵叹了口气,有些话一直憋在心里,这会儿看到顾容景还在眼前,她终于忍不住道:“道君怎么如此心狠?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们不是魔修也不妖族,而是最普通不过的平凡百姓……”

  冼玉雷霆决断的时候,她心里总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惧感,好像从没有想过,温和的冼玉会说出那么可怕的话。

  其实不光是姜温韵,就连郑毅也有种陌生感。

  早在回万剑宗时,冼玉对他说应该放弃北疆时,他就有了这种感觉。不是说这决策不对,而是……他太过果断,果断地让人没有一丝准备。

  “师尊不是心狠,他也很难过。”

  顾容景道。

  这回答出乎了郑毅和姜温韵的预料。

  “你觉得他杀伐果决,是因为他知道你们没人能做得了这个决定。不愿意害他们性命的,只会害了自己的性命;有这种想法的,却又怕被你们认为是冷血。”

  好人下不了决心,坏人不愿意背负骂名。只有冼玉敢出这个头,因为他从不在乎名声,更不在乎福报,他是世界的执法官,要做的永远是正确的决定。

  杀人难,杀坏人很难,但要杀好人杀无辜的人,更难。为何这十数条人命只由他一人来了结,为何每一次出手时都如此利落干脆?他只是不愿别人背负杀人的心里罪责,只是不愿这些流民死前还要再受百般折磨。

  这不是无情,只是一种淡漠的温柔。

  顾容景目光平静,在这一刻郑毅甚至有种看到了冼玉的错觉,叫他忍不住羞愧地低下了头。但是这与冼玉的又不相同,因为冼玉早已习惯、或者说不在意任何的误解,而顾容景却会忍不住为他的心上人鸣不平。

  这一刻,郑毅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在这几个师兄弟中,除去早早身亡的方净诚之外,其余人确实是配不上称冼玉一声师尊的。

  或许,师尊与顾道友的相遇,不仅是顾道友的幸运,也是师尊的幸运。

  从这一天开始,郑毅再也没有叫过师尊。

  顾容景没有回城主府,按他对冼玉的理解,经历了那样的事,师尊怕是没心情待在房间里,很可能会随便找个小树林,躲在某棵树上对月喝酒。

  固云城虽然地势高,但是城中发展紧凑,唯一一片称得上小树林的地方,只有东南角的小土坡,因为气候不适宜,所以上面只种满了常青松柏。不过因为这地方可以远远地瞧见外面的瘴气,百姓们不敢靠近,故而人烟稀少,十分清静。

  顾容景迈进林中,针叶青松像一座宝塔似的高高耸起,柏树间隔其中,还夹杂了几棵榆树,榆树叶片小,饥荒年代时常有村民摘了榆树叶子洗净后混着家里的一点米面,做菜馒头或是菜粥都是不错的选择。

  靴子从满地落叶上碾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顾容景走了没多远,忽然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飘了下来,他抬头望去,一把宛若银串子的黄花骨朵忽然从天而降,带着一股清新的香味。

  他下意识地接住几朵,在花儿的缝隙中,冼玉半卧在榆树的大枝丫上,手里折了一枝条的花,旁边放了只酒壶,顾容景的目光寻来,他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顾容景看见这笑容便知道了。

  冼玉并不是很高兴。

  或者换句话说,他心里是有些难过的。

  顾容景轻轻攀住树枝,飞了上去。冼玉收起腿,给他挪了挪地方。好在这是长了好几百年的榆树了,树枝粗壮有力,不至于叫他们摔到那满地青叶上去。

  “你怎么在这儿?”

  “师尊躲在这儿一个人喝酒?”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话音落罢,都笑了。

  顾容景低下头,在他身上轻轻嗅了嗅,没闻到浓烈的酒气。

  冼玉知道他想问什么,“总觉得像是刚受了他们一项沉重的委托,一个人过来喝酒……感觉不太尊重。”

  他说的是那些刚在他手中丧命的无辜百姓。

  “两个人喝,便可叫做悼念了。”顾容景说着,从芥子戒里取出两只洁净的酒杯,先给其中一只倒上,将酒泼在满地落叶里。

  冼玉本以为这就算完了,谁料下一刻,顾容景忽然唱了起来。

  “一杯美酒慢慢斟,我劝亡者早动身,莫在家里挨时辰;闲暇无事去江东,十树桃花九树红;又朝一日狂风起,花落水流枝头空,花谢来春还要发;人死不能再复生,亡人一去如灯灭,去到西天影无踪……”[1]

  这首歌很长,顾容景不善歌韵,唱的虽然没几个在调上,但好在他嗓音好听,挽回了不少分。冼玉万万没想到他还会唱这种送往歌,起初一脸震惊,但听着听着,又忍不住笑,直至笑出泪来。

  “……过了七七过周年,火烧灵屋冒青烟;再过三年孝一满,亡人转生离阴间。”

  顾容景唱完,斟了一杯酒递给冼玉,“好听吗?”

  冼玉接过一饮而尽,一双眼睛弯若明月,夸赞道:“你唱的,当然好听。”

  顾容景道:“我娘死后,我在城外流浪了一阵子。偶然听到一户送丧的人家,有个长了麻子的老头嘶声唱这首歌,我便记下来,在我娘的尸身前唱给她听。”

  唱完后,他就离开了金叶城。

  冼玉听到后半句,不再笑了。

  凉风吹过,榆树叶的清淡气味冲淡了远处瘴气的恶臭,月光撒下,为他们营造出一片短暂的世外桃源。

  “不开心的时候,哭一哭也是可以的。”顾容景又斟了一杯酒,递给他,“又何必牵强地笑,反而不好看。”

  冼玉下意识地摸了摸侧脸,“很难看吗?”

  顾容景便改口道:“那倒没有,还是好看的。”

  冼玉轻轻一笑,很快又敛起了笑容,“我只是想像我表露出来的那样,看起来果断一些。”

  做的时候那样果决,事后又哭成一脸泪,未免太假慈悲了些。

  “你既然敢做,又何必管他人怎么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顾容景道,“最先跨出那一步的,比其他人更需要勇气。”

  善心处处都有,但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

  就像最先站出来的那名弟子,他难道不畏死?难道不知道,心爱的小师妹如何牵挂他的安危?正因为他无比清楚,所以做这件事时才需要更多的勇气。

  排除万难我辈当先,这才是打动他们的品质。

  冼玉轻轻一笑,饮了半杯酒,又递给他。顾容景便垂下脖颈,凑着他的手将剩下的喝了。

  这份情谊透过杯底透明的残酒,被月光照得分明。

  不管风口多么凌冽,此刻他们依偎在树上,心意相通,酒香与榆树清香掺杂,恩怨在这一刻了结,远处黑白无常手拿锁链引领亡人往渡。这一幕在此后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余生里,都永志难忘。

  或许是白昼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黑雾,今夜格外漫长,到三更天的时候,烽火忽然在城墙上绵延不绝地亮了起来,宛若一条长长的火龙,从城西传到城东,从城南再染到城北。

  冼玉是被远处嘈杂的动静吵醒的,他们推开房门,看到原本空旷的街巷里忽然挤满了大片身穿薄衫瑟瑟发抖的百姓,一些修士头发都没梳,裹着外衫便出来指挥他们躲藏的方向。大街上人来人往,到处都能听到急切的脚步声。

  顾容景随手抓了个修士,皱眉问:“这怎么回事?”

  那小修士脸上还染着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起先被拽住还有些不耐烦,等看到他们的模样后又立马安分下来,只是语速极快,看起来十分焦急。

  “禀告道君,那魔头半个钟头前忽然率领魔军偷袭,他们把活人和魔物绑在一起,强迫他们负重爬过城墙,如今柳长老姜长老和郑长老已在城上待阵了!”

  冼玉这才知道,因为事发突然,烽火也是刚点燃的事,姜温韵他们甚至没来得及传人报讯,不过好在今晚是他们一起看守,这才及时发现了状况。

  冼玉当机立断,“带我过去!!”

  “是!!”

  冼玉和顾容景赶到时,城墙灯火连天,宛若要烧起来一般。固云城城主正在组织士兵开放投石车,几十斤的巨石从城墙上滚落下去,将正在攀登梯子的活人和魔物一同砸落,发出深深哀鸣和惨叫,修士们则查漏补缺,一道道剑光闪过,将爬到城墙上的漏网之鱼通通斩灭,远处黑咕隆咚的魔修大军正宛若蝗虫一般压境,原本笼罩在固云城城外的法阵虚弱了许多,很多地方都被魔物撞出了一个个破洞。

  而他们根本不知疲倦也不懂得放弃,宛若一支巨木轰撞着法阵,发出一道道足以刮破耳膜的尖锐响声。

  这样的情景,望之便足以叫人胆寒。

  冼玉面色冷凝,在城墙中穿过重重人群,顾容景紧跟在他身后,顺手打掉从下面飞扑上来的丑陋魔物。柳无名和郑毅站在城墙正中央,两人正在修补法阵,只是事态匆忙,原本几名大能联手立下的法阵,现在要靠两个人来修补,实在是力不从心。

  姜温韵正蹲在城墙一角,为望云包扎伤口,在刚才,魔物已经偷袭过一轮,望云在斗法中寡不能敌,不慎被魔物咬伤,当下一条手臂就不能动了,姜温韵正在为他紧急治疗。

  听到匆匆忙忙赶过来的脚步声,姜温韵抬头望去,顿时喜出望外,“道君!!”

  冼玉抬手建下一道金光法阵,魔物碰到阵法边缘时便会发出一声惨叫,被灼烧殆尽,勉强给他们辟出了一道安全空间。

  他蹲下身看了眼望云的伤势,发现没有大碍后才拧着眉沉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固云城的法阵不至于这么轻松就被破了,在冼玉的计算中,这阵法还要撑过两三日才算报废。但看眼下的情况,只怕连天亮都撑不过去了!

  一提到这个,姜温韵也是满脸悔恨,“不该打开法阵的!!”

  魔修以活人背负魔物,驱使他们渡过护城河,这招原本冼玉已经识破,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时姜温韵而和郑毅还未换班值守,固云城城主听到有士兵来报,说下面出现了大批难民,请求他们打开城门。城主爱民如子,没经过他们的允许,甚至都未曾告知的情况下,擅自关闭了法阵,等到这群活人渡过了护城河,逐渐靠近时他们才发现那些活人身上竟然背负着一个个襁褓大的小魔物!!

  然而此时再打开法阵已经来不及了,诱饵与隐藏在河四周的猎手争相涌入,好在城主还算是个拎得清的,立刻关闭了城门,又打开了布置在城墙上的陷阱机关,这些可怜人不得不攀上登城梯,又被巨石硬生生砸死,尸身在墙外堆积了大片。

  姜温韵道:“万幸现在只有漏网的魔物能上来,那些活人因为体力不支,大多没有攀到城顶。虽然也有感染上蛊毒的,也被及时的处理掉了。”

  当她和郑毅得知了变故之后,真是悔不当初,心里一边痛骂城主,一边又心惊胆战。倘若今天晚上不是冼玉发令,只怕他们城内早就沦陷了,更不要谈此刻还有功夫和魔物们周旋!

  果然,妇人之仁要不得啊!!

  她满脸悔恨,城主和他的幕僚们也清楚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这时总算不再自作主张了,发现他们在说话,不安地凑过来,道:“仙长,我们投石车上的装备快用完了,现在再去调取恐怕来不及,但底下那群魔物还是……”

  “这些交给我。”冼玉打断了他磨磨蹭蹭的发言,对姜温韵道,“你和郑毅他们继续修补法阵,这些魔物我和容景来处理。”

  魔物是最低级的东西,闻翡想玩个人海战术,消耗他们的体力。之前冼玉不想应战,但此时此刻却无法了,法阵必须修补完全,留给众人整装待发的时间。

  否则在这种军心涣散、仓促的情况下,他们主动应战只有死路一条。

  城主听到他年纪这么轻,但话一出口就是‘全都交给我’,不禁吓了一大跳,“仙长,这东西太多了,只怕您处理不过来啊……”

  姜温韵也无视了城主,点了点头,“好,那一切就劳烦道君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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